第23章 蒔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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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不香的魚幹。
蒔蘿
四皇子也是覺得自己不在京內沒法管他,再說侄子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時想起他家那些子破事,又才十二歲,實在可憐,看他噗通跪下了,認錯態度不太良好吧,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也還能管管,最後還是放過他了。
穆蒔才鬆了一口氣,心裏雖然掛著賈珠的事情,剛剛情況有些複雜,麵對姨父的傳召,穆蒔一時間隻有打起精神應對。這會立即想起那個藥劑師來,如今被關禁閉了,他還不會莽撞到第一天就撩虎須,隻好差人去推掉了會麵,這才起身去找他的姨母。
天漸漸涼了,園子一片枯敗,隻有幾顆常青木還留著綠意,穆蒔穿過一段抄手遊廊,身側的塘裏是浮草和枯荷隨著風吹起的水波晃蕩著。不少仆婦站在岸池邊,拿網撈池裏的枯枝碎葉。
秦|王府是在原本的四皇子府基礎上擴建的,一切都極其嚴謹遵照親王的製度布置,既不逾矩,也不刻意往低了遷就。
雖說他對這裏比自家府邸裏還熟悉,還是由著前麵的人引著,回廊到了盡頭,走下石階,見了他,一路的仆從都停下手裏的活計,朝向他,躬身垂手立在那裏。
又穿了道垂花門,才是進了後院。正對著的便是穆蒔姨母的正院。
這個院子裏擺放著不少盛開的山茶花,香味並不濃烈,比起前院卻有生氣多了。穆蒔一眼便見到了候在滴水簷下的董嬤嬤,對方快步走過來,穆蒔忙攙起要行禮的她。
先不說董嬤嬤在王妃跟前的地位,單論當初這位老嬤嬤是如何細心照料他,穆蒔也不會讓她拜下去。
董嬤嬤慈愛笑著看他,口中不停道:“剛才王妃還念著,要打發人去問呢,可巧就聽人報說哥兒要過來了。哥兒還是快進去吧。”
穆蒔也笑著頷首,拾步而上,門口的丫鬟早已打起簾子,方一進門,還未見到王妃,就聽得一個女聲歡喜道:“蒔哥兒來了?快過來讓我瞧瞧。”
聽得姨母關切的話,穆蒔鼻子一酸,躬身走到正中坐在交椅上的婦人麵前請安。隻是看到和母親有些相似的臉,他心裏霎時間酸澀起來。
“姨。”他隻叫了一聲,聲音便哽咽了。
王妃聽著,眼眶也跟著紅了,急忙拿起帕子拭去淚水,勉笑道:“這孩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
聽了這話,穆蒔不好意思笑了笑,掩下悲慟,任由王妃拉著他的手細細打量著他。
王妃口中絮絮道:“我記著前年走的時候你還沒這麽高呢,這是好事,隻是如今怎麽更瘦了?”
說著,又吩咐一邊的丫鬟:“快給表公子看座。”
待穆蒔坐下了,王妃又同他說了一會子話,問了不少事情,穆蒔說話時,她便含笑聽著,目光柔和。
穆蒔母親走得早,王妃多年無子,又是最親的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王妃對他便像是親生兒子一般。
小的時候,他最期待的便是節日,那時候四皇子還沒分派封地,就在京中,穆蒔便常常被接來四皇子府。比起家裏,這有疼愛他的姨母,四皇子雖說常訓他,比他家那個一時不合就隻會打他的父親要好得多。
穆蒔內心裏還是很敬重這位姨父的。
“你的事,王爺同我說了,你便安心在王府裏住下吧,一應的事情,都不用管,”王妃衝著他道,“我早命人在前院給你收拾了一處院子,就在王爺的書房邊,差使的人也都是你熟悉的。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叫人來給我說。”
秦王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畢竟天潢貴胄,除了皇帝和太子麵前,從來隻有他下命令的時候,在以往的相處經驗裏麵,穆蒔深刻認識到了這點,既然對方已經說了,那就等於是沒得商量了。而且他先前做的那些事,他爹不會管他,肯定都是這位姨父給他扛下了。
神京的人幾乎都默認了這個事情,找他爹,是不會管的,所以告狀都直接告到了秦|王府。
話這麽說,他心裏也感激,隻是把他拘在院子裏,這一下就戳到了他的七寸。
穆蒔悶悶點頭。
王妃看了覺得好笑,心想他如今再怎麽獨立,到了他們麵前,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便寬慰道:“你乖乖聽話,王爺說不準就提前放了你呢,再說了,這段時間京城裏亂,各處來的人都有,你在府裏安心讀書也好。”
說是安心讀書,秦王還真的給他安排了一個先生。穆蒔心裏納悶,他對這些實在不感興趣,他又不打算參加科舉,學作八股文幹什麽。
穆蒔的年紀不算大,隻是府裏也不是隻有王妃一個主子,是以這個王府他也不敢亂跑,每日不過給秦王夫婦請安,其餘時間裏便由府裏一個姓魏的清客先生帶著念書。
這位魏先生大概三十來許,容長臉,雙目分的極開卻炯炯有神,塌鼻上架著西洋鏡,整日穿著一身漿洗得似灰不白的長袍,搖一把破扇子,整個人不倫不類,這麽有個人特色的人,他沒有什麽印象,想是秦王從封地帶回來的。
魏先生教書沒有任何章法,今日這本學一半了,明日又挑出另外一本來。有時候講到一半,話題就越偏越遠,說著還自問自答,如果不是偶爾魏先生還點他問幾個問題,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不是學生,而是秦王扔來給這位先生解悶當聽眾的。
穆蒔是個呆不住的人,不過安分了兩天,之後就忍耐不了了。
魏先生看他浮躁起來,也不逼他聽課,將書撇了,從案頭的書中抽出一冊子來。
“公子這樣成竹在胸,想必已經全數掌握了,那魏某便考考您。”魏先生搖扇道,和他極具個人風格的樣子相比,他的聲音非常普通。
穆蒔心裏腹誹這位大冬天搖扇子,卻還是有些懵。
掌握什麽,他有教他什麽嗎。
接過那冊子,他就聽得對麵的人不疾不徐道:“這是三年前的一份邸報還有王爺收到的諭旨抄件。公子從上麵看出了什麽,盡可以告訴我。”
正不明所以,魏先生又不輕不重刺道:“我聽聞公子這兩年在京中交友甚廣,想來對公子來說,不是沒甚麽難的。”
穆蒔聽了,倒也沒有什麽怒氣,他最不吃的便是激將法,既然他爹都不管他是不是犯事了,自然也不會管他的死活,要這點話都被戳了,他在京裏早都被打死了幾十次了。
他將那冊子打開,細細打量。才一看,滿滿一頁的晦澀字文,立即頭昏腦漲起來,隻是既然已經接過手中,也隻有耐著性子看下去。
照著看算術書給他的思維習慣的話,解題前,得知道未知和基本思路,第一個麵臨的問題就是,這個魏先生是想要他看什麽。
這份邸報內容大致有四個內容,分別是進士前四十甲名錄,官員的任免升遷,皇帝詔令還有一些折子,最後是各地旱情。
進士名錄這部分可以排除,因為隻有這一份記錄,不具參考對比的可能,所以這一段他隻撿了京籍的幾個進士看了便直接略過。
他又翻到了官員任免那一頁,其中最大變動的,就是一個叫張承業的,說是一擼到底也不為過。
他急忙翻到詔令裏,果不其然看到了朱批斥罵這個張承業妄圖把持朝政,以他為首,後麵還帶著一批人,他記下這些人名,校對目錄,又翻到了諭旨的地方,在一個獎賞剿匪有功的官員後麵,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有說治理不善的,還有貪汙的。
穆蒔隱隱猜到了什麽,心裏卻還不太明晰,抬頭,魏先生已經捧著書看起來,並未注意他。
他清了清嗓子,忖度了一番用詞,道:“先生想讓我看的,是這個叫張承業的?”
魏先生將目光從書上移開,低著頭,眼鏡滑下來,目光從眼鏡上部直直投向他,透著熱切。
穆蒔被看得一陣不自在,下意識往後坐了些。
魏先生合起手裏的書,滿意笑了:“看來我教得不錯。”
穆蒔:“……”你教啥了!
魏先生放下了手裏的扇子,道:“公子能看出這裏已經不錯,那跳出這個邸報再看呢?”
為什麽對麵這個人偏偏要找三年前的東西給他看?這麽想著,他又將諭旨抄件拿出來看了看。
那一年確實是發生了一件大事……可是大皇子和張成業有什麽關係?
魏先生忽然道:“聽說公子與工部的賈存周賈大人的大公子關係很好?”
賈存周說的便是賈政。
穆蒔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提起賈珠了,還是點頭:“當年在江寧府進學的時候,我同他認識了。”
見他年紀輕輕,想不到已經進學了,魏先生麵上滑過一絲訝然,想到他父親的作風,倒是明了了一些,也並不在這點上深究,轉而道:“張家與榮國府是姻親,張承業的女兒便是榮國府大房的大太太。”
穆蒔一怔,他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
魏先生又道:“還有一事,公子年輕,可能不知道,張承業還做過大皇子的老師。”
穆蒔這下心裏明白了一些,不然好端端一個刑部尚書,怎麽跟把持朝政掛上關係了。想來是結黨的事情。
所以三年前各個皇子都分派了封地,隻有大皇子留了下來,至今賦閑在府。
這和張家與賈家是姻親有什麽關係?
魏先生撫著書脊:“早些時候,皇上因年紀大了,想時時見著兒子們,所以雖然分封了,諸位王爺們還都在京中,再加上聖上態度曖昧,想著一碗水端平,太子爺威勢不足,惹出了那樁事,大皇子倒了,王爺們被趕到封地。不少侯爵家裏趁著這個機會打著擁戴聖意的旗子,想方設法投了太子門下,太子爺才站穩了腳,這幾年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聞勢跟從的也不少。”
“賈家這幾年的膽子也大了。”魏先生意味深長道。
穆蒔這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是秦王的侄子,這層關係是撇不清的,賈家現在又在太子那艘大船上。他和賈珠交好,難免不叫人猜,畢竟他做什麽了,別人的第一反應是告到秦|王府,而不是東平郡王府那裏。
穆蒔將冊子甩在案上,冷笑道:“魏先生又何必拐彎抹角的,鋪墊這麽長一宗,原來是為了教我這個道理。”
他騰地站起身來:“魏先生也轉告姨……王爺,盡可以放心,我的朋友也不過是賈善端,他如今也要死了,人沒了,我和賈家能有什麽聯係?以後我自然不會再與他們往來,別人也攀扯不到什麽枝蔓了。我與世子約好了,先行一步,先生見諒。”
言罷,他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屋內一片寂靜。
“這個臭小子。”
這時裏屋有人笑罵了一句,又帶著笑音問道:“先生覺得如何?”
魏先生起身走進去,躬身恭敬道:“穆公子天賦不淺,也不失赤子之心。是難得的璞玉。”
“玄喬你也別給他說好話,什麽赤子之心,我看他就是肆意妄為,什麽都照著心情來,怎麽能成事。”
魏先生仗著眼鏡反光,偷偷翻了個白眼。
您老這話說的,好歹也收斂一下自己的笑容比較有說服力。
秦王沉吟了片刻,又道:“這段日子你看好他,若他又跑出府了,我拿你是問。”
穆蒔說什麽和世子有約,他自己都不信。
他撐著頭,深深歎了一口氣,於是最後他還是被成功激將了。雖然他說的是事實,賈珠死了,他和賈府……也就沒太大聯係了。說是祖上都在金陵的世交,兩家從他爺爺輩就沒往來了,所以那時候賈珠看顧他,完全是賈珠心善,看不過別人欺負他,隨口扯的世交關係。
世子吐著泡泡,盯著他看,很萌很無辜。
還是小孩子幸福啊,他感慨著,至少沒得選。
看著目前還是無齒狀態的世子小朋友,穆蒔覺著有些不對勁。
秦王是個非常自律的人。
有道是什麽樣的老大,什麽樣的企業文化。整個王府上下都精準得像是寫好了的程序一樣,什麽時候幹什麽事。
穆蒔每次來也都會被影響,連睡覺的時候都精準到不行,晚上的梆子一敲,他立馬就困。
世子在這個環境下,這個時候一般都午睡了,今天忽然這麽精神,倒也奇怪。
想著,他將手探上表弟的額頭。臉色瞬間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