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空局裏打卡的時間是八點，那些尚未接取任務的管理者都已經走在街上了。

    璐海和長毓在人潮中逆流而上，他們要去趕第一班開往火車站的車。

    “以前沒有坐過鎮子上的公交車吧。”長毓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璐海，樣子像頭迷路的貓，他有些好笑。

    “以前不需要坐，”璐海說。

    人群不斷地朝自己這邊湧過來，他們所走的方向和這些人是相反的，璐海努力靠近長毓，“距離公交站還有多遠？”

    “就快到了，看到前方的站牌了嗎？”

    璐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見了懸浮在半空中的“站牌”。其實隻有懸在空中的幾個字提示著站名，公交車開到一站，它上麵的字體就變化成那一站的名字。

    早起趕火車的人不多。看見一臉溫和的長毓，先是禮貌性地微笑，等看見他身後的璐海，瞬間將臉轉回去了。

    璐海習以為常，從背包裏掏出麵包和牛奶。

    長毓眉毛一挑，“你還沒有吃早飯？”

    “以往我的上班時間要推後半個小時，適應了那樣的生活規律，一時沒改過來。”璐海像個機器人一樣說完，低頭啃起了麵包。

    看著她專心吃東西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長毓腦海裏浮現出一句話——“老娘誰都不想理，誰也別來理老娘”。

    他笑出了聲，又說道，“那可得吃快點，公交車要到了。”

    璐海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看了一眼手表，過了五分鍾。

    一輛天藍色的公交車靠近站點，所有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有些女孩子刻意站得離長毓很近，都快把璐海擠到最邊上去了。

    但璐海對此毫不在意，她打量著公交車，說了一句，“像胖麵包。”

    長毓撥開人群走到璐海旁邊，和她一起上了車，掏出兩枚銅幣扔進箱子裏。

    不等璐海有所反應，他又往前走，一直走到後排有兩個座位的位置。

    他坐上其中一個，然後一隻手撐在旁邊的座位上，等璐海自己走過來。

    他端正著身子的樣子和其他人太不一樣，筆直筆直的，車上好多視線都凝固在他身上，璐海走過去，落座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坐到了國王身邊。

    公交車晃晃悠悠地朝西北方向開去，璐海將自己縮在座位裏，看窗外眼花繚亂又千篇一律的風景像人間的動畫片一樣播放過去。

    那些奇怪的色彩，那些奇怪的組合，那些奇怪的時間管理者的寵兒們。

    這個鎮子上除了時空大樓和街道，都是房子，一望無際的全都是房子。這裏沒有河流，沒有公園，唯一散心的地方隻有商業區。

    公交車又走過了幾站，璐海的眼睛像有一束光閃過。就在這個地點，在那兩家商鋪的中間，她聽見過海的聲音。

    這個地點不是公交的停靠站，也不是其他什麽供人休息的地方。璐海趴在窗戶上，眼睛始終盯著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地方看。

    那是全鎮唯一一塊在商業區保留下來的空地，據渠娘講，它保留了很多很多年，從來沒有人的房子建在那兒，也從來不見哪一家商店把主意打到那上麵去。鎮子上的管理者好像對這塊地方很忌諱，平常輕易不到那兒去，開在它兩邊的商鋪倒是人來人往，沒出現過什麽事情。

    “快要到站了，把包背好，”長毓拍拍璐海的手背，擋下她的反擊，“防備心這麽重。可以這麽對別人，不能這麽對我哦。”

    璐海瞪他一眼。

    “不然誰給你領路啊，來，到站了。”

    火車站分上下兩層，上層是售票廳，下層是候車室。公交車上的人行李都很簡潔，有的甚至空著手就來了。

    “人間的東西我們帶不回，我們這裏的東西也不能遺落在那裏，所以到了人間必須保管好自己的筆記本，不然所有資料就都白記了，知道嗎？還有，到了人間要使用人間的貨幣，靈力是要隱藏起來的，你必須裝得和正常人一樣，才不會引起懷疑。人間有人間的秩序，高級時間管理者因為在人間待的時間比其他管理者要長很多，所以學會偽裝是十分必要的——”

    “走到前麵去。”

    “璐海，你不能這樣，要聽我說完——”

    “如果你再不往前走，我不保證能攔住後麵那些想踏平你好排到前方空地上的管理者。”

    長毓轉身往窗口那兒看了一眼，乖乖邁開腿。他和前一個人至少隔了七八個人的空位。

    “我是因為要給你解釋清楚，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其實要注意的地方很多——”

    “你好，請給我們兩張去往2011年的中國的車票。”

    璐海直接越過長毓，將脖子伸直了，把頭探向前方說道。

    前一個排隊的人已經走了，長毓還打算繼續他的長篇大論，“璐海，這些注意事項——”

    “在火車上再跟我說，否則你就是在耽誤別人的排隊時間。”

    窗口裏坐著的老奶奶笑起來，“第一次聽見有人教訓你，長毓。”

    直到這時長毓才把整個身子對準窗口，“她剛剛說的不夠完善。”

    “我知道，你們倆現在都是高級時間管理者，製作的車票要比其他人麻煩很多。我聽出來你在教她，不過她好像沒有什麽耐心聽你說，那麽，我來問這位姑娘好了。”

    璐海雙手抱胸，“您要問什麽？”

    記憶裏，買車票不是隻要說時間和地點就好了麽？

    “你們是要去中國的哪裏？”

    璐海的眉頭小幅度皺起來。

    老奶奶依舊端坐著，麵目慈祥，“你們是要去中國的哪裏？需要什麽身份來執行這次的任務？具體要待多少年？居住的地址選在哪裏？”

    這一連串問題把璐海問得愣住了，身後聽見這段對話的人都在掩著嘴笑。璐海覺得那股熟悉的眩暈感又來了。

    一雙手在此刻搭在她肩膀上，力道不大，但能令人安心。

    “婆婆，她很多年不從事時間管理者，不懂得訂車票的規矩，我來替她說吧。去f市曦光學院，需要兩個高一學生的身份，我們會在那兒待到201八年，其他的請您替我們安排就好。”

    老奶奶的腳踏板轉起來了，她低下頭之前，對璐海說，“小姑娘，縫製車票的工作看似簡單，實際也有許多講究，畢竟在這上麵，可有一段人生呐。”

    璐海安靜地站在長毓身側，感覺劉海刺到了眼睛裏。

    “頭太低了不好，”長毓接過車票，順便幫她理了理劉海，“走吧，現在我們去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