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衿抓了抓散落腰跡的青絲，有些鬱悶，明明殺了人就沒那麽多事了，但是偏偏這人又殺不得。

    最終還是等過了三十之後的十一月三十，過一天就是十二月，她算著時間把最後那包藥用上了。

    於是段舒的清醒時間又延遲了十日。

    意想不到的是，段琦動了胎氣，七個多月的孩子早產。

    段琦在房中呻吟了大半天，五個產婆手足無措，最終段琦疼暈過去，孩子也算是出來了。

    本來應該再過兩個月才生的，結果早產，嬰兒瘦瘦小小的，閉著眼，粉唇嘟著樣子很是可愛。隻不過段琦昏迷兩天，還一直沒看上孩子一眼。

    雲子衿時不時逗弄孩子，大人之間的恩怨情仇，關乎他一個嬰兒什麽事，隻不過是無端牽連罷了。

    想著要回京，那她和段舒必須一起走，總不能先走了把他留在這吧。

    雲子衿想盡辦法把段舒弄上馬車，暗衛隻以為自家主子和這位皇後房間裏卿卿我我十幾天，也不敢違背，駕車一行人就趕去上京。

    安宸是以為他反悔了，加上之前雲子衿一手促成的事，還有她菊花宴上鬧的那出，支持的人已經少了很多。安宸一怒之下就不管了，全部人手撤回，雲子衿離間計最終成功，但她以為是要花好些功夫的，哪裏想過會這麽容易。

    不用趕時間，再加上照顧段琦的身子，這一路趕了十日，但是段舒也沒有醒來。眼見著到了京郊，總不能進京後把他拖下來吧。

    “顧希，我突然覺得我很失敗。”

    “…成功了大半突然覺得自己失敗，什麽心態？”

    雲子衿抱膝坐在那車上，聲音沉沉的，“好像我什麽都沒有做，就隨意挑撥了段舒和安宸兩句，下了個藥讓君華在京中把黨羽殺了…這事就快尾聲了，馬上就到京中了。究竟是他段舒毫無防備，是有人推波助瀾還是他刻意而為之？”

    話落雲子衿瞥向馬車上熟睡的段舒，隻見段舒坐起來理了理衣袍，“我以為你會進京後再揭穿我。”

    “不都是一樣的，你既然知道我做了什麽，又能接受安宸離去，那就說明你京中肯定還有人。”雲子衿歎了一聲，靠著馬車有些倦色。

    當初還是太急了，因為想著早些回來見君華，沒想那麽多。

    一個亡國太子能做這麽多，拉攏朝臣，收買人心，存儲糧食甚至養兵蓄銳。怎麽可能就如此輕易著了她的道。

    “演技不錯，就是下次請你不要太講究，離開金陵後每天換一套衣服。”雲子衿難得還有心情調笑。

    “你就隻有這些想說的嗎？”

    雲子衿想了想，“本來已經醒來，卻又憋了十天，是不是很難受？”

    段舒冷笑，“很好。”

    外麵的暗衛不知道和車夫說了什麽，車夫停下來，段舒走下馬車，雲子衿這才注意到，已經入京了。

    “君無恨和君華居然還給我這個亡國太子準備宮宴，你說我隻要帶你進去，就出不來了吧。我殺不了你，下毒又對你沒用。”段舒帶著一個人走到馬車前，車夫掀開車簾，雲子衿瞳孔突然猛縮。

    雲相。

    “爹爹…？”雲子衿捂著嘴震驚的看著段舒身邊的人，縱使丞相的氣度還在，消瘦的身影還有枯槁的麵容，展現出他這些天的遭遇。

    “這樣你還會逃走嗎，丞相寵愛的獨女？”段舒挑起眉問她，衣衫整潔，袖口一絲不苟，究竟是她這些天疏忽了。

    當初就應該直接殺了他。

    雲子衿貝齒咬了咬唇，下唇留下一道泛白的齒印，幾乎滲出血來。

    “段舒，我要你日後為今日的作為血債血償。”她瞪著段舒，還是走下馬車，和顧希朝皇宮去。

    宮宴上再見，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了，段舒。

    君華在皇宮門口等她，雲子衿見到他有些驚喜，走到他懷裏蹭了蹭，顧希四處張望也沒看到北堂。

    “你在金陵可是受苦了，瘦了不少，臉色也大不如從前。”君華將人摟著，恨不得揉進骨肉中，語氣裏滿是憐惜。

    雲子衿丹唇揚起，雙眼如月牙眯起，“想到你就不覺得苦了，隻是爹爹他…”說道最後有些戚戚。

    君華揉了揉她的小臉好生安慰了許久，顧希在雲子衿身後一下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隻得咳了兩聲好心提醒，“當朝皇後和攝政王皇宮門口相擁，明日是會傳遍天下的。”

    一隻手從後麵探出來拍了拍顧希得肩，力道大的他呲牙。“放心，皇宮守衛早就趕走了。”

    顧希側過身，看到北堂銀甲加身，一手按著腰間名劍，也忘了他放在他肩上用力的手，不由一笑。

    “顧希喜歡北堂？”雲子衿湊到君華耳邊輕輕問道。

    “或許吧，隻要他們喜歡不在意世俗眼光，我們又何必在意。”

    雲子衿拉著他，招呼身後兩個“含情脈脈”的男子進宮，“我連人妖禁忌名分什麽都不在意，怎麽會在意這些。”

    說到君無恨，雲子衿神色黯淡了幾分，君無恨說她戒不掉他的血，她得依靠他的血過一輩子。

    “會戒掉的，我陪你。”君華捏了捏她的手，相視以一笑。

    雲子衿有些恍惚，一年前她為了他嫁給君無恨當皇後，那時他們彼此誤會深重，他利用她，她利用君無恨。

    說到底，其實君無恨，才是最可憐的，不是嗎…

    永生的歲月，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神將魔兵一一離去，他做不到停留，隻能一直往前走，最多不時念起，或寂寞或失望的一歎。

    “怎麽哭了？”君華將帕子遞過去給她，雲子衿拿過帕子拭去淚，回之嫣然一笑。

    就像那年，他們在天山梅林初遇。他是因追殺而逃亡的落魄皇子，她是不過是體弱多病尋醫的丞相之女，互相不相識不相知，所以能笑的那般燦爛。

    “隻是風大了些，沙子吹進了眼。”

    十二月初的梅還沒開，唯獨那株九疑仙人綠萼梅，傲骨立於寒風中，嬌小柔弱但不曾動搖。

    就像雲子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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