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裏，沐鳶兒腳邊碎了一隻茶杯，她看著門口紅衣不改，依舊風華絕代的男人。

    桃花鳳目，落櫻薄唇，銀眸瀲灩殷紅媚骨。

    “你還是第一次踏入我這掖庭。”沐鳶兒踢了踢腳邊的碎瓷片，語氣中卻不曾有半點歡喜。

    “你恨我。”君無恨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蒼白的手撐頭，沐鳶兒看到他紅袖下手腕上的疤痕。

    她明媚一笑，“我恨你，恨雲子衿，恨君華。隻是對你的恨，已經無法再分心去那樣恨別人了。”她抿了抿粉唇，清純的麵容上有完全不符的滔天恨意，“不過我也恨雲子衿，奪了你的心，卻還有君華。”

    君無恨劍眉一挑，“所以我不該讓你再活下去。”

    “可惜了雲子衿心腸太軟，你殺不了我。”沐鳶兒重新倒了被茶，喝了一口潤嗓子，“快春節了呢，去年此時君華說今年要陪我看煙火，這一年過去雲子衿嫁給你，君華成攝政王手握兵權，沙國太子複仇，朝臣叛國，嗬，今年是要一個人過了…”

    君無恨紅唇一揚，“怎麽，你還愛君華？”

    沐鳶兒愉悅地笑出聲，“我從來不曾愛過他，就像雲子衿從來不曾愛過你。”

    銀眸中含著傾世的妖異，君無恨看著他。

    “說了事實惱羞成怒了嗎，”沐鳶兒歪頭噗嗤一笑，“可你知道，她從未愛過你。”

    “閉嘴。”君無恨銀眸中泛著危險，他輕輕抬手，隻聞一聲悶哼想起。

    雲子衿得知君無恨去了掖庭，立馬往掖庭趕，雖然是討厭沐鳶兒，但畢竟當年拖沐家下水害的她沒落掖庭…若是再讓君無恨殺了她，那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路上正好遇到君華，君華見她如此匆忙不由問了緣故，雲子衿喘著氣解釋了一下緣由，問他要不要一起。君華想了想就和她一起去了。

    雖然騙了他十年，殺害了母妃…但畢竟青梅竹馬一場，愛了十幾年。

    好不容易到了掖庭，雲子衿緩了口氣推開沐鳶兒的房門。

    入目一片猩紅，看呆了二人。

    隻見君無恨還半抬著手，一把匕首插進沐鳶兒的小腹，隻留下把手還在身外。猩紅的血順著她嫩黃的衣裙，落了一地。

    “沐…鳶兒…？”雲子衿捂唇驚呼，對上沐鳶兒那雙眼。

    君無恨見得她來了，銀眸中危險頃刻化作溫柔，注視著她。

    “哈哈哈哈哈，”沐鳶兒大笑，看著君無恨看她是絕無僅有的寵溺，沉了沉眸子。她用力拔出小腹的匕首扔下，大量的血湧出，沾染滿手的鮮血。

    她抬起雙手舉過頭頂，沾染鮮血而染紅的手指起落成一個詭異的形狀，指法奇特像是什麽巫術，她麵色陰戾決絕，含恨開口，“雲子衿，我詛咒你。詛咒你今生和心愛之人永遠分離，再無法相愛。我詛咒你失去一切，如我一般活在痛苦與絕望中。”

    鮮血順著手背滑落在她潔白的手臂，她微抬下巴，有當初作為沐家嫡女的倨傲。“我詛咒你所愛和愛你的人都不得善終，鬱鬱窮年。”

    君無恨從袖中裏再掏出一把匕，扔過去再次插進沐鳶兒小腹上幾寸。“閉嘴！”

    君華看著那個十幾年以清純視人的沐鳶兒，雖然之前知道她做了什麽會有厭惡，可今日看來何止是歹毒，何止是厭惡…

    這根本就已經瘋了。

    沐鳶兒一手抬高指法微變，絲毫不顧慮身上的傷流血如注，語氣又癲狂幾分，“雲子衿，我詛咒你！”

    她最終拔出君無恨適才投擲過來的匕首，用力插進胸口。沐鳶兒咬著牙娘蹌退後幾步，撞到身後的小幾，她跌坐在軟榻上，悲涼的開口。“都說神愛世人，普照終生…父親，你騙我，神分明忽視了我…”

    半幹的血染了滿手，沐鳶兒抬手想說什麽，張了張唇靠著軟榻一句話沒說出來，抬頭看向君無恨，“你要記得是你殺了我。”然後無力的垂下手。

    她垂頭閉上眼，自此再沒睜開。

    “沐鳶兒…？”雲子衿張了張唇，想開口才發現聲音嘶啞，更何況不知所雲。

    嫩黃的裙擺上，鮮血匯成圖案，看去竟像極了一朵染血的鳶尾花。

    這染血的鳶尾，就如同沐鳶兒的寫照。雲子衿走過去，沉默著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到她身上，遮住她可怖的小腹處傷口。

    林朽沉思著坐在掖庭上的房簷，沐鳶兒這個女人，真的是開竅了。

    知道無恨殿下身為十三妖花，超脫九天，尋常詛咒約束對他根本如同虛設。就把詛咒轉移給雲子衿，在無恨殿下最愛的女人身上下咒，牽連著他。

    這個愛她的人，鬱鬱終生。

    有這樣一個人愛著無恨殿下，不知該說是欣喜還是可悲。

    沐鳶兒死了，宮中不知道是什麽氣氛，有收過她恩行的小宮女想祭拜她，卻又不敢。

    詛咒當朝皇後這個罪名，可不是誰都擔得起的。

    但是這種氣氛不影響明日的宮宴，迎來沙國亡國太子。

    夜幕天弦，雲子衿在冷宮中一個角落坐著，身前是大束的鳶尾花，擺在一座淒涼的墳墓前。

    這個季節是沒有鳶尾的，是她找林朽要的。

    “沐鳶兒，你說你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做了這麽多…值得嗎。”

    “或許曾經我也是這樣，但是我比你幸運，現在君華也是愛我的。”

    “我曾經嫉妒你站在君華身邊，恨你讓我們誤會這麽久，但是等你死了我才發現…我們都是一樣傻。”

    “詛咒…你的詛咒包括了君華，君無恨，顧陌和我，你這是想我們為你償債嗎？”

    雲子衿抱膝坐在墳前，往火堆裏扔了一把紙錢，飄飄灑灑的揚起，又悄無聲息的落下，埋藏在火堆中。

    “娘娘？”

    雲子衿聞聲看去，就著月光看到一個小宮女抱著一摞紙錢，錯愕的看著她。

    “也是來看沐鳶兒的嗎？”

    小宮女唯唯諾諾的點頭，“奴婢曾經受過沐小姐的恩惠，娘娘會怪奴婢壞了宮中規矩嗎？”

    雲子衿朝她招招手叫她過來，“怕什麽，我不也在這嗎。”

    小宮女這才放心，抱著紙錢蹲到雲子衿旁邊，朝火堆裏加了些紙錢。

    “沐小姐對娘娘下咒，娘娘為何不恨，反倒來此祭拜她？”小宮女燒完了手頭的紙錢，不由疑惑出聲。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小宮女驀然回頭，之間君華將一盞宮燈放到雲子衿手上，然後攬著她的腰肢離去。

    小宮女怔怔看著二人出神，原來民坊傳聞攝政王和皇後兩情相悅，說的是真的。

    皇族倫理之情，人妖禁忌之戀。如果說的都是真的…那陛下當真是十三妖花！

    小宮女驚駭的捂著嘴跑開，殊不知次日這傳聞已經流傳了半個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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