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4日

    安逸玫瑰灣會所

    傅姿坐到路旁，把買來的礦泉水遞給路邊休息的清潔工阿姨。

    阿姨歎了口氣去，勸說傅姿道，“姑娘啊，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要采訪換個地兒采吧，這裏不幹不淨的。”

    “我也不想來這兒啊，”傅姿有些可憐兮兮地道，“可是主編布置的任務，我想推也推不掉啊。阿姨，你就隨便跟我說說，讓我回去能交個差就行了。”

    “那好吧，”阿姨回頭看了一眼會所的後牆柵欄，壓低了嗓音湊到傅姿耳邊，“你回頭可別跟人說，是我跟你講的哦，我們領導都不讓我們隨便亂傳的。”

    “放心吧，阿姨，”傅姿拿出個小本本，“我們的采訪對象都是保密的，除了我誰都不會知道。”

    “那就好，”阿姨喝了口水，跟傅姿拉開了話匣子，“我是兩年前調到這片街區的，之前的老姐妹就告訴我，離這個會所遠點兒，千萬別招惹裏麵的人。開始我還覺得奇怪，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會所年年死人啊。”

    “年年死人？”傅姿皺起眉毛，“那警察不管嗎？”

    “怎麽管？都是自殺！”阿姨嘖嘖了兩聲，“聽說警察來這裏查過好幾次毒/品，說可能是毒/品讓人產生了幻覺。但是什麽都沒查出來，每次死人，關兩天就又開張了。那些有錢人，也不知道忌諱，一開張就有人來玩，白天晚上進進出出的，好像一點都不受影響。”

    “那最近怎麽關了呢？是又死人了嗎？”傅姿問道。

    “是死了不止一個！”阿姨把手擋在嘴邊，“別看新聞沒怎麽報道，那天我可是看到了。一個一個的往出抬，都蓋著白布，我還查了，有七個人呢！”

    “死了七個人？”傅姿一臉驚訝，“可是網上都沒什麽消息。”

    “就是啊，新聞上也隻是大概提了一句，好像是還在調查呢，”阿姨搓搓自己的胳膊，“不過，我聽說啊，根本不是什麽毒品，是這裏鬧鬼！”

    “鬧鬼？”傅姿笑了一下，“阿姨，現在哪還有鬼啊。”

    “誒，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阿姨拍了傅姿一下，“你們年輕人別不信邪，我也聽老人說過，這裏的風水本來就不好，從前的買賣沒一個能開起來的。現在的城市都越建越大，這裏以前啊，就說不準是什麽墳場呢，要不然哪能死這麽多人啊。”

    在會場周圍轉了一天，傅姿和謝陌塵回到賓館。

    “是墳場的可能性不大，”謝陌塵在網上查了一下廣城的城市規劃，“不過，會所那個地界，確實開過不少公司商場，但都支撐不了多久，最長的也不過半年就倒閉了。安廣鵬買下那裏時，那裏的地價已經跌至低穀。”

    “那，安廣鵬是怎麽支持這麽多年的？”傅姿蹙眉道，“會不會跟會所裏鬧鬼有關係？”

    “這個很有可能，不過一時還不能確定，”謝陌塵關了電腦走到窗前，神情有些蕭索。

    “你怎麽了？”傅姿走到謝陌塵身邊，“黑客的消息我們還沒收到，你可不像個輕易就認輸的人。”

    “我今天查了一下海城的新聞，”謝陌塵歎了口氣，“我們之前乘坐的列車在山間遭遇了滑坡，最後一節車廂被埋，十死十二傷，還有五個人失蹤。”

    “這很正常，”傅姿靠到桌邊，“我們都是通過各種意外進入鬼域車站的初始任務的，鬼域車站現在的人數明顯偏少，大量新人被卷入，現實世界也每天都在發生著各種事故。隻是很可惜，沒有人會把這些事故聯係到一起。也沒有人會想到，那些在新聞裏失蹤的人，實際上正在一個真實存在的地獄中掙紮。其實，你該慶幸，對於鬼域車站的旅客，現實世界的失蹤，最起碼證明，你還活著。”

    盛庭公寓樓下

    梁冬停好車，拎著一袋子啤酒往家走。剛到樓門口，一個人影攔在了他麵前。

    “小雪？”

    陳雪看著眼前頹廢的男人，眼眶慢慢變紅，“你最近怎麽不聯係我？你就那麽不想看見我嗎？”

    “不是，”梁冬攥了攥手裏的袋子，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想聽這些！”

    陳雪打斷梁冬的話，硬生生壓下鼻頭的酸澀，“我聽說，你打算辭職，是嗎？”

    梁冬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我今天已經去過市局了，周局應該已經簽字了。”

    陳雪驀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哥的？你說你會替他當個盡職盡責的警察！你說你會替他照顧我！”

    “是我對不起你們，”梁冬嗓音沙啞，眼神頻頻閃躲，“可我不得不這麽做，我不能耽誤你。你知道，我必須--”

    “楊千帆已經死了！”

    陳雪大吼出聲，企圖打破梁冬的妄想，眼淚隨之而下。

    她沒有想過，一個一直代替她哥哥照顧她的人，一個即將成為她未婚夫的人，竟突然為了一個死去的男人，向她提出了分手！

    梁冬抬起頭，看著這個自己照顧了多年，甚至曾經打算照顧一輩子的姑娘，突然感覺可笑。

    當初，陳寒犧牲，是千帆把陳雪領到了他的跟前，跟他說，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妹妹。

    可是如今……

    他感覺自己很累，累到不想再去做任何爭辯或者解釋了。

    “對不起，”

    梁冬掏出鑰匙，繞過陳雪，本想直接進電梯，卻沒想到，在一個偶然的抬頭間，透過電梯旁的鏡子，看到了一個躲在窗外樹後，十分模糊卻又萬分熟悉的身影！

    “千帆！”

    梁冬瞪大眼睛，身邊的空氣好像在那一刹間都被抽空了！

    楊千帆不敢離得太近，也聽不清梁冬和陳雪的談話，隻是奇怪，為什麽梁冬看起來那樣消瘦和憔悴。

    會是因為自己嗎？

    楊千帆很快否認，這三個月，他看過很多人試圖引起現實世界親友的注意，但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縱然他千辛萬苦地回到了廣城，可是在看到梁冬那一刹那，他就完全放棄了試驗的想法。

    他不能冒任何將梁冬牽扯進鬼域車站的風險，他寧可自己被他忘記！寧可自己在他心裏成為一個死去已久的人！

    可是，就在梁冬快要走入電梯，快要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時，楊千帆看到那個人猛然轉過頭，透過一扇玻璃窗與他四目相對！

    楊千帆的心跳瞬間增至極速，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都沒看清那個人是否真的注意到了他，就轉身向馬路跑去！

    不會的，一定是自己看錯了，梁冬不該認出他的，更不可能過來追他——

    “千帆！”

    一聲無比熟悉的呼喊打斷了楊千帆所有的猜測，他甚至來不及細想為什麽，就飛速奔上了馬路。

    他的體力遠遠不及梁冬，追蹤和反追蹤也從來沒贏過。但是這次，他必須甩掉他！

    再往前跑就是一條小巷，小巷盡頭是一家麵館的後廚。從那個門進去，再從麵館正門出去，門口停了很多出租車，上了車他就有時間安排了。

    這樣想著，楊千帆已經衝進了小巷，後廚的門就在不遠處！

    打開那扇門，打開那扇門他就可以甩開梁冬了！

    可是，就在楊千帆的手要攀上門把時，那扇門自動打開了，一個人影一步一步地走出來。

    楊千帆緩緩後退，他看到那個人在笑，看到那個人笑著對他說，“千帆，這是這麽多年，你在我跟前跑得最快的一次。”

    楊千帆倒退到牆壁前，內心被巨大的恐懼和自責充斥，他不該來的，他一開始就不該來找他！

    “千帆……”梁冬想要上前，卻被楊千帆紅著眼睛喝退。

    “你別過來！”

    楊千帆哆嗦著嘴唇，指著梁冬道，“你你看看身上有沒有車票？”

    “什麽車票？”梁冬一臉困惑，隨即滿心酸澀湧上來，“千帆，你到底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

    “別說了！”

    楊千帆抑製不住身上的顫抖，可他不敢去碰觸梁冬，“你快找找自己身上有沒有火車票！”

    梁冬縱然萬分不解，縱然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他看出了千帆的緊張，遂十分聽話地翻遍了全身。

    錢包、手機、鑰匙，梁冬身上的東西很簡單。

    楊千帆眼睛都不敢眨地看梁冬把錢包都翻了一遍，確認什麽車票都沒有，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千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梁冬上前一步，楊千帆又慌忙後退。

    “冬子，我——”

    楊千帆還沒有想好怎麽說，突然看到梁冬身後，不遠處的天際彌漫過來一團黑霧。

    “來不及了，”楊千帆看向梁冬，“冬子，你聽我說，不要再找我，不要再調查我的事，忘掉我，忘掉這一切！”

    梁冬腦中一片轟然，天知道他此時多想把眼前的人摟進懷裏，揉進骨血裏！

    多想跟這幾個月來所有阻攔他，勸慰他的人大聲說，他找到楊千帆了！他沒死，他還活著！

    可是，這些天他最不願聽到的話，竟然從眼前這個人的嘴裏說了出來！

    “我不……”

    梁冬緩緩搖頭，“我不要和那些人一樣，我不要忘記你！”

    楊千帆眼眶發紅，他盯著正緩緩向他接近的黑霧，也盯著眼前的人，“冬子，忘了我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回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去娶陳雪，去做一個好警察！”

    “楊千帆，你到底在說什麽！”

    梁冬怒吼著上前，卻沒想到，楊千帆一把抓住了靠在牆角的木棍，狠狠敲在了他的頭上，眼前瞬間一片混沌！

    “對不起，對不起！”

    楊千帆手忙腳亂地接住被自己打傷的梁冬，將他緩緩放倒，靠在牆上。

    梁冬並沒有完全暈過去，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在高速旋轉。

    他伸出手，想拉住眼前又要消失的人。可是，使不出絲毫力氣。

    “對不起，冬子，”楊千帆按住梁冬的手，看了看他頭上的傷，又慢慢摸了摸那人滿臉的胡茬，“別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小雪不喜歡邋遢的男人。”

    “千帆……”梁冬在努力保持清醒，眼前的人卻在流淚。

    “謝謝你，謝謝你，冬子。”

    一個溫柔的吻落在梁冬的額頭上，梁冬伸出手，依然什麽也沒有抓住。

    “謝謝你還記得我……”

    黑霧彌漫過來的前一刻，楊千帆跑出了小巷，梁冬在心髒的一陣抽痛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在做這種環境開放式的任務時，鬼霧會慢慢圍繞過來，旅客可以活動的空間也會慢慢減小，如果沒有在規定時間登上列車，就會被鬼霧吞噬。但是，正常人是不受影響的，他們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