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模模糊糊，無論是遠處還是身邊的事物，都和虛假的幻影一般，青羽猶如身處虛空之中，沒有立足的地方，身體不斷的下落，伸出的雙手卻是抓不住任何東西。

    回憶的碎片不斷的從身邊飄過，幼時對母親的依賴、哭泣的雪雅、紫雲那一副漠然的神情，詩菱一副裝姐姐實際卻很單純的笨樣子，還有……父親漸行漸遠的身影，這些都開始離青羽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了……

    ‘這難道就是死亡的感覺？失去一切，想要抓住什麽，想要守護之物，全都是那麽的無力，沒有任何能夠反抗、能夠挽留的力量嗎？’青羽放棄了，緩緩閉上疲憊的雙眼，他已經夠累了，好想休息一下啊。

    ‘這樣或許也不錯吧，沒有希望也沒有必要去掙紮，至少在這還有殘留意識到一刻，讓我放下所有，安安靜靜的享受這最後的時間。’青羽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寬心的笑容，而這笑容卻是那麽的無力與夾雜著一絲絲的不舍、痛苦。

    …………

    “怎麽了？小崽子，你的人生可是才開始沒多久，現在就想放棄了嗎？”

    男子嘲笑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這是何等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很長時間都沒有聽到了，但是青羽還是很快就想了起來。

    “葉歧叔，你還在啊。”青羽苦笑著睜開了雙眼，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在前往另一個世界之前，最後見到的一個人居然是來迎接自己死亡的亡者。

    “我也很好奇，為什麽一直要承認我的存在？”葉歧為難的說道。他經常出現在青羽的精神世界中，而青羽卻沒有力量、也不會決意壓製葉歧意誌的出現，最終，葉歧無意間意識總會和青羽的意識發生衝突。

    但是，如果青羽舍棄葉歧的情感，不在顧及葉歧的感受，即使葉歧記憶殘存在青羽的身體中，也無法對青羽造成任何幹擾。隻是，因為知道葉歧的情感，所以才會永遠無法不顧及葉歧對子女的思念，而其結果就是，葉歧記憶總會在某些時候幹擾著青羽的選擇。

    “……我，也要到那個世界去了……”青羽仰望著高空中，無數記憶的碎片還在從身邊飛逝而過。

    “小崽子，死亡是很痛苦的事，你現在親身體驗過也更加熟悉了，所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時也珍惜同伴親人的生命吧。”葉歧看著青羽那釋然的樣子，真的讓人很難受，這種對死亡釋然讓人很厭惡。

    “……不，我已經……”青羽完全不知所雲，這都已經死了，失去之物已經無法挽回，如何珍視已經失去的生命。

    “……很可惜，你不是最討厭白魂紫雲嗎？偏偏是他救了你……”葉歧悠悠的飄向遠方，他的行動能力和一直下落的青羽不同，能夠控製自己在這個空間中自由移動，而青羽想要起身都做不到。因為沒有立足點，青羽最多也隻能昂著腦袋，看著葉歧身影漸漸模糊。“所以，該起床了。”

    虛空中，青羽下落的速度徒然加快，身邊的所有與青羽飛快的交錯而過，沒有終點、沒有時間，沒有任何色彩，整個世界化作虛無，青羽不受控製的繼續下落。

    …………

    “啊！”

    所有的一切化作了白色的一片，青羽的身體終於像是倚靠住了什麽，毫不猶豫猛然起身，隨後陌生的房屋映入眼簾，整間屋宇並沒有刺眼的陽光，漆黑的窗簾遮掩了外麵的陽光。

    “怎麽？做噩夢了？以後還是少做惡好了。”

    醒來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麽的讓人難受，說得好像青羽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一樣。床邊，雪雅拿著本小書仔細的著，連青羽這個受重傷的哥哥，看都沒有看一眼。

    “紫雲呢？”青羽揉了揉略感昏沉的額頭，向雪雅問道。

    那個楚楚可憐的雪雅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現在的雪雅完全就是一個被同齡人疏遠的女孩，所謂的少女十八變，完全不可信！雪雅才八歲就已經是讓人很頭疼了。

    “不知道，他不怎麽和我說話……”少女語氣多了一絲失落，黛眉微微驟起，不時的看向青羽這邊。

    紫雲和眾人都不怎麽有交集，平時也不怎麽回眷宿，但是這次最讓人意外的是，青羽受傷住院以後，紫雲已經很多次來探望青羽，雖然和一直守夜的雪雅不同，但是這舉動還真是奇怪的很。

    總之，不管怎麽說，既然沒怎麽說過話，證明還是見過麵了，雪雅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那麽紫雲應該也沒有什麽事才對，至少情況是要比青羽好得多。

    “是嗎？”青羽真的不想說什麽！那個白癡一樣白魂紫雲，似乎比自己這個哥哥還要受妹妹歡迎！白魂紫雲的選擇還算明智，請離我妹妹遠點！

    “那麽，那邊那個是怎麽回事？”青羽鄙夷的看著床鋪另一邊，詩菱居然趴在床邊就睡著了，紅撲撲的臉龐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你所謂的弟弟都差點沒氣了，你怎麽還能夠睡得如此可愛？！不過青羽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隻是重度昏迷，脫離了生命危險，隨時守著也沒有什麽意義。

    “詩菱姐似乎是太累了，和一直休息的某人可不一樣。”雪雅斜視著青羽說道。

    “……”青羽果斷的回避雪雅的目光，這丫頭片子實在是難對付的很，看著熟睡中的詩菱，青羽也不想叫醒她，而且也沒有辦法和雪雅交流，心靈太過脆弱，還是離開的好。

    看著青羽似乎裝備離開的樣子，雪雅目光不時地會從書本上移開，但始終是什麽也沒說。

    動靜已經控製得很輕，但是詩菱還是迷迷糊糊的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著睡眼朦朧的詩菱，青羽隻是眨了眨眼睛，繼續整理自己的衣服，現在就應該馬上離開！

    “青羽！”詩菱想也沒想，直接抱住青羽，高高興興的說道：“沒事了嗎？真是太好！大家都很擔心你呢，特別是雪雅可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是嗎……青羽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向雪雅的方向，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什麽表情，隻是拉開身上的詩菱後說道：“那麽，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詩菱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修行的課程不要落下了。”

    唉？！詩菱不知所措的看著青羽，這怎麽就要離開了？不是受了重傷應該回家修養一段時間嗎？怎麽聽青羽的意思是，他並不打算和自己還有雪雅一起回眷宿。

    “下次斷隻腳什麽的就好了，舍得沒事就外出，淨別人添麻煩。”雪雅合起手中的書本，對著拉門而出的青羽說道。

    “……”青羽身體頓了頓，也幸虧是自己妹妹，不然肯定是聽不懂雪雅的意思，“是嗎，但是現在我還不想乖乖待在家裏，至少有些地方還是不得不去。”

    門被輕輕合上，青羽無力的背椅著木門，屋內並沒有傳出什麽特別的聲音，除了詩菱叨叨絮絮的說著青羽的各種不是，雪雅始終是沉默著，青羽也沒有逗留的意思，徑直離開了木門。

    公會裏有著很多特殊的設施，這醫治樓就是其中之一，公會成員受傷以後能夠在這得到免費的治療。按照青羽的傷勢應該是沒有必要在這住這裏的，但是紫雲硬把青羽塞了進來。

    樓房頂樓晾曬著許多床單衣物，在微風吹拂中飄揚著，白衣少年站在樓頂眺望著遠方，青羽徐徐推開樓頂的木門，見到紫雲後，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悠悠的的來到紫雲身後三四米處。

    “任務完成了？”青羽問道。

    “嗯。”紫雲做了簡單而又簡短的回答，依舊眺望著遠方。

    “看樣子，我也不再是人類了呢……”青羽苦笑著，輕輕調動域力，胸膛上的陣法微微泛起白光，白色的鱗片迅速爬滿全身，臉龐上淡淡鱗鯪紋讓人不由的寒毛一立。

    “抱歉……”紫雲原本可以解釋，但是過錯果然還是應該背負著。

    “抱歉什麽？我原本應該死了才對，既然是重生，那麽就應該舍棄人類的身份，人類的耀淵青羽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亞種的耀淵青羽。”

    那種重傷下，人類是不可能活下去的，青羽是以亞種的身份才活了下來，如果說紫雲是因為讓青羽變成亞種而道歉，那麽青羽更願意接受的是，人類的青羽因為自己的弱小而死，白魂紫雲創造了一個與耀淵青羽同名的亞種。

    “如果說是為了安慰我，那大可不必，過錯不是應該被原諒的，而是要讓人背負那份沉重，而活在愧疚中的。”紫雲握緊了拳頭，他不希望青羽能夠原諒他，因為最不想得到的就是他的同情！

    因為活在愧疚中，所以才會想要去彌補，所謂的被原諒不過是自我的一種放縱，最自己責任的推卸而已。

    自尊很強……而這種自尊青羽也不想去降低他的價值，但青羽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如果過錯是需要一直背負，那麽讓過錯本身消失就行了。

    “自以為是，你那以為自己犯錯的想法，不過是認為自己原本能夠改變卻沒有改變已發生的事實，實際上你不過是和我一樣渺小的存在，連造成事物發展的能力都沒有，你、我都是在按照已知的情況進行選擇而已，需要負責的也就隻有做出選擇的自己。”

    “還有，不要自作多情，過錯什麽的是你與別人有著聯係才會造成的，我和你根本就隻是一個萬人中擦肩而過的路人而已，所以……不需要道歉，我和你還沒有那麽熟，即便是做錯了什麽，無論是對方理解還是誤解，都沒有任何動情的價值。”

    青羽說完看著那風中的少年，不由的想到了紫雲非人類形態的樣子，那是一種極為孤獨的樣子，而現在的自己同樣也是鱗片遍及全身，怪物……應該就是倆人最大的相似之處了。

    而且紫雲沉默了，他沒有回應青羽那詭辯一般的說法，比起承認自己有錯，承認青羽說和自己沒有道歉的價值，就連結交的價值都沒有，這種感覺更讓人難受。

    “是嗎，那麽再會吧，耀淵青羽。”紫雲回頭看著青羽說道。

    很多時候，無論說得怎樣的虛偽與真實，那雙眼瞳都是難以看破，給人感覺永遠是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樣，所有的謊言都沒有任何意義，人類與非人類的區別到底是什麽，青羽隻知道或許自己現在正被紫雲嘲笑著。

    “沒錯，白魂紫雲，再會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選擇的結果，青羽也不知道現在選擇說這些話會怎麽樣，紫雲是會接受那讓人厭惡的說法，還是他已經看破青羽那就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想法，結果是不同的，但是這些都是後話了。

    青羽轉身離開了，共度生死？相互托付身後，這些青羽與紫雲都經曆過，但是在這其中的變故衍生出的友情，青羽和紫雲誰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存在。

    他們還是一樣，都是和以前一樣誰也不了解誰，誰也沒有改變誰，倆人的距離始終是模糊不清。朋友？家人？不清楚，也沒有克意去在意的必要。

    白魂紫雲與耀淵青羽，一個身著白衣一個黑衣的兩個少年，各自都有著超出同齡人的心智，一個因為他人的記憶而被困擾著，一個因為內心深處的呼喚而迷茫著。

    同樣都是非人類的存在，而青羽卻是舍棄人類之身，紫雲則是本身就是非人類。倆人都是在眷宿長大，一個想要永遠守護那個地方，不想讓任何離開這個世界，一個則是想要疏遠那個地方，因為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離開。

    如果不能一直守護那份溫暖，就不要去留戀，更不要去接觸，否則離別時隻會更痛而已。

    “枷鎖與鎖鏈，到底是強製的束縛還是相互的依賴？”紫雲感受著那無形的鎖鏈，另一端的情感總是會不時的傳達過來，現在最大的情感應該就是隻有一件事，耀淵青羽還活著……

    紫雲和青羽本身就沒有過多的接觸，紫雲更加是不想和任何人有多餘的接觸，雖然他對白魂曉驍有著師徒情誼，但是紫雲對其他人已經沒有多餘的交集。

    青羽，一個有著非常人心性卻又和紫雲同齡、更是兒時一起長大的亞種，踏入了他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