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那隻豬對著月亮第一次留下了眼淚。

    猴子看著那隻蠢豬又坐在山頭，歎了口氣，默默走上山頭，坐在蠢豬身邊。

    “哭了？”猴子嗬嗬問道。

    蠢豬懶得理猴子，被猴子踹了一腳才哼哼唧唧。

    蠢豬擦了擦眼淚。

    “沒事，看到你今天這個兄弟，我想起了自己以前沒成仙的時候。”蠢豬抬頭看向漫天星河。

    “哎呦，我還以為你生下來就是他媽的天蓬元帥呢。”猴子嘲笑道。

    蠢豬歎了口氣，眼神飄忽的看著那一輪圓月。

    “唉，還是當豬好啊。”蠢豬自言自語的，嘿嘿笑道。

    他在笑自己，可是猴子卻感覺蠢豬是在笑猴子自己。

    “當豬有啥好的，俺老孫要去當佛。”猴子看著眼前的蠢豬，哈哈大笑。

    蠢豬不說話了。

    蠢豬看了月亮很久，才幽幽說道：“沒上天庭之前，我兄弟很少。”

    “上了天庭之後，我兄弟變成很多了。”

    “可是我後來才知道，我兄弟變得更少了。再往後，我兄弟越來越多，可是我兄弟越來越少。”

    蠢豬似是喝醉了一般瞎嚷嚷。

    猴子聽了蠢豬毫無邏輯的話，撇撇嘴，轉頭下山。

    之後，無非就是繼續無聊的殺妖渡人，反正佛祖都已經提前告訴他該怎麽做了。

    有的妖怪，有天庭關係的，都是猴子被他們打一頓，然後去找各路神仙大佛。

    如來佛祖跟猴子說，這麽做是為了讓猴子跟那些神仙多走動，親近一些，以後猴子成了佛，還能拿這些事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談和那些神仙說笑。

    用佛祖的話說，這些都是人脈。

    猴子嘿嘿笑笑，心說佛祖就是聰明，自己以前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就知道吃桃爬樹。

    沒關係的妖怪，都被猴子一棍子打死。

    越靠近西天靈山，猴子打死的妖怪更多。

    金箍棒上佛光愈發濃厚。

    猴子愈發沉默。

    幾年時間很快過去，猴子已經到了西天靈山不遠。

    距離成佛，僅差一線。

    最終，猴子抬起血跡斑斑的棍子，看了看已經肉眼可見的西天靈山。

    一條不見盡頭的石階小路穿過那連綿無盡的山脈，最終達到山脈中間的西天靈山。

    倒在身後血泊裏的妖怪是個閑著沒事變了個假雷音寺來搶盤纏的妖怪，猴子按照書上寫的給他一棍子敲死。

    猴子看著那雲霧飄茫的西天靈山，又回頭看了一眼傻笑著的沙和尚，麵無表情的唐三藏，還有那隻一路上愈發呆蠢的豬。

    隨著靠近靈山，豬的兩眼愈發無神，已經好久沒有說話，隻是每天晚上呆呆的在山頂上看月亮。

    有時候碰上陰天下雨，那隻蠢豬就如同察覺不到一般，依舊坐在山頂。

    豬兩眼無神的朝猴子哼哼一聲，算是催促。

    猴子歎口氣，轉回頭來看這靈山，終於要成佛了。

    猴子邁步，踏上那條通往西天靈山的石階。

    一路攀爬，誰都沒有說話。

    猴子、和尚、沙和尚，腳步聲越來越輕鬆，嘴角都是隱隱掛起笑意。

    就要成佛了。

    隻是那隻豬的腳步聲愈發沉重，不時哼唧哼唧。

    最終，猴子邁上最後一個台階，向前一看，萬佛盤坐。

    不遠處，中間的萬丈大佛雙手合十，雙眼微開，低頭看向他們幾人。

    猴子向前走去，在他身後，和尚，沙和尚兩人也紛紛走上台階，麵對萬佛。

    那隻豬卻遲遲沒有走上台階，在那兒哼唧起來。

    猴子聽到那隻蠢豬不同尋常的哼唧聲，皺皺眉，連帶不悅的回頭看去。

    “你搞什麽，耽誤老子成佛，回頭兒打死你。”猴子喃喃道。

    “悟空，別當著佛祖這麽說，這樣不好。回頭私下裏殺他。”唐三藏偷偷看了佛祖一眼，悄悄拉了猴子一下。

    然而回過頭的猴子卻愣在那裏。

    那隻蠢豬哼唧了片刻，安靜下來。猴子看到蠢豬嘴角似是在笑，無神的兩眼第一次如此有神，似是有異樣的光芒閃過。

    蠢豬一頭撞上最後一階台階。

    頭破血流。

    蠢豬掙了幾下，不再動彈。

    子，血液，肥肉，流了一地。

    蠢豬死之前，兩眼看向天空。

    不巧，現在是黃昏，沒有月亮。豬臨死前有些遺憾。

    “媽的蠢豬。”猴子皺眉，心說這蠢豬死就死了，可他媽死在這兒，萬一佛祖不悅，扣了幾人績效，自己成佛的事兒就得兩說了。

    猴子瞪了蠢豬幾眼，可惜於事無補，蠢豬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猴子硬著頭皮，跟和尚、沙和尚三人走到佛祖麵前。

    “弟子金蟬子，如今已經知錯，不再頂撞師尊。如今帶領三位弟子西天取經而來，隻望普度眾生，願師尊成全。”和尚跪在地上。

    猴子和沙和尚互看一眼，連忙跟著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抬頭看向如來佛祖。

    仿佛在乞求如來佛祖渡他成佛。

    如來嗬嗬笑笑，心情似是沒受到那隻蠢豬的影響，輕語：“金蟬子西遊取經渡眾生，功德無量。本座念在你心誠，現封金蟬子歸位金蟬。”

    金蟬子全身光芒大作，佛光耀眼。

    佛光中，有一身刺目佛袍罩在了金蟬子身上。

    佛光散去，金蟬子撫摸著身上的金黃佛袍，嘴角淺笑，彎腰拜了一下如來佛祖，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猴子，”如來佛祖看向那隻猴子，眼中帶有不一樣的意味。

    那隻猴子一個激靈，尊敬的看向如來。

    那個猴子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知禮數的猴子，他兩手合十，一臉恭敬，低垂著雙眼甚至不敢直視如來，隻是看著如來的腳，微微叩首。

    這個猴子，好像一個人了，或者說是一個佛了。

    這個猴子，好像一條狗。

    “你原本乃是妖猴，如今改邪歸正，更是護著唐僧取經，念你心誠，現封你為……鬥戰勝佛。”

    猴子身上亮起璀璨佛光。

    就像那金蟬子那時的佛光一樣，在佛光中，無數金黃色絲線湧來，化作一身華麗戰袍，穿在了猴子身上。

    猴子低頭看到那些當年隻有馬甲大小的金黃色的因果絲線在自己身上越來越多，最終化作一身華麗佛袍。

    血紅披風如隨風飄展，單手撐著金箍棒，頭戴紫金鳳翅冠，身穿黃金鎖子甲，足踩藕絲步雲履。

    威風堂堂，流光溢彩。

    如那個雕像一般。

    猴子單手拄著金箍棒，卻不是意氣風發的昂起頭。

    猴子緩緩低下頭。

    不知為何，猴子感覺自己流出了一滴眼淚。

    輪回之外，西天靈山，金身大佛緩緩睜開雙眼。

    “猴子，你輸了。師兄，你也輸了。”

    “猴子，你徹底出不來了。”金身大佛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