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她，但是對我來說，他燒死的，就是我的徒弟。

    在另一個世界的小玉。

    我想起小玉那一雙靈動撲閃的明眸善齒，胸中怒火幾欲滔天。

    小和尚嘴角微笑也漸漸散去，看向一戒和尚的兩眼之中隻剩下冰冷的殺意。

    小和尚掌上的威勢已是凝聚無匹，其上佛門金剛印幾乎凝實，手掌高高揚起，殺意暴漲，下一瞬便要一掌拍死那一戒和尚。

    一戒和尚眼中瘋狂囂張之色不再，隻剩恐懼。

    小和尚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眉毛微微一皺，動作竟是一時停了下來。

    “照你說來，方丈也應該知道你放火……他為何非但不罰你，還傳你一指禪……而且莫問主持修為高深，也不是你能夠殺的。”

    “方丈怎麽跟你說的……”

    小和尚聲音幹澀，微微顫抖不已，其內滿是痛苦。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始終慈眉善目，對自己和藹無比的那個方丈會如此做派。

    他仿佛猜到了什麽。

    一戒和尚仿佛明白了什麽，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嘴角卻是冷笑道：“哈哈，別說你沒想到，就連我都沒想到，那老和尚看我燒死那些妓女……”

    一戒和尚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小和尚高高揚起的手掌已經拍到了他頭顱之上。

    一戒和尚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張開的嘴巴中隻是溢出鮮血，喉嚨裏發出牙酸的咯咯之聲。

    金剛印徹底打入他的腦袋之內，沒有外傷，卻七竅流血不止。

    一戒和尚眼中不敢置信之色更加濃鬱，與悔恨、遺憾、不甘……種種神色交織在一起。

    複雜的神色糾纏在一起，漸漸定格，他眼中的生機終於開始消散，瞳孔漸漸潰散開來，眼中精芒不再，泛起一絲絲灰白色的死氣。

    仿佛枯木。

    與小和尚眼中的色彩一模一樣。

    一個身死，一個心死。都是死。

    小和尚忽然回頭看了看我，隨後冷笑一聲，將掌下的那個將死未死的一戒和尚一把抓住，轉身扔在了我腳下。

    “我知道你也想殺他。”小和尚笑道。

    我點點頭，冷著臉揚起手中緊握的棍子。

    天罡地煞之氣如同火焰燃起，凝實如同火焰燃燒，在我身上滾滾翻騰。

    金色猴毛上反射的再也不是令人舒服的金色光澤，而是殺機濃鬱的冰冷紅芒，很是刺目。

    一戒和尚身上生機已經潰散外泄，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動不動，隻是看向我的兩隻眼睛中滿是乞求。

    佛門金剛印，本就不是shā rén術。

    金剛怒喝，喝的是頓悟。

    小和尚這一掌震碎他的內髒，沒讓他頓悟，反而是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全身痛苦無比，可卻無能為力、無法反抗，隻能忍受內髒俱碎之苦，眼睜睜看著自己生機潰散流失，等待死亡。

    以他的修為，估計還得有半個時辰才能徹底死去。

    簡直如同地獄一般的折磨。

    我兩眼冷漠的看著那個眼中滿是痛苦之色的一戒和尚，體內天罡地煞之氣爆震，有虎嘯之音轟然傳出。

    自從吞噬完那一條混沌巨龍，那一條身為天罡地煞氣之靈的紅芒巨虎便始終沉睡，而如今也是有了醒轉的趨勢，不時能夠發出虎嘯之音。

    比之前強上了許多，不愧是能夠吞噬混沌之氣的存在。

    虎嘯之音中，我棍子高高揚起，其上天罡地煞之氣如火焰紅芒，熊熊燃燒。

    棍子落下，一戒和尚眼中流露出一絲解脫之意。

    然而，我手中的棍子在距離他喉嚨僅剩三寸的上方，停了下來。

    一戒和尚渙散的兩眼無力的看著我，我卻隻是對他冷笑幾下。

    “就這般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冷笑道，手中棍子緩緩收回，天罡地煞之氣同樣漸漸複原。

    一戒和尚躺在地上，不再言語，隻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靜待死亡。

    這般死亡，才是對他最好的折磨。我不敢說這是不是懲罰，因為我自認為隻是個妖怪，談不上代替佛陀懲罰別人。

    懲罰他們是佛陀神仙的事，而我能做的就是送他們去見佛陀神仙。

    僅此而已。

    他如今這種死法，比被我一棍子打死痛苦千萬倍。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做得對不對。

    但我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考慮對不對。

    比如他這樣死，讓我很爽。

    這就對了。

    我歎了口氣，心裏五味陳雜，複雜不已。

    我忽然笑了起來，我本就是諸佛口中的妖怪，本就是萬千佛徒得而誅之的妖怪，怎地還學會優柔寡斷了？

    殺個和尚，對於妖怪來說，本應如同和尚殺個妖怪一般，應該是大喜事。

    可我高興不起來。

    我想起當年那個凶和尚，當年師父的凶惡，現在看來，反而是一種大智慧。

    妖，佛，佛，妖。

    誰又分的清呢？

    我抬頭看著那麵色依舊冷漠的小和尚，咧嘴笑笑。

    “猴子，我要去一趟化生寺，你去嗎？”小和尚聲音平淡的說道。

    我嘿嘿冷笑道：“一戒和尚燒死了小玉，我自然也得去找一趟化生寺那群禿驢。”

    “哦？你認識小玉？”

    不悟小和尚破天荒的有些好奇的打量我一眼。

    仿佛隻有提到小玉，他才恢複了些許人氣，不再是那般如死人的冷漠。

    我朝他笑笑，說了句一言難盡。

    小和尚哦了一聲，重新恢複了那冷漠的樣子。

    小和尚轉身朝著洞口走去，我同樣轉過身去，朝著洞外走去。

    洞外已是黑夜。

    烏雲密布，竟然下雪了。

    初冬的雪並不寒冷，也不大，隻是平白給這世界帶上了一層肅殺之氣。

    第一場雪，代表了整個冬天肅殺的開始。

    這一場雪，月黑shā rén夜，風高放火天，正是個好時候。

    仿佛我不去化生寺殺幾個人，放一把火，都對不起這個天氣。

    shā rén，放火。

    山裏的常青樹依舊連綿，薄薄一層飛雪隻是輕柔壓在枝頭。

    無月的黑夜中，風聲呼嘯，雪花飄零，我和小和尚緩步走下山去，徑直朝著長安走去，留下那個將死未死的一戒和尚在無盡的苦痛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