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快死了。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得很早，但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依然不知所措。

    “醫生，我······我還能活多久？”楊帆捏著化驗單，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你的心髒，問題太大了，可能去國外會有解決的辦法，如果還不處理，可能你活不過二十歲。”醫生看著麵前這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心中也有一絲不忍。

    去國外？根本不可能。

    母親生下自己之後就過世了，父親也因為怪病早早的離世，這些年楊帆靠著保險金與自己打工才勉強養活自己，哪裏會有去什麽國外的錢？

    楊帆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醫院。

    不知何時外麵下起了雨。

    雨勢很大，風也很大。

    黃豆大的雨點打在楊帆身上毫無知覺。

    都說這世間根本沒有公平，隻有死亡是最公平的時候。

    但此時的楊帆，卻越發地憤怒，公平？哪裏公平了？

    相同的病症，有錢人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窮人卻隻能看著等死，哪裏公平？

    相同的死亡，有錢人可以最大程度減輕痛苦，窮人卻隻能默默忍著，哪裏公平？

    他們無才！無德！為什麽那些豬一樣的東西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而自己就要早早地去死？

    楊帆瘋了，像一隻失去理智的狗，他狂奔著，大吼著，臉上不知道是淚還是雨，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轟隆——

    雨越下越大，傾瀉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身上，濺起了水花又反向天空，矮矮的黑雲，模糊的遠山，視野裏逐漸變得白茫茫的一片。

    他不想死。

    楊帆從來不是一個偏激的人，事實上，他雖然沉默寡言，但基本上還算是個好人。

    但此時他痛恨這個名詞，好人？

    去他娘的好人！

    他突然很想去殺人，放縱，搶劫，把那些自己看不順眼地統統帶走，反正自己快死了，不是嗎？

    他已經扭曲了，雨水打得他清秀而蒼白的臉頰猙獰不堪。

    不要去招惹一個快死的人，因為他們連死都不怕了。

    楊帆完美地演繹了這句話，他行走在大街上，胡亂打人，狀若瘋狂，惹到了一群流裏流氣地小混混，也毫不在意。

    他被拖進了巷子裏，旁邊就是一個垃圾桶，城市的表麵再光鮮，角落裏也有這些見不得光的垃圾。

    他像看死人一樣看著他們。

    耳釘紋身的小頭頭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一聲粗鄙的怒罵後就持著鐵棍打了上去。

    “你找死，蠢逼！”

    老天，你不覺得，這樣的垃圾才該死嗎？

    楊帆仿佛看不見那在暴雨中顯得烏黑的棍子，隻是呆愣愣地站著。

    他們在暴雨天出來瞎逛，會安著什麽好心呢？挨個兒糾纏著路人，楊帆不認為他們是在問路。

    毫無疑問，這是一群人渣。

    棍子呼嘯著朝楊帆肩膀砸來，小混混是不會留手的，那樣會讓他們在所謂的兄弟麵前丟了麵子，他毫不留情，一棍子打得楊帆搖搖欲墜。

    他很高興地盯著楊帆，希望看到這個剛招惹到自己的蠢貨露出恐懼的表情。

    他失望了，那個蠢貨沒有絲毫恐懼的樣子，反而露出了白森森地牙齒衝他一笑。

    一陣巨痛傳來，小頭頭被按倒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撲在自己身上如同野獸一般狂抓亂咬的楊帆，他的嘴長得很大，在小頭頭恐懼的眼神中咬在了他的肩頭上，一陣持續的鑽心疼痛傳來，他肩上的肉被撕下來一大塊。

    “呸，臭的。”

    楊帆很嫌棄地把帶血的肉吐在了一旁，雙手卻絲毫不停地在小混混身上留下傷痕，他下手更重，眼瞅著對方就快被打死了。

    直到他的弟兄們看到他們的大哥喉結挨了一掌，開始吐出血沫，翻著白眼之時，他們才意識到，出大事了。

    小混混頭目感覺自己快死了，為什麽自己這麽背，這種天氣出門勒索一下還能遇上瘋子？

    看著眾混混七手八腳地把這個瘋子從自己身上拉開，臨走時對方還在自己的胯下狠狠地踢了一腳，他已經沒有知覺了。

    哪怕對方被他的兄弟們打得抱著頭倒地起不來也不開心。

    為大哥出了很久的氣，感覺對方已經快成了一塊豬肉，他們才敢甘心，把楊帆翻過來，手拿開，想看看他暈了沒有。

    誰知道那個蠢貨竟然還咧著嘴露出帶血的白牙對著他們笑。

    一口唾沫吐在了老二的臉上，有血的味道。

    他很生氣，卻被兄弟們拉住了，不讓他繼續打，其實他也不敢再打了，這個瘋子在找死，自己沒有必要和他一起瘋，他找到了台階，連忙下了，讓兄弟們背起大哥，趕緊去醫院。

    臨走時，一人還踹了楊帆一腳。

    雨還在下，楊帆感覺自己快散架了。

    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渾身都痛。

    他仰躺著，雙目無神地望著陰沉的天空，雨砸向眼睛也不閃不避，像是一具屍體。

    “喵——”

    楊帆以為自己聽錯了，嘩嘩的雨聲中怎麽會有貓叫？

    直到轉頭看到垃圾桶旁那隻黑貓時，他才確定，確實有貓叫。

    它快死了吧？

    楊帆看著它，之前風雨太大，人太多，根本沒注意到垃圾桶旁還有一隻貓。

    而且這隻貓的處境很不妙，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紅豔豔的血順著雨水流得滿地都是。

    它在等死，自己也在等死。

    楊帆咧嘴笑了一下，還真是有緣分，想不到最後陪自己上路的，竟然是一隻貓。

    “喂，聽說你不是有九條命嗎？”

    他一開口，就嚇了自己一跳，那沙啞到極限的聲音根本不像是自己了。

    黑貓沒有理他，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靜靜地躺著，時不時發出“喵——”的一聲。

    它很痛苦吧？這麽多的傷口也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個怎樣的變態？

    楊帆偏著頭想了一會兒。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自己被雨水淋得體溫迅速下降，快成一具真正的屍體時，那隻貓動了。

    它仿佛恢複了些許體力，其實楊帆也恢複了些體力，隻是不想動。

    但它想動，它疲倦地撐起自己殘破的身體，後左腿不太靈便，像是斷了一般，拖在地上使不上勁兒。

    還好三隻腳也能站得穩，它很滿意，一步一步地開始往前挪。

    它的傷痕很多，每挪動一下，結痂的傷口就再次撕開，流出殷紅的血，但它卻好像感覺不到疼，至始至終都沒有再發出喵喵的叫聲。

    血夾著雨水匯成了小溪，流到了楊帆身旁，楊帆愣愣地看著它，又愣愣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血，冷的，一點兒也不溫熱。

    真是隻倔強的貓。

    楊帆靜靜地看著它，大半天才爬到自己身前那一點兒位置。

    就算爬出這個巷子了，你能去哪兒？

    外麵不是另一條巷子嗎？

    但莫名其妙地，楊帆使勁兒撐起手掌坐了起來。

    黑貓不想死，想到沒有誰陪自己一起死了，楊帆就很憂傷，幹脆自己也先別死？

    “蠢貨。”

    楊帆罵了它一句，伸出青紫的手捧住了它。

    這時，這隻貓才第一次回頭看了他一眼。

    它的眼睛，竟然是一黑一白兩種顏色？

    如果不是滿身傷痕，再加上被雨弄得這麽狼狽，真是一隻漂亮的貓。

    他不想說違心的話，雖然說一隻貓漂亮有些奇怪，但它就是漂亮，那一雙眼睛給它增加了很多神秘。

    “看著我幹嘛，我突然不想死了，如果你也不想，就隨我回家。”

    楊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竟然莫名其妙的與一隻貓對話？

    更奇怪的是，這隻黑貓聽完後就沒再動彈，靜靜地躺在了他的手裏。

    就當臨死前做一次好事？

    楊帆艱難地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看著家的方向，暴雨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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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