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麽？

    擁有的容易把它輕賤，失去的已經空了念想，最痛苦的，莫過於即將失去它的人。

    楊帆就是這個痛苦的人，大家正在得到的，正是他逐漸失去的。

    為什麽要去管那隻貓呢？楊帆問了一下自己。

    也許是看到它那副樣子，自己動了惻隱之心？他知道不是。

    也許自己也和它一樣，想做一些最後的掙紮。

    家不大，也不豪華，卻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產，把黑貓隨意地放在桌子上，楊帆就軟進了沙發裏。

    他很想大哭一場。

    自己今年才十九歲，為什麽就會要死了？

    從別人口中知道自己即將死亡的消息絕對不會讓人舒服。

    楊帆終於明白，電視裏，中那些微笑麵對病痛死亡的，全是狗屁，他怕，他畏懼，他不想死。

    一想到當自己一睡著，就再也睜不開眼睛，我也沒了我這個意識，他就非常恐懼，於這世界而言，自己到底算個什麽？

    有些事情，做了就會有結果的，但沒有意義，也有的雖然沒有意義，沒有結果，卻會忍不住去做。究竟是結果重要還是意義重要？

    楊帆不知道，他總覺得，要做了才知道。他摸著自己這顆該死的心髒，它跳動得那麽有力，然而誰也不知它會在哪一刻停止。

    “喵——”

    一聲細小的貓叫喚醒了陷入魔障的楊帆。

    他仰起頭，那隻黑貓正半眯著詭異的眼睛盯著自己，像是在笑話自己瘋狂的樣子。

    楊帆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一定很像一灘爛泥。

    “看什麽看！你隻是一隻貓而已！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笑話我？我有錯嗎？我想活下去，這有錯嗎？”

    他衝著黑貓大吼大叫，成了一隻渾身都是刺的海膽，一碰他就鼓得要炸開。

    黑貓收回了視線，安靜地舔著自己的傷口，任由楊帆發泄。

    大叫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人與自己爭執，楊帆悻悻地閉嘴了。

    渾身濕得難受，便撈起黑貓，一起去了浴室。

    浴室裏有浴缸，但楊帆從來不用，現在倒是有了用處。

    把黑貓放進去，溫水嘩嘩地往裏灌，它的傷口太多了，身上不僅有血液也有汙漬。

    貓很怕水，但是楊帆不知道。

    “別動！”

    黑貓在掙紮，小小的身子藏著巨大的力量，楊帆差點沒能按住它。

    然而，貓這種生物是不講道理的。

    楊帆挨了一爪子，被小混混毆打得青紫的右手又多了一條新鮮的爪痕。

    “喵！”

    它生氣了。

    楊帆發現這隻貓很古怪，自己能很清楚地知道它的每一聲貓叫代表著什麽意思。

    不過他是個倔脾氣，為了維護人類的尊嚴，他把自己脫光了，也擠進了浴缸。

    “喵喵！”

    它叫得更大聲了，爪子不停地扒拉著浴缸的邊緣，但由於太滑總是爬不出去，最後，它認命般地捂住了眼睛。

    沒錯，捂眼睛。

    楊帆感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死貓！老子的**不能看嗎？看了你會瞎嗎？”楊帆惡狠狠地吼著，蠻不講理地拉開它的毛茸茸又濕漉漉的雙爪。

    它又倔強地偏過了頭。

    待楊帆把它頭掰過來時，它又及時地閉上了眼。

    折騰了半晌，楊帆認輸了，他服了這隻矯情的貓。

    “你是隻貓，不是黃花大閨女！”

    他很無奈，但貓不聽。

    清洗傷口時他才發現這隻貓傷得有多重。

    它的左後腿斷了，滿身都是傷痕，看起來不像是刀傷，刺傷，更像是爪痕。

    難道是和野貓打架了？

    它明顯無法回答楊帆這個問題，隻是安安靜靜地趴著，時不時睜開神秘莫測的眼睛看一下楊帆。

    把它髒兮兮的身體衝洗了一遍，楊帆就放過了它。

    “去外麵等我，一會兒給你上藥。”

    說著就把它捧出了浴室，隨手放在地上。

    不知道楊帆哪裏來的自信認為自己的話貓能聽懂。

    自己有多久沒與人說過話了？

    楊帆甩了甩已經有些長的頭發，飛濺的水珠四麵飄散，砸在地上，摔在牆上，撞得粉碎。

    在大學裏，大家都知道自己患有先天性疾病，任何活動都不敢邀請自己參加，生怕自己出了事，再加上自身的沉默寡言，可能除了那個總是關心自己的女導師，便無人可以說話了。

    我竟然會對一隻貓說那麽多的話？

    楊帆哭笑不得，摸著青紫的身體，疼痛刺激得他心髒陣陣收縮，讓他找到了活的感覺。

    裸著身子走出浴室，楊帆大搖大擺地去找藥水了。

    根本沒有看到，那雙一黑一白的貓眼中憤憤的神色。

    “你真是走運，遇到我這個好心人。”

    好心人不是自稱出來的，顯然楊帆不是那種人，他拿著消毒藥水，簡單地給黑貓處理了一下。

    藥淋在傷口上很疼，尤其是被劃開的創口。

    “你倒是叫出來啊，該叫的時候不叫，不該叫的時候瞎喵。”

    楊帆看著黑貓安靜地忍耐著疼痛，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就知道它很疼。

    這隻倔強的貓。

    沒來由的，楊帆一陣心煩。

    “王八蛋，想讓老子死就死吧！老子不怕了！”

    狠狠地對著老舊的天花板嚎了兩句，見並沒有天怒打雷之類的征兆，就繼續給黑貓上藥。

    “不行啊，傷這麽重，感染的話就死定了，必須去醫院。”

    楊帆喃喃道。

    越是上藥楊帆越是心驚，他感覺，這隻貓快活不成了。

    有些傷口，甚至能看到骨頭了。

    難道它是被獅子抓了？

    楊帆草草地給自己噴上了一些跌打藥水，就再次捧起黑貓。

    為什麽是捧？因為它真的很小。

    兩隻手掌捧著剛好合適。

    它的反應非常激烈，猛地從楊帆手上跳了下來，傷腿摔在地上看著楊帆都覺得疼。

    “又不是要你命，為什麽那麽緊張。”楊帆很不解，就算讓它洗澡它都沒這麽大的抗拒。

    “喵——”

    它抬起頭，左黑右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楊帆。

    “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明天我回學校，請個學醫的同學回來，給你把骨頭接上，這總可以吧？”

    “喵——”

    它的回答永遠那麽簡練，或者說也別想貓能給出什麽多音節回複。

    楊帆打開了電視，自己去廚房弄點吃的，不知道貓吃什麽？

    人類吃的它能吃嗎？

    電視裏播放的是本市的新聞。

    “近日來，我市發生重大惡性連環殺人事件，八名被害者皆為男性，十八至三十歲，凶手極其凶殘，八位死者的心髒都被利刃挖走，希望各位市民切莫在晚間出門，也切忌一個人出門，遇到神秘陌生人不要靠近，如果撞見凶手千萬不要對抗，先行離開，然後報警······”

    “嘖，世道真是亂啊。”

    楊帆聽著客廳傳來的新聞，說了一句毫無營養的看法。

    他看不見，此時客廳裏沙發上的黑貓。

    一雙詭異神秘的眼睛正泛著血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