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回去後我被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吃過年飯後就被關了小黑屋，斷糧三天，出來的時候大紅燈籠都撤了大半，成宣又趴在牆頭跟我打招呼，我鼓起臉假裝生氣的樣子“都是你害的，我回來晚了被罰了。”，“我這不是帶了賠禮過來。”他用一根線垂下來一個油紙包，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古怪的包，這什麽阿，他見我不動，就晃了晃繩子“打開看看啊。”我將信將疑的走過去把繩頭解開，打開一看嚇得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是緞帶，黃色錦雲緞帶，黃色，用了是要殺頭的，那是天子才能用的顏色。我接連往後蹭了幾下離那東西遠一點，我顫著聲音“你這是做什麽。”他也看出我不對勁了，大概是沒想到會把我嚇成這樣，“我隻是想我從來沒送過你什麽，這是皇兄賞我的，他們說這個比那些翡翠珍珠來得貴重，我就想把這個送給你，嚇到你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誰說你沒送過我東西，栗子糕，糖人，小燒雞，梅子酒，這些不都是你經常帶給我的。”他低了頭聲音也低下去“可那些都不值錢，我想把最好的給你。”我呆立在原地，是我聽錯了麽，他說什麽，最好的，可是，我低頭看看自己粗麻布衣縫補多次卻仍然破爛的裙衫，第一次覺得，我跟你的距離何止一點點，不是說我努努力邁開步子就能跨到你身邊的，我，萌生了退意

    自三月起，成宣漸漸的課業忙起來，從前的一天一次逐漸變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再到現在的七天一次，明知他是課業繁忙我還是忍不住有些不高興，昨天是第六日，按理說今日該來了，我洗衣的時候時不時的就瞥著牆頭的位置，琉灩湊過來在我耳邊說“等情郎呢。”我臉上一熱“沒有，朋友而已。”琉灩狡黠一笑，“我也是偶然看到的，下次你讓他日暮之後過來，這次是我撞見，下次就是旁人，這一院子都是女人，少不了有閑言碎語，我是不想看你遭殃。”我倒是沒想過這些，從她盆裏拿過來幾件未洗的衣物“好意我領了，是我想的不周全。”她把盆推近一些與我也靠近一下“我見那小公子應是出身富貴，穿的都是綾緞，不是我說，你若是能哄他為你贖身，就不用在這兒受苦了。”我點點頭又從她盆中拿過兩件，她拍拍我的肩膀“我說的你要放在心上。”然後就從我洗好的盆中挑了四五件拿去交差，我轉頭又往牆頭看了看，還是沒來。

    今天結束後，我借著晾架的由子搬了凳子坐在牆根底下，也有些置氣的成分吧，我就想知道他今日到底還來不來，結果我就在牆根底下就這麽坐了一夜，那句話怎麽說的，更深露重，結果第二日這現世報來得真快，發熱到不省人事，眼皮重的抬都抬不起來，就這麽病了四五日都下不了床，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就這四五日功夫也就有了變數。

    我吃了藥睡下也不過才半日功夫，外麵就亂哄哄的吵鬧聲一片，我迷糊的推開門想看看情況，結果剛走出房門就被人迅速的拖走然後扔到了外麵，我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什麽事的時候就先被眼前驚呆了，瑤月樓盡數被拆毀，換個詞的話，是被夷平，一群女人在門外哭天搶地，東西一件件的被扔出來，衣物被褥書畫瓷器妝台碗碟，一件件的摔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響和哭聲交雜在一起我居然覺得不真實，大概是我燒糊塗了在做夢呢，，可當我從頭到腳被潑了一兜涼水後，打了個冷顫後的我突然清醒，這是真的，破敗的瑤月樓是真的，一隊立在門口的官兵是真的，一地的碎瓷亂瓦是真的，一個個衣衫不整妝麵斑駁的姑娘也是真的，認清了這些事實後，我做了一件連祖宗都能氣的從墳裏跳出來罵我不肖子孫有辱門楣的事，我抽出腰封衝上去就把那門口的四個人捆了個嚴實，當然頭腦一熱的結果就是我不但褲子掉了，而且被當街摁到了地上。

    在被收監了三日後我被保釋，是瑤月樓的背後金主三娘，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我們兩人在附近的茶館吃飯，我看了她幾次終於開口“怎麽會弄成這樣。”她苦笑“大概是哪個姑娘不懂事，得罪了權貴吧，這種事也不是頭一遭。”她抽著水煙一副無牽無掛的樣子頗為瀟灑，我低頭吃飯半天沒說話，她大概是瞧出猶猶豫豫的樣子，便輕巧開口“雖說平日裏也不是個伶俐丫頭，好歹還占個爽直性子，現在怎麽還扭捏起來了。”我掐了掐手指“我們以後怎麽辦呢。”她深深的吐了一口煙迷蒙了雙眼視線，“瑤月樓也算我半生心血，現在落個七零八落的下場，我怎麽可能吞氣了事，敢動我瑤月樓的招牌還得有副好牙口。”以前就聽說這瑤月樓能多年相安無事，朝中也是有靠山在的，不知怎麽我竟有些安心，她摸摸我的頭“往日我還真是不待見你這小妮子，你這三日牢獄的人情我記下了。”我趕忙擺手“是頭腦一熱闖了禍，丟了瑤月樓的臉麵，還要三娘為我善後，著實是我不懂事添了麻煩。”她冷笑一聲“多的是見風使舵的人，那哭的幾聲又有幾成摻假誰又知道，一些我從小養大的，嗬，也說不定都恨透了我，我隻是沒想到你剛來幾年會為了瑤月樓這麽拚命，當初若不是你總坐在我門口礙著生意，說不定我也不會收留你。”我突然身體僵住，湯匙掉落砸在地上“三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是怎麽到瑤月樓的。”

    依三娘說的，我是自己坐在瑤月樓門口的，最初還以為是我同家人走失了，去官府備了案也貼了布告，可一晃四年，了無音訊，三娘的眼神有點飄“有時我還想，若真有一天你家裏人來尋你，你也早日離了這火坑。”自己坐在門口的，那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三娘一拍我肩膀，“守青，你就是太較真了，人生就短短幾十年，有些事糊塗點不好麽，用個二三十年弄清了又怎麽樣呢，來曆不明又怎麽樣，誰身上還沒幾件秘密。”要不怎麽說我腦子不好使呢，我居然覺得說得很有道理，這紫芋團子都甜了不少，三娘在桌角磕了磕水煙槍，“明天我去問情況，你也跟我一起去，壯壯場子。”我點點頭而後反射性的睜大眼睛，不是吧，龍潭虎穴我可不去。

    第二日步輦停在的門前我才發覺原來真的是諸事不順，冤家路窄。我抱著步輦的台柱不鬆手，死都不下車，三娘看我那樣子好笑，一拍我腦門“做了什麽虧心事，嚇成這樣。”我還猶豫著要不要把掀過王爺被子的事跟她說，呸，又不是我掀的，可我也脫不了幹係不是，看那成王就是個小心眼的麵相，肯定會記恨我的，我正自己犯著小九九，三娘柔若無骨的伏在我肩上，我著實嚇的一激靈，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守青，你是自己下去呢，還是讓車夫拖你下去。”抿了抿嘴，我極其麻溜的翻身蹦下車，哎，看樣子是躲不過去了，雖說平時不愛燒香拜佛，此時隻能求菩薩保佑我了，回去給你供小燒雞哦（菩薩吃燒雞麽。。）

    硬著頭皮跟三娘進去，我低著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成王從遠處迎了過來“你怎麽來了。”，這語氣貌似還是熟識？三娘福了福身“瑤月樓被拆，王爺應該聽說了。”禮數是周全，可這態度明顯的不客氣阿，什麽情況，成王揉了揉眉心“進去說吧。”接著又頓住腳，直接盯上了我，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心想這次死了，我說他肯定記仇吧，“這丫頭就留在外麵吧，你跟我進來。”三娘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點頭“你別亂跑。”囑咐了我一句就進去了。看兩個人都走的沒影子了我才鬆一口氣，什麽大不了的機密，我還不想聽呢。在回廊的條凳坐下，看著這眼熟的景致，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成宣來，才突然想起來有小半月沒看到他了，瑤月樓被毀，他會不會又到那兒去找我了，我正皺眉，就聽到迎麵走過來的兩個丫頭嚼舌根“好久都沒見爺發那麽大的脾氣了，那碟子瓶子摔了一地。進去收拾的都被罵出來了。”，“可不是，有個新來的丫頭不知深淺直接就去領板子了，我來了也有四五年了沒見過爺這麽生氣。”不是吧，不是三娘說了什麽惹成王生氣了，不會牽連到我吧，新仇舊恨一起算那我。。趁著還沒想起我趕緊開溜，我剛起身要跑，“守青，你要上哪兒去。”身後一陣涼意，不是這麽快吧，聽著徐徐的腳步聲漸進，我嚇的都腿軟不敢動，那人走到我跟前，我壯著膽子抬頭一看，結果是三娘，我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三娘，你這樣會嚇死人的。”三娘冷冷的開口“不是讓你等我麽，跑什麽。”我一時語塞，不過怎麽進去說一會兒話的功夫臉色就變得這麽難看，“三娘。。你臉色不太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臉色不好麽，大概是我終於知道我是折在了誰的手上。”

    三娘說是聖上親自下令命府尹平了瑤月樓，別說往日無緣近日無仇的，怎麽皇上日理萬機的會跟一個小青樓過不去，說出去都是笑話阿，結果有一件很重要的導火索我忘了，當今聖上無比疼他的這個胞弟，我發熱的第二日成宣過來找我，恰巧被人看到，那日三娘坊絳都不在，我也病著，這瑤月樓認得成宣的三個人都過不來，下人沒了主心骨過去請煙傾，煙傾正午睡被吵醒很是不悅，一挑眉眼“這種事還過來問我，亂棍打出去就是了。”那丫頭有些猶豫之色“姑娘，那人的穿著怕是富貴人家。”煙傾坐起身“那可有問出什麽，是哪家的公子。”丫頭搖頭，成宣怕連累我什麽都不肯說，煙傾又躺回去“那就是了，公子哥的話從正門進來就好了，何必爬牆，大概是哪裏的宵小小賊偷了衣服過來充數的。”當天下人們依著煙傾的意思把成宣打了出去，這幾日都是綿雨天氣，扔在外麵又受了寒，昏迷不醒，失蹤數日府裏上下都找瘋了，最終驚動了聖上，全城搜索成宣的下落，結果在瑤月樓的後院不遠處找到了被打的半死的成宣，於是皇上震怒，下旨平了瑤月樓。

    我聽後久久沒有說話，歸根究底是因為我瑤月樓才變成這樣，還在步輦上，我就起身跪在了三娘跟前，可三娘隻是歎了口氣“表麵是我在打理瑤月樓，可這種行當有幾個沒靠山的，如今成王也無能為力，回去後大家就散了吧。。你。。也找個正當營生。”說完便閉了眼睛不再與我說話，可，瑤月樓不在了，我又能去哪兒呢。

    瑤月樓的姑娘都被安置在了附近的一處宅子裏，是三娘前些年買的舊宅，步輦停在宅子前，我先下來在下麵候著，可她卻一直沒下來，我也好車夫也好都識趣的沒說話，過了很長時間三娘才踩了凳下來，妝麵花了不少，“進去吧。”她這麽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