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府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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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月打了個激靈坐起來,頭痛欲裂,揉了揉太陽穴稍稍平複,但心情很差。

    如今她的身份是九肅公主,再不是現代被稱為“精神病界的瘋王”的魔鬼醫生。公主,天生貴胄,聽起來是她賺了,但這坑有多大,隻有她知道。

    “肅微月六年後因謀逆之罪死於腰斬,若你能扭轉乾坤,百歲壽星富貴五代本座自然應你!gdk!”

    古月險先吐出一口老血,心想,等她百歲高壽過完再去地府,一定告死判官,告死白勾魂,告死那對基佬全家!

    ……

    九肅帝國起源於蠻蠻草原,本是馬王格爾頓家族的屬臣,先殷的鐵蹄踏碎蠻蠻草原,格爾頓家族的馬頭圖騰消失在蜿蜒不息的母親河底,肅氏一族被扶植成為草原新的主人。

    遊牧民族,民風開放,崇尚武力,忍受得了草原寒夜凜冽西風,喝得了月夜嗆口辛辣的喉頭燒,卻忍不了高廟朝堂波詭雲譎的算計陰謀。

    無數個難捱的日夜,肅家子弟堆積起的累累白骨,終是祭出“叛”的旌旗。

    三十年艱苦決然的戰爭,肅氏一族碾碎先殷的城牆,烙印上他們璀璨的鳳舞金蓮圖騰。開國先祖為嘉獎當初肩並肩殺出血路的兄弟姐妹,將自己的姓氏賜予他們封王,許下風雨相攜的承諾,是以國號“九肅”。

    歲月如白駒過隙,曾經青草如浪的蠻蠻草原也變作繁華城市,誰還記得數百年前策馬追月的灑脫暢快,誰又記得九肅宗塔前的鮮血盟誓。人心,晦澀,不過是重複一輪又一輪的狡詐殺戮,當初的抵背廝殺、塔前封王,抵不過“權利”二字。

    冼肅王叛,埋葬寧陽城。

    危肅王叛,埋葬呂海之濱。

    墨肅王一脈凋零,墨家最後的世子歿於病榻。

    即便是皇族本家,禦座下也不知埋葬多少肅家兒女,肅微月這幅身軀便是如此,十五歲受封鎮國公主,十六歲受先皇遺命官拜攝政公主,十七歲幽禁親生母親,打擊先皇孤女,把持朝政,隨後遊山玩水吃空餉,放任爪牙在皇都夢長蓮作威作福。

    別誤會,這不是女尊男卑,隻是九肅皇位男女皆可繼承,恰巧到了肅微月上下三輩,皇室無男丁。

    但這並不代表,肅家公主們排隊上位,用死了的那些對手的話概括,但凡這世上是個姓肅的,都不是好東西!

    彼時,這位公主不知哪根筋搭錯,正在樓山國宗,觀舟真人門下修行。

    ……

    肅微月回溯腦海過往,地府挖給她的坑不是一般大,巨坑,她的記憶僅僅到原主樓山修行為止!

    判官的話回響耳邊——肅微月六年後因謀逆之罪死於腰斬!她微微一愣,腰間竟然真有幾分刀鋒切斷身軀的痛意,她低吼一聲,“**!”

    “阿月,如何?我的小白小青是不是伺候得很周到,他們的皮膚是不是很滑?咯咯咯咯。”門外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聽她帶笑的嗓音,心情貌似不錯,隻是她的聲音好聽,笑起來卻像隻母雞在叫。

    肅微月念頭一轉,小白小青,這倆名字向來說的是蛇。她騰地站起來,浴桶裏的水嘩啦啦濺到地上,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沐浴。木桶邊緣爬上來一條白蛇,半隻手臂長,是條未成年的小蛇,它的身後跟著一條更小的青蛇,兩條蛇瞧見她突然起身,蛇身一頓。

    前世的她便是女漢子中的戰鬥機,天不怕地不怕,蛇鼠什麽的更不怕,倒是看到它們想到美味蛇羹,伸出舌尖舔了一圈嘴唇,朝著小白蛇伸手,“你看起來很好吃。”

    小白蛇猛地縮頭,麻溜地掉下浴桶,蛇尾卷著小青蛇眨眼間消失無蹤。

    屋外的姑娘又在母雞叫的狂笑,肅微月取下架子上的衣服,裹緊身體跨出浴桶,走到門前站好,眼中寒芒激蕩,似荒原平地卷起的颶風呼嚎肆虐,撞在槍口上不是她的錯,怪,就怪天!

    門外挑釁的姑娘是自己的同門師姐惑妍,觀舟真人的關門弟子,似乎來自東南某個百年世家。

    為何是似乎,隻因為原主對惑妍不上心,她不上心的人和事,在承接的記憶裏模糊不清。

    原主的劍術號稱九肅第一,惑妍對此頗有微詞,時常挑釁,但原主從不與她計較,這更是激發惑妍燃燒不完的鬥誌,非要與此一較高下。

    肅微月心中納悶,一個連親生母親和族姐都狠得下手的人,為何對惑妍仁慈,想來想去,隻能是,懶!如今的她,隻想著,蛇羹,蛇羹!到她穿越這天,原主已經吃了三個月的稀飯饅頭,飲食清淡,肅微月十分想吃肉。

    “阿月,你是不是已經嚇得不敢出來?要是不敢,你說一句‘我認輸’,承認我是九肅劍術第一人,我就讓小白小青回來!”惑妍的容貌似怒放的大麗花張揚濃麗,豔而不俗,身著棗紅色窄袖勁裝,腰間綴著塊墨色玉玨,她眉峰輕挑,與生俱來的任性妄為挽了個唇邊笑靨,又是一串雞叫的聲音。

    “咯咯咯咯!”

    肅微月打開房門,迎麵吹來的山風撩起她的青絲。遠處長綿的山峰仿若節節登高的綺柱重樓,煙嵐墨黛,風吹不散的薄霧,夾雜卷起的一樹梨花,半空中紛繁落英。

    山中四月,光色柔軟,她的笑比這滿山春色更加溫柔,眼似燦星熠熠,麵如寒潭芙蕖,不笑清冷月華,一笑風華蔽日,

    “剛才是你在說話?”她一步一步逼近惑妍,嘴角笑意似忘川河畔漫野的彼岸花,濃得化不開半分淡色。

    惑妍當下有種被戳中脊梁骨的寒意,腳不自覺往後跨了一步。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肅微月,她乃樓山國宗首席大弟子,又是觀舟真人的關門弟子,所以不管她如何鬧,肅微月從來都是避讓不吱聲。

    她頭一次對自己說話,還是這樣陰寒的口吻,但惑妍畢竟出生豪門,又仗著自己武藝高超,擼直舌頭怒道,“放肆!你敢如此與我說話。”

    肅微月“啊”了一聲,腳步頓住,神色忽然變得誠惶誠恐,垂眼低聲,“那……該怎樣?”

    惑妍挺直腰杆,端出樓山國宗首席大弟子的做派,“普通弟子見到我行點肩揖拜之禮,你雖修行在我師父座下,但並未真正入我樓山國宗,所以連普通弟子都比不上,所以你見到我要行叩首三拜!我可說明白了?明白了就跪下!”

    肅微月忙不迭點頭,“嗯嗯,明白明白。”抬起眼睛,眸光似冷夜寒芒,讓惑妍一怔,但頃刻間她的眉眼化作天上雲朵般的柔軟,神色一派愉悅。

    惑妍蹙眉,愈發看不懂,聽著聽著,胸腔裏的怒意呼嘯而來。

    肅微月說:“原來你拜我隻是摸摸肩作揖,我以為是要親吻我的腳,再像拜祖宗那樣磕頭三拜。不過,惑妍你要是願意,我也願意紆尊降貴,把腳給你聞聞,你覺得怎樣?”

    惑妍的表情像幹旱龜裂的土地,瞳眸一縮,麵上漲紅,抽出腰間軟劍,白光閃過兩人的眉眼,冷冽的劍鋒朝著肅微月的心口刺去。師父說,不要惹肅微月,可今天,她要殺了她,管她什麽狗屁公主!

    肅微月的這幅身體還有些不協調,但原先的主人既然是劍術第一人,這點躲避的反應還是很迅速。她展開雙臂,腳尖輕點,幾個縱躍避開了惑妍的剛猛殺招。心下驚訝,惑妍竟然敢對皇親貴胄出手,她還有幾分佩服!

    惑妍瘋狂擊殺,肅微月急速躲避,打著打著,惑妍見這貨光躲不打更是火大,怒急攻心,漸漸沒了架勢,舉劍改作投,將一柄四尺三寸的青峰劍朝著肅微月扔過去。

    人沒砸到,反倒紮穿木屋旁搭了一半的茅草涼亭,“嘩啦”一聲,涼亭轟然倒塌,泄了一地的金黃稻草。

    肅微月拍手叫好,“師父親手搭的亭子被你毀了,你真是個好徒兒!”

    惑妍臉色一白,抓起草堆中的青峰劍,轉身想跑,被肅微月突然伸出的腳絆了一跤,吃了滿嘴塵土,模樣狼狽。她又想動手,身後響起觀舟真人洪亮的嗓門。

    “孽徒,跪下!”

    ……

    九肅皇族圖騰乃鳳舞金蓮,蓮即佛法,佛即宗義,所以九肅國內盛行國宗。也就是說,樓山國宗並非唯一,隻是眾多國宗當中的一小撮。

    觀舟真人雖然受人尊敬,但並非宗門大成,身為九肅攝政公主的肅微月在他門下修行,仔細思量,有些詭異。

    “治療期間,你若再亂動真氣,你體內的‘無憂香’之毒又會發作,你又會失憶。”

    肅微月心想,就說地府這坑很大,那兩個龜孫專坑她這個老實人。

    原主不知何時,不知何人,中了一種名叫“無憂香”的毒。此毒發作並非痛苦不堪,但清醒過後,猶如飲千萬杯解憂杜康,人會失去記憶,直到死亡那天,猶如出生嬰孩誰也不識。

    無憂,無憂,忘懷無憂。

    世間諸多苦難,唯有臻至化境,視為無物方能求仁得仁,“無憂香”應了這道理。

    但對肅微月而言……忘,忘它個大爺,老娘專治各種不服!

    “真不知是哪個歹人給你下此毒。”觀舟真人道。

    肅微月忽然想起一句話,被判官踢下來前,原主說的話,卻沒有說完,被發現作弊給踢到了畜生道。

    “…幫我改變命運,你信我…父辛爵是……”

    父辛爵?酒杯?說的是人還是東西?

    “你也無需過分擔憂。無憂香雖然霸道,但並非無解,為師已書信坤門老道,過幾日,他便會來樓山給你診治。”觀舟真人寬慰道。

    肅微月點頭,也隻能如此。

    門外跪著的惑妍揚聲說:“阿月,你要是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觀舟真人拿起拂塵想要出去揍她,被肅微月攔下,“師父,我和惑妍勢同水火,如此下去,拆的可不隻是稻草涼亭。”

    觀舟真人想想也是,這一人是公主,一人是世家小姐,都不差錢,但他這個師父卻窮得很!

    “阿月要怎樣?”

    肅微月扯開嗓門對門外說,“惑妍,你滾進來!”

    惑妍風一樣地奔進來,手握青峰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肅微月,轉而神情一變,張揚的大麗花瞬間成了花骨朵。她向觀舟真人行禮,模樣端正乖巧,眼簾低垂,神色之間幾分愧色,“師父,阿妍學藝不精,定力不夠,是阿妍的錯!阿妍知錯!”

    肅微月瞥一眼觀舟真人,這老頭捋胡須表情受用,她便猜到惑妍這廝吃準師父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心中冷笑。

    觀舟真人說:“阿妍,涼亭事小,你險先害的阿月無憂香發作。”看了一眼肅微月,“既是你挑釁在先,你便與她道個歉,為師也不追究。”

    惑妍說“是”,轉而麵向肅微月,兩人目光相觸,眼底皆是一瞬即逝的厭惡。她正欲開口,忽然見到肅微月的嘴角彎了一下,仿佛月色芙蕖上有陰風刮過,她的脊梁骨又是一涼,卻見她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言辭懇切,話卻越來越令人生氣。

    “是我不對。阿妍乃師父大弟子,又是門中首席,我並非正式入樓山國宗,見到你理應規矩行禮。眾弟子都稱你大師姐,我想來想去,覺得,我劍術在你之上,若稱呼你一聲師姐,是羞辱你,不如,你若不嫌棄,喚我一聲師姐,甚好?”

    “好你個頭!”惑妍舉起青峰劍作勢要砍。

    肅微月身子一偏,轉身之際輕巧地捏住她的手腕,笑了一聲。這笑,似雪鳩荒原遊弋的烈風,鞭笞路人眼角眉梢,輕狂的讓人斂袖遮擋,霸道的讓人無處可逃。多年後,惑妍還記得這幕,卻是一想起,後背脊梁骨涼又涼。

    肅微月的眸光瀲灩,如水溪湖灣處旋轉的月光波痕,薄唇輕啟,嚼著戲謔尾音的笑意,在燈火如豆搖晃人影的脈脈橙光中,灑然一笑,“比試一場,如何?輸的那個這輩子都要給對方效犬馬之勞,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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