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莫惹毒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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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長公主,真的是……妙人。

    肅微月心思飄忽,回頭見她推著輪椅停在石桌前,桌上放著一個裝髒衣服的盆子,拿起木槌一下一下打著衣服,雙手皮膚不嫩滑也不算很粗糙。

    如今,卻是……凡人。

    長公主舀了一瓢水倒進盆裏,“你表姐現在有心上人了嗎?”。

    肅微月回答:“沒有吧,沒聽她說過。”

    她卷起袖子打算幫忙。長公主擺手阻止,“你哪裏做得來這些?我自己可以。”接著又問,“你呢?有喜歡的人嗎?”

    “我……”

    “有,有!還有好幾個!”

    星兒端著麵快步走來,長裙逶迤及地,衣著華麗,像個穿著貂皮大衣卻坐在牛車上的貴婦,模樣滑稽。

    “呼哧”一麻溜兒把長麵吸進嘴裏,湯汁沾到嘴巴邊上,她伸出舌頭舔了個幹淨。

    肅微月額角抽動,忍住踹她的衝動,表情嫌棄。星兒這碗麵吃的有些久,她反應過來,一把搶過,“你吃的是我的,對不對?”

    星兒舔嘴角,“方正你吃的也少,我就是挑兩口嚐嚐。”

    “嚐嚐?”肅微月氣道,指著她的臉,“吃吃!你都吃出雙下巴了,看你胖的。”

    星兒把下巴一縮,不這樣做還好,這樣一縮果然有兩層。

    長公主看她一眼,點頭,“是有兩層。”

    “母親!”她跺腳,兩步蹭到長公主身邊,低聲說話,眼睛時不時偷瞄一旁的肅微月,“姐姐吃的少是因為最近繞在她身邊的男子多,她需要保持體態。”

    “哪家的?”

    “有玉家四子,還有文家小子,對了,還有白澤高樂家的,你說她最近桃花旺不旺?母親?”

    長公主愣了一瞬,偏頭看向肅微月,“那你鍾意誰?”

    她顧著吃麵,哼哼兩聲算是回答。

    星兒見一碗麵快被她吃完,盯著碗咽口水。實在不行,她沒得吃也不讓人吃了,索性拽著人的手不讓吃,“姐姐,你給我留點。”

    肅微月腳下生風,兩三下擺脫她,拿出一口吞麵的本事,順道把麵湯也喝了精光,遞給她一個空碗,“不留!你晚上不吃飯啦?”

    “你難道不知道,宴會吃食我就是看看不吃的!”星兒扁嘴搖頭,這什麽姐姐啊。

    “你可以動筷子的。”女皇吃的爽快,下麵的人才能吃的爽快。

    “大口吃食會影響我的光輝形象。”

    “我已經替你影響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

    星兒追著她打,她竄到樹下,兩姐妹圍著黃葛樹瘋鬧。鬧得急了,星兒脫下一隻金線墨玉彩鳳鞋,朝著她重重砸過去。

    她一把捏住,抬手扇鼻子,“你有腳氣。”

    “你胡說!”星兒索性把另一隻也脫了,拿著鞋去打她。

    長公主無奈搖頭,忙著洗衣服,一邊揉搓髒衣一邊對她們說,“差不多就回去吧。還有很多人等著你們。”

    “知道啦!”

    ……

    離開神雪宮,石門響起哢嚓哢嚓機括轉動聲音,大門即將合上時,星兒撲上去觸及那扇門,卻擋不住石門關閉。

    這裏頭鎖著母親,也鎖著短暫平凡的家人相處。

    宮牆百裏,世世涼薄,錦繡皇圖山河,鞋履踏行過的青石板是骨肉分離的殷紅。星兒雙肩顫栗,壓抑啜泣,回頭見到的眼角有淚,人卻是光明殿玉座上冷靜的女皇。

    肅微月微微欠身,長壽麵吃了,該來的還是要來,轉身離開。

    “不能原諒她嗎?把膝蓋骨還給她吧。”

    女皇在身後說話,肅微月聽了卻很茫然。

    她的身體裏留著和她們相同的血液,入了這神雪宮的大門她感受強烈,感受到渴望親情的撫慰。

    但她並不記得當年的事,記憶裏似乎少了某些重要的人和事,奇怪且無能為力。長公主難道不是因為意圖謀反而幽禁?

    膝蓋骨……是她挖的嗎?又在哪兒?

    “為什麽原諒?她不是有罪,謀反的罪嗎?”她轉身問道。女皇內斂含蓄的眼眸似裂開一條縫,在掙紮;她卻靜如深潭,無波瀾。

    女皇怔忪,別過頭看向別處,“沒什麽,她是有罪。”已經冷靜下來。

    馬車分道揚鑣。

    肅微月回公主府換了一身衣服進宮,先和舒倫商討禮宴流程,確認無誤後,去了鏡雲宮看望永璉。

    永璉在戲樓和別家小孩兒玩耍,命婦們在裏頭看戲,她進了戲樓一眼看到小粉團在假石遊廊上,著個紅衣白雲的小衫,騎在一個小男孩身上演著騎馬戲,掄著藕節節似的手抽打小男孩屁股,“駕——駕——”折騰熱了,不顧侍女勸阻脫了外衣扔地上。

    肅微月先一步把衣服撿起來,永璉回頭看見是她,驚喜的從小男孩身上跳下來,奔進她的懷裏。

    “璉兒,最近有沒有想我?”她笑著問。

    “有。我天天都想皇姨,但父親說您忙,忙著找小倌沒空來看我,”永璉歪腦袋扁嘴有些不高興,“姨,你找到小倌了嗎?”

    她額角狠狠的用力的一抽,暗地裏把皇夫拖出來狂扁,麵上卻是和煦春風,循循善誘地說,“璉兒,小倌是一種公務,姨最近就是在忙公務,可累了!你以後長大了千萬別這麽累,一般累累就行,知道了嗎?”

    “嗯!我不找小倌,會很累。”

    肅微月根本不清楚她的一句話會把永璉引向哪種方向。

    “見了我皇姨,你還不行禮?”永璉忽然回頭斥了聲。

    那個小男孩連忙朝著肅微月行禮,她暗暗吃驚,這是誰家的孩子,明明是個男孩子,竟然長得像個薄粉敷麵的女孩兒。

    個頭比永璉高一半,大概五六歲左右,持著南方特有的軟糯口音。小男孩說:“拜見月公主,臣是藺肅王藺與慈。”

    原來這就是九姓王的那股清流,藺家一脈的幼王。

    肅微月扶起他,“小王爺不必跪我,我雖年長你多歲,但我們見麵平禮即可。”

    藺與慈點頭,“嗯,本王聽月公主的。”

    她想起永璉騎在他的身上瘋鬧,打算開口訓誡她,迎麵走來一個翟衣女子,人未到聲先到,“殿下,小孩子哩胡鬧,切勿計較哪。”

    女子罩甲上繡著霞光棣棠花,目光先是掃了一圈藺與慈,再轉到肅微月的身上,攜著莊穆笑意。她給人的感覺一本正經,即便是笑著,她是藺與慈的母親,老藺肅王妃玉照陶,老卻是不老,二十五歲左右,她也是玉照靜夜的三姑姑。

    兩人見過禮。玉照陶說:“小殿下和慈兒差了三歲,每每進宮卻總能玩在一起,當真有趣。”

    當媽的都不計較,她還計較什麽。老藺肅王舊傷發作去得早,玉照陶在娘家支持下勉力保住兒子王位,常年仰人鼻息生活。

    肅微月抱著永璉笑,“小王爺高興就好。”

    肅微月從人群中走向主位,並沒有注意到角落處的女子,戴著紅茶珠花,正是白月光曾有一麵之緣的英十六。

    英十六看向上等位坐著風之麟,起身離位走到慶國公府主母慶英氏身邊,湊近慶英氏耳邊竊語。

    肅微月的左右兩邊依次坐著命婦千金們,離她最近的是玉照陶和文王妃。她總覺得文王妃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但看過去又沒有。

    終於,文王妃耐不住尋到她麵前。

    文王妃說:“殿下,妾身能單獨和您說會兒話嗎?”

    單獨說話多半沒好事。

    她想說不能,還是應下,“好。”

    戲樓眾人紛紛退下,她抬手請文王妃坐,文王妃咬了咬唇,突然往她跟前一站,撲通跪下,“妾身鬥膽,請放過我兒文央!”

    咦咦咦,什麽情況!要套路了嗎,慈母拆婚,小兩口無堅不摧?

    肅微月差點撕了臉上貼著“肅家公主”的符紙,眉頭皺了又緩,斟酌,走上前扶起文王妃,微笑,“您老請起,您老放一百二十個心,文世子文武兼備,一表人才!卻不是我所喜的……”什麽呢。文央長的不錯家世不錯,幾乎挑不出毛病,她要說什麽不好才能讓她放心呢,想了想,隻有那個,雖然有點傷人,“……年齡。”

    文王妃愣住,畢竟說的是自己寶貝兒子,神色有些不爽卻能讓她寬心。她從沒覺得文央二五不成家是好事,隻有此時,覺得妙哉!

    “殿下所言甚是,妾身也覺得吾兒這點配不上殿下,”文王妃想想,覺得要加點料徹底絕了這個女色魔的念想,續道,“說出來很不好意思,我兒久不成家,他有隱病,那方麵!”

    “啊……哈?”肅微月失笑,裝作一絲驚駭一絲羞赧,“哦哦,那可不行哪。”

    文王妃見此,徹底放心。

    兩人又說了會話,肅微月也沒心情看戲了,離了戲樓。

    遊廊處,幾個貴婦閑聊,背對她的婦人發髻高挽,髻上金花點翠流蘇步搖,因她說的起勁微微晃動,浮光令人眼花繚亂。

    這步搖是禦賜之物,世間沒幾個女人所有,戴著它的是慶國公夫人,慶英氏,也是慶繽母親。

    “她算哪門子的公主?尋著小倌苟且淫活,如今一手扒著玉照四子,一手又勾著白澤世子,還不知道在這兩人床上如何浪?”

    肅微月靠近她們,聽到的便是這句話。

    ------題外話------

    蘭世鬱:他媽還真敢說

    肅微月無奈:生怕我的魔爪伸到他兒子身上

    蘭世鬱(狗耳朵伸出):最近血熱,有些地方有點癢,你給我撓撓

    肅微月遞給他一隻“不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