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原聽聞動靜，竭盡全力撐著石壁起身，卻隻能勉強靠著。文央的皂靴踩過牢房裏的碎草，發出輕微聲響，他撩開衣角坐上太師椅，不知想什麽輕閉上眼睛。

    武原費力前傾，牙縫裏擠出話，“請…恕屬下無法給世子行禮。”

    文央輕歎，睜開眼注視著麵前與他曾經共同上陣殺敵的下屬，忽然明白過來，他什麽都不會說，每一次恭敬問好皆是一種告別。

    “張禮的手段你嚐了一遍，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下屬，我不想你身首異處。我會向殿下求情，準你全屍。”文央沒有必要再審，起身離開牢房，走過武原身前腳步稍頓，“保重，武副將。”

    殘忍的刑訊手段沒有擊垮他，卻在這一聲“副將”武原再無法抑製，嗚咽一聲流下淚，“…保重，世子。”

    文央走出牢房，文鴛還沒有問出口，侍衛急忙從牢房奔出，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回到牢中，果然，武原已經死了。

    “……”

    大夫察看武原屍體，臉色大變，向肅微月回稟，“殿下，此人是被毒殺身亡。”

    肅微月瞥眼地上的屍體，寒聲問，“人證在文王府還不到兩天就被滅口，世子，如何交代？”

    文肅王欲開口，文央低聲說，“父王，武原是在兒子眼皮底下被殺，這事還是兒子來處理為好。”文肅王看了一眼文央，點頭。

    文央朝著肅微月躬身，“殿下，請給我一點時間，我定會找出凶手。”

    “找凶手？”肅微月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抬手指著文央身後，“凶手便藏在這些人當中，而他們和世子都有關係。世子別忘了，武原犯下的是株連九族的謀逆大罪，他是你的心腹。”

    一句話幾乎把文家推入深淵。

    文鴛怒道：“殿下注意措辭，我文家世代忠心九肅，容不得這樣的汙蔑！”

    肅微月冷笑，示意禁衛上前，“是非曲直還是由刑部判斷。來人，除了文肅王和王妃，把其他人帶進各自房間，挨個審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踏出房門一步，違者，以謀逆論罪。”

    “你！你敢！”文鴛拔出佩劍，王府侍衛紛紛拔刀擋在禁衛前，兩方人馬刀尖相對，劍拔弩張。

    肅微月嗤笑一聲，惑妍身形一閃，青峰劍閃電似的劍氣連挑一眾侍衛，文鴛攜劍攻上，和她打在一起。兩人來回十六招，文鴛不是惑妍的對手，漸漸落在下風，她避過惑妍的攻擊卻露出空門，青峰劍橫切向她的手臂。

    劍刃沾血，血似落櫻，湛藍錦袍的身影修皙清俊，似林中雅竹。

    肅微月急行兩步，怔忪地盯著那道忽然插入文鴛和惑妍中間的人影，地上的血晃得她心神緊張，反應過來，“快，傳大夫過來！”

    文央替文鴛擋劍。

    “哥哥！”

    “央兒！”

    惑妍退回到肅微月身旁，兩人對視，肅微月搖頭。

    大夫飛奔趕來給文央診治，打開藥箱拿出金創藥。風之麟快步上前，托著瓶底指尖微抖，“表哥的傷不用這藥吧。”文王妃不解抬頭，她連忙解釋，“姑母，王府不是有比這更好的凝膚續骨膏嗎？”

    文王妃立即吩咐侍女，“對對！我怎麽忘了，快去，拿來給世子。”

    “不用拿，這點小傷不礙事，比在戰場上輕多了。”文央扯下手臂上的布帶，接過大夫手裏的金創藥，似有所感地抬起頭，朝著肅微月忽然笑道，“技不如人，讓殿下見笑。”

    肅微月來不及阻止，文央打開瓶塞把金創藥灑在傷口，臉色忽白，肅微月走近想要扶他，他卻說，“怎敢勞煩殿下。之麟，麻煩你了。”

    文央看向風之麟，神色溫和柔軟，“麻煩之麟扶我回房。”

    “好、好。表哥。”風之麟下意識把手背在身後，走近文央，視線落在他的手臂，直到文王妃的聲音響起，她才移開視線，扶著文央，“表哥，疼嗎？”

    文央搖頭，“還好。”

    風之麟扶著文央走向影壁，文央忽然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勾頭小聲道，“你素來愛潔淨。瞧我，手上沾了藥粉，都蹭到你手上去了。”

    風之麟垂眼，看見纏著繃帶的手上有金創藥粉末，嘴角撕裂開了一條縫，推開文央，猛地後退，突然尖叫起來，“偉兒，偉兒！快，快給我打水，這粉末有毒，快給我洗掉。”扯掉繃帶跑向影壁前接蓄雨水的大缸，把手放進水裏。

    惑妍的劍忽然擱在風之麟頸上，“終於是抓住你了。”

    肅微月跑向文央，一把托住他的手，“來人，打水給世子清洗傷口，大夫！大夫！”

    那個時候，文央神色似冬暖回春的冰湖，裂開一絲盼著溫暖的縫隙，微偏著頭，凝視身邊的女子，見她光潔額頭布滿汗珠，這著急擔心是為他。文央忽然覺得，便是現在死了，也值得。

    大夫慌張診治，白了臉，“殿下，這粉末有毒…而且、而且。”

    “閉嘴！給我好好醫治，閻羅王來了我也不會讓他離開！治！”肅微月攥緊拳頭，怔然地抬眼，“你是不是傻？文央。”

    “殿下總算叫我名字了。”文央笑了，眼睛裏流出黑血，周遭人仰馬翻的驚慌，他本欲安慰誰，卻倒在肅微月的懷裏。

    “文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