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難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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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侓二十一年,據傳老皇帝病重,一時之間,風雲際會,朝野上下,明爭暗鬥。大皇子身為長子,又戰功在身,無疑是奪儲大熱,而六皇子,其母榮妃深得聖寵,外公位高權重,權傾朝野,不容小覷,其他諸位皇子也都虎視眈眈,各自打著主意,顯著神通,京城局勢一時處於膠著之中。唯有一名皇子——當今皇後嫡子,七皇子涼王祝典,似乎在這場你爭我奪之中遙遙置身事外。

    涼州城外,燈火零星,三座山頭構成的大鵬鳥形狀的大山西側深山縱穀中,樹林掩蓋下用石頭壘砌的低矮破牆若隱若現,一座廢棄的寺廟掩映其中,寺廟顯然是已有年月斷了香火,山門都已破敗不堪。

    花骨朵兒三癲兩蹦的跳到寺廟裏,輕車熟路的從香幾供台下麵掏出幾隻紅薯,取了火絨生了火,正準備香噴噴的美餐一頓。

    深山茂林中樹葉嘩嘩聲、蟲兒啾啾聲、山泉叮咚聲,一派自然。夜初靜謐,音幕中突然夾雜了幾絲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微弱得幾乎要被萬物覆蓋,不可捕捉。

    花骨朵兒停止了手下作為,聳聳耳朵,細細聽了起來。那聲音斷斷續續,幾聲之後又沒了蹤跡,換做別人定以為是林中小獸作祟,不予理會,而小姑娘卻摸著黑,憑著感覺,認認真真找了起來。摸索了半天,花骨朵兒來到了一宗山泉邊,仗著膽子沿著泉水流向找了一會兒,不禁渾身瑟瑟發抖。

    這泉便是橋姬泉,傳是山外一個名喚橋姬的女子,原為官家小姐,因癡愛一書生,不顧家人反對與書生私定終身,恩愛一時,後書生顯達,他地為官,納了數房妻妾,卻未如約迎娶橋姬。橋姬恨書生負心,下了毒咒,便跳水自盡。如果晚上有男子在水邊行走,橋姬就會出現,化身美貌女子,並把男子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經過,就會被強行拉入水中,折磨泄憤,死狀甚慘。

    花骨朵兒隻覺得耳邊陰風陣陣,全身汗毛豎立,身後像是有東西尾隨,但每每回頭又隻有林木花枝,心下惴惴。突然,腳下一絆,跌了一跤,險些落入水中,花骨朵兒嚇得哇哇大叫,忙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

    還沒回過神,下意識的往地下一看,“啊,啊,啊……”,花骨朵兒大驚不小,捂著臉轉身就跑。“是人是鬼還是妖魔獸怪……”跑了一會兒,小心髒還怦怦的直往嗓子眼兒裏跳,花骨朵兒卻停了下來。

    那水淋淋的一灘明明是人形,夜黑之中,倉促一眼,看得也不甚分明。萬一果真是活人,萬一還有氣息,棄置於泉邊,豈不是會被橋姬捉了去。回村叫人那又是萬萬不能的,村裏有規矩,從不留宿外人。

    花骨朵兒從小到大,每年都有山外人進村,或是客商往來打尖兒,或是有文人墨客登山迷路借宿,也有幾個神神秘秘的奇人異士每年總要來個一次半次。那幾個神秘人來時,村裏的叔伯婆嬸總要聚在錢伯伯家裏整日密議,那是花骨朵兒每年都盼望的自由時日。其他外人進村時,全村上下都不太待見,向來是在葉叔葉嬸家備下薄酒小菜,隻是花骨朵兒從來隻見外人進村,倒是沒見過外人出村。

    村裏人更是從來不許花骨朵兒近前,每每有外人來都要把她關在玉姑姑家不許出來,十歲的時候,村裏來了戶逃難的人家,花骨朵兒頭一次見到年齡相近的小女童,心生親近,從玉姑姑家溜出來找那女娃玩耍,被錢伯伯發現後,被罰跪一天一夜,餓的暈頭轉向,也再沒見過女童一家。若叫村裏人來,錢伯伯不允收留是一,自己恐怕也免不了受責罰。

    硬著頭皮,花骨朵兒沿著泉流往回走。回到剛才處,那人形的一灘還在那裏。

    花骨朵兒雙手握握拳,又合十拜拜天,給自己鼓足勁兒之後湊上前去。借著皎月和粼粼水光,花骨朵兒看清那是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穿戴和村中人大為不同,衣料裁製倒是和偶爾過路的商旅略有些相似,露在衣外的半截小臂和手背浮腫,頭部更為嚴重,麵頰發黑。

    花骨朵兒不知道這是不是水鬼橋姬所為,如若不是,那必是受了嚴重傷毒。小心搭上男子的脈搏,脈象泛泛浮浮,如水漂木,是中劇毒之狀,如不趕緊救治,其命憂矣。

    很是後悔自己磨磨蹭蹭,點了其周身大穴便背起了這浮腫發黑的年輕男子。男子比她高出兩頭不止,花骨朵兒縱然打小練功,背著這樣高身量的成年男子還是跌跌撞撞,足有一刻鍾時間,才連背帶扯的回到了破廟。

    花骨朵兒跟著玉姑姑學習醫術,但村野閉塞,無太多診治經驗,山裏的奇株異草雖還豐富,但這荒村野廟,手邊連個解表去症的草藥也沒半株,針具更未曾隨身攜帶。男子毒已浸入髒腑,命在須臾,小姑娘不禁方寸大亂。

    若男子內功稍有根基,此時她再運功加以引導,讓寒毒得以發散,一時半刻也可保性命無憂,待天亮了再以行針和用藥輔之,可男子雖身量高大,體魄像練舞之人,內力卻是沒有。

    時不待人,花骨朵兒一心隻想著要救他性命,也管不了那許多,運功於掌,覆於男子小腹丹田之上,用自身氣力帶動男子血脈運轉幾個周天,將所吸出的寒毒匯於一處,再隨真氣運入自己體內。

    年輕男子表症稍緩,麵色烏黑斑塊已轉為青灰,呼吸也漸真切可聞。而花骨朵兒隻覺得一股奇寒瞬間侵襲四肢百骸,毒性發作劇烈,花骨朵兒猛的顫抖起來,趕緊運功逼毒,寒毒發散,周遭氣溫驟降,直把這暮春時節寒成隆冬光景。

    身旁的男子身體微動,頭向著一旁側了去,眉頭顰皺,顯是受了周圍發散的寒氣所擾。

    花骨朵兒趕緊收了功,哆哆嗦嗦的把男子放到後堂隱蔽處,出門撿回樹枝草葉鋪就成席,手腳僵直,鼓弄半天把男子蓋嚴,安頓好後方才離去。

    曉初微上,花骨朵兒早早便起了身,昨夜飽受寒毒之苦,不敢運功逼毒,怕驚擾了玉姑姑,又惦記那人的傷勢,腦瓜也沒閑著,盤算著用藥之法、行針之術。好容易挨到了天明,便一股腦取了針具,從玉姑姑的藥庫裏取了麻黃、羌活、槁本、幹薑,又爬上山采了幾把白芷、細辛、紫蘇。

    花骨朵兒不顧身體不適,一溜小跑的奔向了破廟,生怕去晚了一步,那人便沒了性命。跨過破廟的山門,衝進內堂,花骨朵兒倏爾收住了腳步。隻見那年輕男子倚著牆靠坐在地上,正朝著她這邊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