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生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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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臉容……眉若遠山之黛、刀刻峰巒,清眸流盼,雙瞳剪水,素齒朱唇,宛若輕雲出岫,風度渾然天成。花骨朵兒還沒消喘,便呆怔在那裏。她生長在這深穀荒村,十四年來,未曾出穀,見過的隻有村人二三十和寥寥過客,竟不知世間還有如此周正的男子。

    那男子身體浮腫之症已消了大半,臉色蒼白,但斑瘡已褪。

    借著晨曦微弱的曉光,祝典也看清了這闖進來的小姑娘,十三四歲模樣,粗衣布鞋,頭上隨意挽了個發髻,就是個田村小丫頭。

    花骨朵兒從進了門眼睛便瞪得大大的,木蹬蹬的姿勢站了半天,可偏偏眉目間一股子靈秀勁兒,看起來可愛又可笑。

    “來得好早,以為要候你半天。”聲音猶如來自遙遠的天籟,又明明是眼前男子發出的。話裏的意思明明那麽隨意,但是卻像萬年寒冰一樣冰冷。

    也是是花骨朵兒模樣太囧,眼前男子竟然不經意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夏天的水波還淺,但花骨朵兒看呆了,進而跟著不由自主的笑了開去,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祝典,臉頰和嘴角卻蕩漾著笑容,看得認認真真,笑得津津有味,且就這樣看著笑著,一發不可收拾。

    花骨朵兒隻覺得眼前的男子,那稍縱即逝的一笑,比熏風還暖和,比初陽還燦爛。村裏人都沒有這樣看著她笑過,錢伯伯沒有,他隻凶巴巴的逼她練功,玉姑姑沒有,她隻冷冰冰催著她采藥,葉叔葉嬸沒有,他們隻在她每每犯錯誤的時候狠狠責罰她,村裏的其他人更沒有。她不懂他們欲言又止的神情,避而遠之的舉動,她多希望每個人都給她這樣一個暖和的笑容。

    “咳……咳……”寒氣又起,肺氣不足,眼前的男子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嗽聲讓花骨朵兒打了個激靈,三步並兩步的上了前,待男子重又抬頭,花骨朵兒已經扯了他的胳膊,細細診起脈來。

    診了一會兒,花骨朵兒放下男子的胳膊,蹲在一邊,雙臂環膝,枕著下巴思考起來。

    一陣長久而平靜的沉默過去,花骨朵兒終於重新抬起頭來,似乎是有了答案,“你叫什麽名字?”花骨朵兒聲音輕快的問道。

    沉吟半晌,“朱典”二字仿佛帶著無盡的分量,從男子口中而出。他真正的姓氏,他的秘密,不能輕易為他人所知。

    “我叫花骨朵兒,花,骨,朵,兒!”花骨朵兒則是毫無保留的做起了自我介紹。

    花骨朵兒一會兒欣喜,一會兒又覺得促狹不安,隻覺得和眼前這公子雲泥之別,和他說話也會讓她不安。

    花骨朵兒把頭重新埋回臂窩,好像眼睛不看著他,心裏就不會那麽不安。

    突然又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猛地一抬頭,“公子不是練武之人,怎麽會身中冥寒掌毒”

    祝典微微蹙了下眉,普天之下,能辨得出冥寒掌傷的屈指可數,此時卻被一個荒村野舍的小姑娘輕易道破,看來此地絕不簡單。

    “造化皆在人為。”祝典隻是淡淡的說,對花骨朵兒的留意卻多了一分。

    花骨朵兒卻覺得這公子談吐不凡,遭此大難不悲不怨灑脫難得,心裏對他更是敬重。

    “冥寒掌係冥寒宮陰家一脈相傳,受掌風所傷者,寒入髒腑,如不得治,則周身青腫、麵堂發黑,血脈滯流而死,而解毒之法也僅那冥寒宮宮主一人使得。”花骨朵兒邊說邊思度著。

    一抬眼,看祝典也是似聽似深思的樣子,花骨朵兒以為他定是擔心自己的毒傷,便趕緊出言安慰道:“公子也不必過憂,雖然都說這冥寒掌毒隻他陰家獨門解藥可解,可其他法子也未必不使得,咱們且就試他一試!”

    祝典不由得笑了。他並不擔心冥寒掌毒,隻是要盤算下如何出這深穀。

    花骨朵兒已經前前後後的忙乎起來,拾了柴木,生了火,這小破廟原就是她的安樂窩,連煎藥的小罐子也是現成的。

    祝典看看身下的草席身上的草蓋,看著忙前忙後一臉專注的小姑娘。這等境遇,算是他祝典此生頭一遭,他一貫冷淡,卻覺別有趣味。

    輕輕道一句:“花姑娘,多謝了。”發自肺腑。

    “噗嗤……”花骨朵兒攏著火,嘻嘻笑了起來:“什麽花姑娘,比起一顆小草還不如。”

    說罷,花骨朵兒意識到那“花姑娘”是對自己的稱呼,不是稱讚,有些尷尬。

    從小到大沒人喚過她姑娘,好像也沒人喚過她名字,仿佛隻有她自己還記得名字喚做“花骨朵兒”,村中孩童隻她一個,大人召喚,那便是她。是啊,自己果真是比一顆小草還不如……

    花骨朵兒方才還嘻嘻哈哈,轉眼神色黯淡了好些。

    十五年深宮中的處心積慮如履薄冰,三年的江湖曆練步步為營,祝典本早已是察顏辨色,心思通透,但那是因為對方非敵即友,結交起來總有意圖,也好施為。但祝典從不揣度姑娘的心思,因為他不應動情。

    “公子喚我花骨朵兒就好……”

    “好,朵兒。”祝典也沒客氣,直接省略了兩個字兒,叫的非常熟絡順口。

    “雖是萍水相逢,但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長你幾歲,就叫朱大哥吧。”

    “嗯,朱大哥!”花骨朵兒像是受了鼓舞,脆生生的叫了聲,又掛了一臉笑。

    “朵兒可知道此去涼州怎麽走法?

    “涼州?”花骨朵兒在腦海裏搜索未果,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們村裏人一直生活在穀裏,無人出得穀去,也無人提及此事。”

    “如此,可否帶我去見村中長者?”

    花骨朵兒一聽祝典要見村裏人頓時緊張起來,往時百種湧上心來,以前未及細想,也或是自己有意忽略,可此時卻覺得異常清晰,異常恐懼,絕對不能讓村人發現朱大哥!

    “不可!”花骨朵兒幾乎是驚呼出來,“村裏……村裏有規矩,外人不得留宿……”花骨朵兒欲言又止。

    這規矩,恐怕隻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而現實怕是又比這規矩更要無情百千倍,可她要怎麽說呢,說往來的商客旅人、男女老幼皆在她那些叔伯婆嬸的招待下不知所蹤?說她寧可自己掖藏,不想讓他犯險?她是誰,滄海一粟,微末得不值一珠,她憑什麽有這等想法?

    “不見便是。”祝典當然看得出花骨朵兒驚懼萬分的神色,這丫頭小小年紀竟診得冥寒掌毒,醫術造詣豈是一般;對村人語焉不詳欲言又止,定有苦衷。這深山荒穀中,居住的究竟是何等人物,江湖之大,廟堂之遠,自己又身中寒毒,貿然相見實非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