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姑娘……那種畜生不如的東西，你不用為他開脫……”王媽媽的心早就被殘酷的生活磨硬，唯獨麵對花骨朵兒時才覺得自己還尚有一絲良知。

    花骨朵兒勉強一笑，她心思澄明純淨，恩怨於她來說如同蜻蜓點水，盡管當時也會讓她憤怒煩惱，但過去就過去了，沒什麽值得掛懷，“王媽媽……求你答應我……我……一定要去涼州才行……”

    王媽媽再次打量了一眼花骨朵兒，“丫頭，你是從那個莽夫手裏逃出來的？”

    “嗯……”花骨朵兒點點頭。

    “你……你如何擰得過他一個大老粗？”王媽媽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經營著涼州最大最紅火的妓院，看多了那些哭天搶地，舉著貞潔牌坊，嚷著誓死不從的女人，但最終調教下來，還不是比誰都放得開，比誰都豁得出去，滿臉堆笑，低三下四的服侍客人。在誘惑麵前，在威脅麵前，在懸殊的力量差距麵前，幾乎所有的弱女子都會選擇屈服，選擇順勢而為，選擇委曲求全。更何況楊浩振的暴躁她剛才已經領教過，那刀尖舔血的大刀可不是尋常人說拔就拔得出來的……

    “我……我和他打了一架……他打不過……打不過我……”眼看著花骨朵兒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很難想象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打她不過，但是她既然渾身是血逃了出來，雖然搭進半條性命，但怎麽說也是逃了出來……

    看出花骨朵兒雖然情況不妙，但一時半刻還不至於立時喪命，王媽媽走上前去，扶花骨朵兒坐下，“你怎麽會來到這裏？你該不會是特意來這裏找媽媽吧？”良家女子看到她王媽媽，躲還躲不及，哪有自己找上門來的道理……

    “嗯……美人坊……李媽媽說……說你……”

    “那個黑心眼的肥婆娘……你拖著個半死不活的身子還去什麽美人坊……”想到美人坊李媽媽的用意，王媽媽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我要……打聽王……媽媽在……在哪裏……我要……去……去涼州……”

    王媽媽歎了口氣，“傷筋動骨……丫頭，看你這副樣子挨不到涼州，與其死在路上，不如……哎……在本地找個好郎中瞧瞧，還是有希望治好的……”王媽媽說這話時顯然安慰的成分更大些。

    “我……我沒事的……”花骨朵兒特意振作起精神，可是滲出血跡的傷口卻出賣了她的真實狀況。

    “不是王媽媽狠心，王媽媽怕帶你走反而害了你……何況王媽媽是生意人，如果做虧本的買賣，會被人家笑話的……”花骨朵兒的傷，讓王媽媽想打主意也打不了，這身子骨，還談什麽調教，談什麽賺銀子。沒有一個理由，她王媽媽怎麽能就這麽把一個將死不活的姑娘帶回涼州，簡直壞了她王媽媽在道上的名聲……

    “王媽媽……”

    “你不用再求我了，求我也沒用，媽媽我不能帶你回去。”王媽媽說服自己，打消動搖的念頭，狠下心思。

    這時，在一旁早已看得不耐煩的李老板忍不住開了口，“你個不男不女的……怎麽總來攪合老子的好事？要是涼州那麽好去，老子也跟著去了……實話告訴你，別說你這破衣婁嗖的窮樣兒，就算老子賣一輩子肉妓，也掙不來去涼州的銀子，你就別做夢了……趁還有口氣在，趕緊給老子出去，能走多遠走多遠，老子可不願意沾死人的晦氣……你要是不走，非得死在這裏，等你咽氣了，老子一斧子剁了你，把你和這些女人一起掛起來賣……”

    “呸呸呸，什麽死啊活的，這丫頭還沒死呢，你個臭賣肉的，瞎吵吵什麽？”王媽媽做的是和氣生財的生意，雖然肉鋪的李老板對於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做了好幾年的生意，之前也從來沒有黑過臉，這回算是為花骨朵兒破了例。

    “王媽媽你動的什麽心思，別以為我一個‘臭賣肉’的看不出來……這小丫頭片子，姿色是有一些，但是你也得看看這身板啊，眼看著活不了幾天，你帶回院子還有什麽用？伺候不了一個男人就得去見閻王爺……你們涼州官府查的嚴，你的院子出了人命，對你王媽媽有什麽好處？真是的……”

    “我又沒說帶她回去……再說，我們怡紅院的事不勞你李老板瞎操心……”

    “那就趕緊轟走就結了唄，還磨磨唧唧的磨蹭什麽？你王媽媽對逛你窯子的客官虛情假意，但也犯不著對一個活不長久的臭丫頭虛情假意吧？快著點兒，我還等著收人宰了賣肉呢……反反複複，這買賣你王媽媽到底做是不做？”

    王媽媽瞪了李老板一眼，把花骨朵兒扶到外麵李老板看不到的地方，從腰間取出錢袋，拿出些銀兩，塞到花骨朵兒手中。

    “丫頭，你拿這些銀子去找個郎中瞧瞧，去涼州不急在這一時。再說，男人啊……大多負心薄幸，犯不著為了去找一個男人連性命都賠進去……”

    “王媽媽……”

    “你和媽媽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你也別怪媽媽狠心，媽媽獨自經營一個院子，媽媽有媽媽的難處……女人要是不狠下心來，硬起心腸，就會被人欺負……把你帶回去，媽媽沒法和院子裏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們交代……丫頭，媽媽見的人多了，能看出來你是個好姑娘，像你這樣的姑娘，媽媽不忍心把你騙到院子裏去被人糟蹋、活受罪，可是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媽媽做的是皮肉生意，不是行善事掙香火錢，把你帶回去又保你清白，那是破壞了行規……”

    “王媽媽……”

    “該說的媽媽都說了，你無需多言，你快去吧，惹怒了屋裏那個李老板，指不定他幹出什麽事來……”

    “王媽媽，你記下……青蒿、白薇、黃柏、柴胡、當歸、鱉甲、龜版、芍藥、烏骨、杞子、地骨皮……這幾味……都是常用……常用的方子……這些姑娘都很可憐，求你……給她們一條活路，不要把她們賣給……賣給肉販子……”

    王媽媽做夢也沒有想到，花骨朵兒幾次欲要開口，想說的不是求去涼州，而是治療女病的方子……

    花骨朵兒把銀子交還到王媽媽手中，衝王媽媽理解的一笑，之後便轉身離開……

    天大地大，何處是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