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曼穀(2)

字數:4360   加入書籤

A+A-




    亦工縱身一躍,幾乎就沒有絲毫的猶豫。也許,他在跳之前已經仔細想過了方方麵麵的不可能,也相信岩壁之下那片翠綠的毛竹林能夠緩緩地接住他,就像他小時候跟大哥、跟三弟在竹林裏玩耍一樣。

    與該有的恐懼相反,飛到空中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蝴蝶即將起舞,也像小鳥正在展翅,一種馬上就要解脫的感覺。

    整整過了三日,別說是見到人煙,連人跡都沒有發現一絲一毫。這會兒在石頭鎮上的工友們一定在為自己祈禱,在燒高香了。燒香?那不是祭奠死人的嗎?那一刻,他突然看見了逝去十幾年的父親,怎麽這十幾年來,我從來沒有夢見過自己的父親?

    沒有害怕,也從來不覺得生活裏有啥苦。但這一躍而下,下麵的毛竹沒有接住自己的話,摔在石頭上隻怕是很痛很痛的?

    隻有幾秒鍾的時間,亦工懸在空中的**,急速地朝著深淵下的毛竹尖尖落了下去。這時,一陣強勁的東風突然吹了過來,岩壁下麵的那一片竹林紛紛向著西麵倒了過去。

    亦工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身體砸向了略微傾斜著的竹林,就在身子與竹林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撲麵而來的竹枝竹竿,竹葉掃到臉龐眼睛上的那一刻,他才緊閉了雙眼。那個瞬間、那種力度,根本就沒有機會讓他抓緊竹竿,手中撕裂的疼痛讓他即刻脫手,全身完全失去控製地在幾竿腕口粗的竹子之間剮蹭著,順著竹竿沉重地跌落到了地麵。竹林的根部,還是一灘齜牙咧嘴的亂石。

    在他緊閉著雙眼的腦海裏,一片翠綠的色彩中突然綻放出一朵殷紅,那種紅,像極了老家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這片茫茫的竹林,那塊蜿蜒幾十裏的絕壁,整個絢麗的大山蟒林,伴隨著一記在他後腦勺上從未有過的刺痛,全部消失了……

    這一夜,亦工昏死在這片毛竹林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滿身的瘙癢和刺痛,使他頑強地蘇醒了過來,他感覺頭部一陣陣的劇痛,臀部也是疼痛難忍,手上腳上其他地方的疼痛都已不在話下。他知道,跳下來岩壁的時候,一番竹林的緩衝和撕扯,最後讓他的臀部先著的地,後腦勺砸在了石頭上。

    他睜開眼睛一看,這時天已大亮,是一個大晴天,刺眼的光線穿過竹林照進了他正躺著的亂石灘。亮黃色的螞蟻爬滿了他一身,好似準備著一場饕餮盛宴。原來,渾身的瘙癢是因為螞蟻纏身,趕快坐起來!他用雙手拚命地擦拭並甩掉身上的螞蟻,解開身下唯一的那塊遮羞布使勁地甩了甩,把螞蟻抖了個幹淨。再清理頭發,他摸到了腦袋後麵的一大塊黏糊糊!伸手到眼前一看,全是鮮紅的血,他趕緊回頭往剛剛昏迷時枕頭的地方一瞧,那塊不算太尖削的石頭上一潭烏血,沒有手上的那麽鮮紅。

    石頭邊上躺著兩隻慘白色的骷髏頭和兩句破碎的骨架殘骸!亦工嚇了一跳的同時,身上依然瘙癢著地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該是先前的兩位沒有我運氣好,直接落在了這亂石堆裏了?他們居然跟我走的是同一條路!或是他倆跳下來的那一刻,沒有那一陣突然刮起的東風?

    已經顧不得腦袋和臀部的疼痛了,亦工趕緊爬起來,拾起身邊的砍刀,拎著那塊破布,雙腿一瘸一瘸地,往岩壁的反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這片竹林,也顧不得再找什麽岩壁下的山洞。

    頂著照在頭頂的驕陽,看著前方地上一個短短的自己的陰影,他判斷這個時候該是中午時分。從昨天跳下來那一刻至今日蘇醒過來,自己昏迷了近十五六個小時?!

    有東風救我!

    走著走著聽到了流水聲,一大片的杜鵑花出現在亦工的前方。原來,那麵絕壁和竹林的正南麵又是一條溪流。

    亦工瘸著腿來到了溪水邊。這時的他幾經餓得發昏,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匆忙地搶摘了幾把映山紅塞進了自己的嘴裏,鼓脹著嘴拚命的嚼咽著。吃過兩把,再薅幾把,直到自己感覺得有點點飽意。已經三天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但他知道杜鵑花,映山紅是可以吃的,這在亦工小時候算是春天才有的零食呢。可這緬北的山林溪水邊,怎麽夏日裏也有映山紅?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就著清涼的溪水,洗個澡吧!一摸腰間,咦?小藏刀還在,萬金油不見了?一定是遺落在岩壁之下的亂石堆裏啦。

    不能再回去找了!趕緊洗洗上路吧。亦工在溪水裏把全身洗了個幹淨,忍著劇痛把頭也洗了洗,還有腳下一雙完好的帆布軍鞋。洗過澡、吃飽了映山紅的亦工,這會兒又一次覺得自己的狀況還是不錯。

    他用洗幹淨的遮羞布兜住自己的小弟弟,趟過溪水,開始攀爬前麵的這座小山頭。

    這個山頭沒有前麵那座高山上那麽多的石頭,有點像石頭鎮附近,坡度較緩,地上的泥土軟綿綿。穿過山邊的小樹叢之後,山坡上有許多的大榕樹。它們根須發達,枝繁葉茂,每一顆都像是一把擎天大雨傘一樣。

    他翻過了這座山,向著下一個更高一些的山頂爬去。一路上,他看見了許多受驚了的野兔子,可也輪不到他吃兔子肉呀。走過之處,也不斷地有各種不知名的小鳥在離他不遠處的樹上嘰嘰喳喳,特別的悅耳。

    他看見一顆不算高大的榕樹上有一個小鳥窩。

    這算是對他不畏艱難一路爬涉的一個獎賞吧?其它的鳥窩都築在高高的樹尖上,而這個窩就在這顆大樹半腰的樹杈上。裏麵可能有鳥蛋?

    留著口水的他握著砍刀邊削邊往樹上爬去。爬到近前一看,他清楚了一個由細樹枝精巧編織而成的小鳥窩。裏麵三隻“咿咿呀呀”的小鳥們以為是爸爸媽媽回來了,都閉著雙眼,大張著自己小嘴,等著亦工為它們喂食嘞!

    看著嗷嗷待喂的小鳥,亦工的肚子裏麵又是一陣嘰嘰咕咕的叫喚,剛剛吃過的映山紅不管飽:“這小鳥,可以生吃的吧?”

    這會兒,離亦工的位置不到一丈開外的樹枝尖尖上,有一隻成年小鳥,異常緊張地看著他飛來飛去。一會兒停在這根樹枝的尖尖上,一會兒又展開翅膀跳到相鄰的一個枝丫上,“嘰嘰……喳喳……”,異常地緊張。

    亦工聽到這隻鳥的叫聲已經沒有那麽悅耳,而是一種悲鳴。

    看到這個情景,亦工毫不猶豫地手腳並用,噌噌幾下就下了這顆榕樹。我不能吃掉這三隻嗷嗷待哺的小鳥。當著大鳥的麵,吃掉這三隻雛鳥,那隻大鳥媽媽不是比自己的母親更慘?!剛吃過的映山紅,我還沒餓到為了吃這一點小鮮肉,要幹這麽缺德的事!

    亦工的心情在做出不傷害小鳥決定的這一刻,突然間覺得特別的釋然,就好像剛剛做過一件什麽大好事一樣。這人類,不就像我前一日在月牙潭偶遇的兩隻熊瞎子一樣嗎?也是一種十足的雜食動物,啥都能吃。所不同的就是人類會用火,對山裏的動物和植物類東西,進行火烤火煮之後再吃。當然也有生吃的時候,我自己就生吃過溪水裏麵的小魚小蝦和小螃蟹,特別是小螃蟹生吃起來非常的美味。

    但不管怎麽樣,我的食物應該不缺這三隻可愛又可憐的小雛鳥。

    再走了不到約兩個時辰,也沒有見到什麽近處的山洞,望著林中大樹躺在地上長長的影子,亦工又開始琢磨著今天該在哪裏過夜呢?難道再爬到樹上?

    昨夜昏死在那個亂石竹林裏沒有遇到野獸,可能是因為竹林裏通常沒有什麽野獸的食物,才能僥幸撿得一條小命。好在這會兒的大樹很多,而且榕樹都比較大,橫著的樹幹足夠自己睡覺的。不過,看到樹上那麽多的臭蟲和螞蟻,自己的身上就開始癢癢,他想起了弄丟的那一瓶萬金油。

    剛剛還有點嘈雜的林子裏突然顯得特別的安靜,正在亦工感覺到有些詫異的時候,自己走著的正前方一隻大狗,正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看著他!

    一條狗?這兒哪來的土狗?長得一副子慫樣。

    狼……那是一條狼!

    亦工趕緊摸了一把腰中的小藏刀,看了一眼右手緊握著的那把仍然鋒利的砍刀。哈哈,不要緊!一條狼算什麽,我今天就砍了它,吃它的肉喝它的血,雖然我現在並不是那麽饑餓。

    隻見那隻孤狼沒有一絲聲息,四肢一動不動,完全沒有為亦工讓路的意思,也沒有打算發動攻擊,或是逃跑。

    隻見它揚起脖子,頭顱朝天“嗷嗚……”一聲。太熟悉的聲音了,如同幾天前離開石頭鎮的那一夜,與納姐纏綿之後聽到的林子裏麵的聲音。但這一聲,因為近在遲尺,比上一次的聲音洪亮了許多,它的聲音拖得老長老長,傳得很遠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