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泰北(2)之昏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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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察村長不在家,三個女兒就像是飛天蜈蚣。
這一日,阿香的兩個小妹妹又跑到牛棚裏看熱鬧了。看著這個睡在一罩蚊帳裏麵,均勻呼吸著的頌猜,二姐用一根棍子挑起蚊帳,小妹手裏拿著撿來的幾顆小石頭丟他。看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小妹就問二姐:“桃則該妹戴?”意思就是“這人是不是死啦?”
二姐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不是否定,但當然是不知道的。但是,跟大姐一樣淘氣的二姐,把手裏的小棍遞給小妹,讓她充當下一狠招的助手而已。她自己,卻跑到牛欄前麵的一個大水缸裏拿起一隻大木瓢,舀了一瓢牛喝的水,走到近前從“死人”的頭上慢慢地淋了下來,淌了他一身透濕。
也不知道這二姐從哪兒學來的這一損招?!
隻見昏迷中的頌猜,身子哆嗦了一下,閉著的雙眼左右蠕動了三次。兩扇薄薄的眼皮慢慢地打開,裏麵的眼光朦朦地看著這超級搗蛋的兩姐妹。這時二姐的手還懸在半空,小妹的手還拿著木棍挑著蚊帳,
“啊……啊……”
這一驚非同小可,兩姐妹幾乎同時尖叫著,扔掉木瓢和木棍,衝出牛棚,向著家裏飛奔而去。二姐邊跑還邊喊著:“得嗯了……得嗯了”,小妹跟在後麵恨恨地摔了一跟頭,她也不哭,爬起來繼續追趕著二姐。
聽見兩個女兒的呼叫,在家幹活的媽媽來到門口,倚著門框看著飛奔而來的兩個女兒,苦笑了兩聲。她知道,她的這兩個閨女又去惹那昏迷中的頌猜了,其實,那個昏迷中的孩子能在三至四天內醒來,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兩個閨女跑到媽媽的跟前,一個抱著她的身子一個抱著腿,搶著跟媽媽匯報她們的新發現,
“犒得嗯了”,“他醒了”;“得嗯了”,“醒了”。
這時,離牛棚不遠處村子裏的哨兵聽到兩個孩子的叫喊聲,趕忙走進牛棚,把頌猜的一隻腳脖子再用鐵鏈鎖上。這可是大事,如果犯人逃跑了,巴裕隊長會撕碎他的。鐵鏈的另外一頭係在牛棚邊角的一個粗木立柱上。
這個茅草棚似的牛棚就建在村子裏唯一的一條小河邊上,河麵不寬,河水也很淺,河對岸就是鄰村的地盤。河的兩邊都有各自的崗哨,鄰裏關係好的時候,這種崗哨就是個擺設,白天過來看幾次即可。但晚上,一定得有崗哨徹夜把守,防止意外。
哨兵鎖好鐵鏈,孩子的媽媽領著兩個女兒就過來了。她看到頌猜的頭、肩、上身,以及蚊帳的裙邊全部濕透,還有一隻滾在一旁的水瓢,就知道了兩個閨女幹了什麽好事。她命令二女兒去把自己的藥箱擰過來,順便把隔壁的段家嬸子也叫過來。
二女兒應了一聲飛奔而去。不一會兒,段嬸背著藥箱就過來了,犯錯的女兒跟在後麵。段嬸看見**的頌猜,正準備問……,孩子的媽媽就說:“還不是這兩個搗蛋鬼弄的!你幫我一起把他的綁帶換一下。”
“哦,好咧!”兩人一起協作,把已經掙開眼睛的頌猜扶著坐了起來,非常利索地換好了頭上和肩上的綁帶,孩子她媽在頭部的新綁帶裏麵再抹了一些特製的藥膏,再把那掛蚊帳繞了個團捆在了半空中。村子裏的女人們做這兩個孩子她媽的護理助手工作,都是非常熟練和稱職的。
換好新的綁帶,孩子她媽撿起換下來的舊綁帶遞給了二女兒:“你們自己幹的好事自己補償。去,把它洗囉!”
哭喪著臉的二女兒接過綁帶,還有點不服氣似地走出了牛棚,三閨女則嚇得躲在了段嬸的背後。
“你呀,也不用對孩子們要求那麽高!誰家的孩子不淘氣?”段嬸在這個村子裏,也算說得上話的,因為她的丈夫老段,就是許多年前跟著素察村長一起來到這裏落草為寇的。老段,是村子裏的幾位長老之一,專司農作物栽種方麵的事務。
她們兩人離開牛棚的時候,遠遠看見阿香肩上扛著槍,跟在巴裕的身邊走了過來,沒有去理會。但孩子她媽問了一句段嬸:“前天你那當家的,不是逮著一隻野兔嗎?如果還有肉剩下的話,給這孩子煮一小鍋野兔湯,補一補?”
“有的,有的,我回家就去弄!”
阿香和巴裕這時剛剛練槍回來。隻要爸爸不在家,巴裕又有空,阿香一準叫上他陪自己練槍,這也是巴裕最願意做的事。不過也就是練一練瞄準,做一做打槍的姿勢而已,很少實彈射擊。因為平白無故地響起槍聲,會把村民們嚇壞的。
他們曾經也跑到山裏打過幾次實彈,阿香的射擊水平已是相當不錯的了。不過,阿香就是喜歡扛著巴裕的那杆長槍走一走晃一晃的,覺得這個樣子神氣。
她看見繼母和段嬸剛剛離開牛棚,小妹還賴在門口,二妹則跟著哨兵往河邊走,就猜到了三天以來照顧過的那個“死人”已經醒了過來。
他倆走進牛棚,看著斜躺在草垛上的頌猜,不由分說就開始了第一輪審問。
“嘰裏呱啦……”,“呱啦嘰裏……”的,“中國人?”
阿香單手把那杆長槍杵在地上,以一種冷漠而又嚴肅的表情,跟巴裕兩人用泰語、寮語和中文輪番問了他一通。
頌猜聽懂了最後一句,點了點頭。
“為什麽跑到我們村子裏來?”換成中文了,跟頌猜在石頭鎮上工友們的口音一模一樣。因為阿香的中文口音隨她父親,素察村長是雲南人。
頌猜聽懂了她講的中文,心裏還想著是我自己走過來的嗎?因為他的朦朧意識之中,好似該是在那個山崗崗上的。但是,他感覺到頭部和肩膀還是劇痛地疼痛著,昏沉沉地,還沒有任何力氣講話,和應付這馬上開張的審問。
看到這個樣子,阿香和巴裕也隻好暫時作罷,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時,二妹和哨兵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擰著幾條洗好的綁帶布。
阿香驚訝地看著二妹手上洗得幹幹淨淨的布條:“喲嗬,今天太陽可是從西邊出來了,還能幫媽媽幹活啦?”
二妹指了指身旁的哨兵說:“他幫忙洗的。”兩個小妹在這個大姐姐麵前從來不敢講假話!
哨兵一個並腿立正動作,還舉起單手作敬禮姿勢:“報告阿香妹妹,為公主們做事,是我等的榮幸!”這個哨兵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在巴裕麵前討了個乖。他們這幫小弟們在巴裕的帶領下,對村長家的三個公主那是畢恭畢敬的。村子裏那麽多其他家的孩子們享受不到這種禮遇。
“科琨瑪哢!”阿香也很認真地雙手合揖,對這位哨兵做了個非常感謝的動作,代表了自己的二妹。
阿香把槍還給巴裕,說道:“下一次我爸不在的時候,我們再去山裏打實彈!我要一次打三發!”巴裕接過阿香的話題輕鬆地回道:“沒問題!”
雖然在村裏的保安隊上,這些槍彈是極為珍貴的,平時槍支彈藥管控也比較嚴格,因為素察村長每一個月都會查巴裕的帳。如槍都在誰的手上,每人手上還有幾發子彈,庫房裏還有多少存貨,都必須清清楚楚。村長和巴裕的心裏都有這樣一本明細帳。
但是,阿香要打實彈,這不是什麽問題,她打完的子彈直接在打獵的消耗中衝抵即可。要是被村長知道了女兒打實彈,他會狠狠訓斥巴裕的。素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跟個男孩子似的整天打打殺殺,可又沒有一個合適的近處送她過去讀點書。
阿香直接回家了,兩個小妹跟在屁股後麵。巴裕看了一眼頌猜腳上的鐵鏈,放心地去辦其他的正事。
看著這幫人離開之後,頌猜環顧了一下這個牛棚,心裏開始慢慢地琢磨著:我這是到了哪裏?緬北“大奇力”附近的村莊?
一間不小的牛棚,用簡單削理之後的木柱子支撐起來,四麵透著風;屋頂用小一些的樹枝搭成的框架,上麵好像鋪的是樹皮和玉米杆?自己躺著的這半間堆滿了草料,但他認不出是什麽東西,估計是野生的啥子牛能夠吃的植物,肯定不是稻草;另外半邊,就是一個用兩根橫杆圍成的一個牛欄。裏麵關著一黑一黃兩頭耕牛,目無表情的四隻眼正瞪著自己,嘴裏還在一下一下的蠕動,好似在嚼著什麽美食一般,黏黏的哈喇子掛滿嘴角。整個牛棚彌漫著一股清新的牛糞香。
頌猜抬起頭,看見頭頂那團類似石頭鎮大通鋪上的蚊帳。他覺得這個村裏的人一定善良,就他這麽一個還沒有認定身份的人,都能如此善待,自己可能就到“家”啦。甚至還想起今後會是繼續鋸木頭呢?還是像在廣東碼頭上一樣,搬麻袋?等我身子好起來以後,有的是力氣。
不一會兒,段嬸擰著一個小瓦罐和一隻碗走進了牛棚。
“醒啦?”“可以自己喝嗎?”她已經聽阿香說捉到的是一個中國人。
頌猜還不能說話,他點了點頭。
段嬸把吃的放在地上,走前說了一句:“趕快吃飽囉,後麵幾天還有得你受的!”
頌猜看著身邊冒著熱氣的野兔子湯,對,嗅覺倒是瞬間恢複了。他一聞就知道是野兔子湯,跟野雞湯一樣的香,但多了一點點的甜。他再看了看腳脖子上扣著的鐵鏈,想著剛才這位大嬸撂下的最後一句話,她那是什麽意思呀?
他不知道,後麵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