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泰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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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老三亦兵的心裏,有了一個兩周以後重回曼穀的目標。
而這個時候,曼穀的隔日早晨七點,頌猜睡醒睜開眼睛一看,小兒子什麽時候睡到了自己的身旁?一定是他昨天夜裏爬上來的。
但妻子怎麽還沒有醒來?一般情況下,阿香是比自己早起,還要給他做好早餐送他出門上班的。一定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讓她再多睡會兒吧,頌猜這麽想著。
他輕輕地起了床,躡手躡腳地下到樓下的浴室裏洗了個澡。剛剛洗漱完畢,他就聽見“噔噔噔噔”,小兒子光著腳丫跑下樓的聲音,
“泊,薩瓦迪卡!”“爸,早晨好!”乖兒子起床下樓來了。
“薩瓦迪卡!盧克猜。”“早晨好!兒子。”頌猜回應了一句,抱起從樓梯上跳下來的兒子。
這時,妻子阿香也扶著樓梯走了下來。
“怎麽在樓下洗澡?”
“這不是看見你們還沒有醒來嘛?擔心吵著你。”
阿香下樓以後直奔廚房,趕快準備著一家三口的早餐。她知道丈夫七點半一定出門的,即使如此,開車抵達公司也是八點半以後的事。曼穀的交通一直如此。
吃著可口的早餐,頌猜摸了摸兒子的頭,問道:“兒子今天這麽早?”
“被我剛剛吵醒了!”阿香不好意思地回道。
看著妻子睡眼惺忪的樣子,頌猜關切地繼續問道:“怎麽啦?昨夜沒有休息好?”
“嗯,睡晚了。”
“回憶到哪一段了?”頌猜太了解自己的妻子阿香。
她小時候倒是頑劣,直到差不多十五歲的時候,都還是村裏的大公主。可自從成為文化班的輔助老師之後,阿香就變得格外的懂事和乖巧。十八歲那年跟著他離開泰北,後來又經曆了幾次大的變故,她已經變成了多愁善感、逆來順受的性情。心裏有事,就好反反複複地瞎想許久而又不得解。
“想到你的這兒。”阿香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眉角。
“哦,這裏呀?”頌猜摸了摸自己的右邊眉角。他雖然不常照鏡子,但知道這塊疤是有些顯眼的,主要就是眉毛缺了一塊而已。
“別想那麽多了,你白天再睡一覺,好好休息一下。我今天帶兒子去公司上班。”
“Yes!”在一旁乖乖吃著飯的小兒子歡呼了一聲,又一次舉起了自己的小拳頭。小孩子大概在家裏呆得悶了,總想出去遛一遛。
“娃魯妮不忙呀?”她知道每次丈夫帶兒子去公司,總是會丟給公司裏的那個助理。
“沒事!娃魯妮可喜歡照看咱的寶貝兒子呢。”
“好吧!”阿香自己也扒拉了幾口,就把早餐桌上的食物收進了冰箱。她走到客廳拿出丈夫小小的公文包,遞到了他的手上。頌猜接著包,說了一聲謝謝,牽著兒子的小手就向後院走去。
帶兒子上班,就不能騎摩托車了,改開自己的那輛小轎車。一年半前,他們從普吉回到曼穀的時候,就新買了這輛二手車的。後來,由於曼穀塞車實在是太厲害,耽誤事,就又添置了後麵的那輛“小毛驢”。
頌猜今天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陪新來的雇員小剛走一趟曼穀遊。
過去,他一直拒絕親自帶團的,就是擔心遇到從中國來的熟客,萬一認出來,自己的亡命天涯就會無功而返。可兩天前看見自己的三弟之後,他知道這會兒再躲那麽幾趟中國人的曼穀遊已經沒有意義了,隻有再搬家,要躲到三弟找不到的地方才安全。趕快安排吧,如果自己離開以後,旅行社生意還能正常運轉,那今後的經濟收入可以不成問題。
送走了丈夫和兒子,阿香真的覺得頭有點痛。她收拾完廚房之後,回到了樓上臥房躺了下來,昏沉沉地,她又回到了自己魂係夢繞的泰北故鄉“旺呐村”。
“旺呐”在泰語中代表著希望的意思。過去,他們居住的那個村子從來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如果有人要去他們那兒,從來就是:“去素察那兒……”,或者就說“去找老段……”,村子裏兩位主要長老的名字,一直是他們村子的代名詞。
但自從辦起了文化班,村長和老段兩人就琢磨著要給自己的村子取一個響亮而又正式的名字。經過泰北華文馬、羅兩位老師的建議,經再三斟酌,就決定下來叫做“旺呐”“希望”村吧,代表著這個村子裏所有人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代表著大人們對孩子們的未來充滿著哪怕是有點不切實際的希望。有希望就好!
後來,“旺呐村”這個名字也被正式納入了泰北清萊府的地名登記,一直傳承了下來。
回到一九八零年“宋幹節”後的第一天。這天的上課已經沒有了馬、羅兩位老師的監督和輔導。
巴裕領著大家做完了晨練,後麵的課程和孩子們就交給了頌猜和阿香。
國文授課一開始就遇到了障礙!程序上來說也就是頌猜講解,阿香做翻譯,前麵三個月裏馬老師也是如此培訓過這年輕的兩位“老師”,還拉著他們做過了許多次的模擬練習。但這天的阿香不在狀態之中,晨練的時候就說肚子疼。可頌猜心裏想著她一定是裝的!肯定是因為馬、羅兩位老師不在了,她就害怕了,想臨陣脫逃?
這個事情能夠逃嗎?村長、段叔,還有村子裏那麽多人看著我們呢,每天上課還有那麽多家長在這裏圍觀呢!害怕也得上呀!
所以,頌猜每講幾句,他都會停下來等著阿香翻譯。而阿香卻總是跟不上節奏,翻譯的時候也是吞吞吐吐,講不清楚的樣子。這個時候,頌猜的泰語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他聽得出來阿香翻譯過程中的懶懶散散、敷衍了事。
兩人上課的配合出了問題,下麵近三十個孩子們的感應也是異常靈敏的。不一會兒,這個大空地上課堂的秩序就開始亂了,孩子們之間互相講小話的聲音逐漸蓋過了黑板前麵兩位“老師”的聲音。
“你怎麽回事?”頌猜開始發難了,眼睛逼視著她。
阿香羞於解釋自己肚子不舒服的借口,又不甘示弱:“沒有什麽!”
“那你的翻譯必須跟上,也不準隨便亂翻!這一課我們不是已經準備過了嗎?”他覺得自己擔負著辦好文化班這麽一項神聖的使命。
“就是不想翻譯啦!”
“不翻譯了,孩子們聽不懂咋辦?”
“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唄?”阿香開始耍無賴的口氣了。
聽到這句,頌猜立刻火冒三丈:“信不信我會申請扣你爸的工分!”
為了管理文化班的孩子們,村長和老段采納了頌猜起先提出的獎懲條例,也就是說:第一,如果哪個孩子不聽話,兩位老師可以直接處罰,一次扣除孩子父母一至五個工分。情節嚴重的,要申請處罰六至十個工分的話,由老段作出最後的裁斷;第二,如果是老段的孩子犯錯,情節嚴重時由村長裁斷。如果是村長的孩子犯錯,情節嚴重則由老段做主;第三,半年一次,對百分之二十優秀學生,老師可以直接獎勵十至五十個工分不等。如果需要多獎勵,由老段做主。
一次犯錯可能處罰十個工分,那可是一個成年人全天的工分和工錢呀!村長、段叔每天的工分也是滿分十分而已,因私離開了村子還不算工分咧。
這個班裏有村長和老段各兩個孩子在聽課。在過去的三個月裏,馬、羅兩位老師也處罰過兩次作為樣板,還請出老段從中調停。孩子們的父母開始還有點不服,後來礙於老段親自出麵做工作,家長們也應該支持文化班的紀律。所以,認罰之後,兩位家長回到家裏把那兩個頑皮的兒子打得夠嗆。
頌猜這時居然叫嚷著要扣村長的工分?!
“你敢!”阿香沒有想到頌猜會有這麽狂妄,驕傲的公主脾氣讓她凶巴巴地盯著了頌猜。
這時,本來吵吵嚷嚷的課堂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孩子們都瞪大了雙眼看著這兩位老師就要開仗的架勢。
聽到“你敢”兩個字,頌猜也差點就要認慫了,因為他猛然想起阿香是半個老師呀?在獎懲三條中並沒有提出對老師該怎麽處罰。
沒有條例也不能讓她溜囉,頌猜情急之中憤然說道:“你不翻譯的話,就把我的藏刀留下來!”看來他對納姐送的藏刀別在阿香的腰間還耿耿於懷呢。能夠要回來,也算是對她這種不負責任態度的處罰吧,頌猜如此想。
“誰說腰刀是你的?是巴裕隊長送我的!”
“哼,巴裕隊長也沒有權利把我的東西送給你!你敢不敢把他找過來對質?”
已經就像兩個大孩子在吵架啦。阿香越想越氣,用手扯下腰間的小刀,一個甩手用力把它照著頌猜方向就扔了過來。
這把帶著皮套的小刀直奔頌猜的頭部飛去,前麵的孩子們都發出幾聲驚呼:“啊呀……!”這個時候,孩子們的周圍還圍著幾個家長,段嬸也在邊上,都沒有來得及上前勸架。
看著這把邪門的刀不偏不倚地飛向自己右眼珠子,就在它要擊中右眼的最後一刻,睜著雙眼的頌猜,正賭著氣也不躲閃,頭部微微地往左一偏,刀柄正正砸中了頌猜的眉角。
一陣鮮血的飛濺,馬上灑滿了頌猜的右臉頰,緊接著,身上的衣服也被染紅了一大半。頌猜站直了身子,一聲不吭,好像受傷的是別人一樣,右手捂住了右眼,而左眼仍然一眨不眨地逼視著已經驚慌失措的阿香。
看到這個不曾預料的事態,阿香完全嚇壞了。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然後,撒開兩腿憤然地往村東頭的林子裏飛逃而去。
同樣見證了這突然的一幕,一陣驚嚇之後的段嬸立刻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跟現場的家長和孩子們說道:“散了,散了。今天暫時先散了。何時上課等我的通知。”
段嬸繼續對站在不遠處嚇呆了的溫嫂說道:“阿溫媳婦,你幫一下頌猜,我去找大嫂。”
隻要家裏沒事,溫嫂總是帶著孩子跟著文化班旁聽。她喜歡看著經常來家裏幫忙的頌猜上課的樣子,隻要頌猜有空,她還會主動咿咿呀呀地教他一些日常泰語。
段嬸趕緊朝村長家裏奔去,得盡快找來大嫂給頌猜進行包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