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母親已經悲傷地嚎啕大哭起來，眼看著就要撲向擱在地上阿龍身體的那一刻，被緊趕一步的村長夫人用力拉住。她轉過身子以長老特有的眼神命令恰旺穩住自己的媳婦。是啊，還沒實施搶救呢，做媽的，這會兒可千萬不要添亂！

    恰旺強忍住自己的悲傷，拉過媳婦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她的雙肩。

    而村長夫人則立刻蹲下了身子，解開孩子濕漉漉的衣服，用力撕下其胸襟上的一片，迅速地擦拭著從孩子的鼻孔和口裏慢慢流出來的水和汙漬。

    擦拭幹淨之後，她看了一眼仍然蹲在一旁發呆的頌猜，說：“你坐下來，抬起雙膝。”頌猜立刻照做。

    她又扭頭看著巴裕：“把阿龍抱起來，翻過身子放在頌猜的膝蓋上。”

    “哎。”巴裕馬上跑上前，用雙手輕輕地托起阿龍的身體翻過來放在頌猜已經隆起的雙膝之上。緊接著，村長夫人就開始用力地拍打起阿龍的背部，“嘭……嘭……嘭”。

    這時，阿龍的母親停止了哭泣，緊張而又滿懷期待地看著村長夫人正用力拍打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周邊的所有人全都拚住了呼吸，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隨著沉悶的“嘭嘭”聲，隻見阿龍頭部的下方開始不停地流出了他可能剛剛喝進去的水和中午吃進去的飯菜湯。好些個沒有嚼碎的飯粒和成型的菜葉正緩緩地流了出來。

    看來，這孩子吃飯也從來就是囫圇吞棗型的，匆匆吃完隻怕就是為了不想浪費寶貴的玩耍時間？孩子的爸媽可是知道，這條不省心的小龍從來就是玩比吃更重要。

    “阿香，用這塊布擦幹淨阿龍的嘴。他邊吐你就邊擦！”阿香媽指揮著下一個輔助動作。

    “哦，”阿香正準備蹲下身子，巴裕已經飛快地撿起了草地上的那塊襟片，呆板地給阿龍擦拭起來。阿香奪過巴裕手上布，接過本來就屬於自己的這個擦拭工作。意思好像還有：不是你這麽笨笨地擦，應該順著嘴角倚著臉型慢慢輕輕地擦。同時，她還指揮著巴裕：

    “你趕快把阿龍衣服脫下來交給我！”

    巴裕不敢吭聲，趕忙會意地揭下了阿龍身上另外大片的衣服遞給了阿香。

    看見阿龍頭部下方不再流出飯菜和湯水了，阿香媽繼續下一步：“把孩子翻過來，平放在地上！”

    “哎。”巴裕趕緊把阿龍從頌猜的膝蓋上抬起來，翻過身子平放在地上。

    這時，阿香媽跪到阿龍一側，右手掌平放在孩子胸骨偏下的位置，左手放在右手背上，借助自己身體的重量用力往下有節奏地按壓。她轉過頭看著頌猜問：“會人工呼吸嗎？”

    人工呼吸？頌猜可是聽過看過卻沒有動手做過這種事情。他趕忙問道：“是吹還是吸？”

    這時，他自己的頭部又是一陣劇痛，腦海裏浮現的影像接上了上午夢中的那一幕，還是在瀏陽河邊：當時村子裏麵那個玩伴溺水之後，好像也是這樣子錘背倒水的。那時候的村子裏沒有一個叫阿龍的玩伴呀？不管怎麽樣，那個孩子最終也沒有被救活。村裏的大人們一直就警告孩子們不要去到河裏遊泳和玩耍，說是河裏的神仙每年都要從河邊的村子裏拖進去至少一個祭品。是童男最好，實在不行的話，女娃也可以的。

    好像最後救助的時候，有個大人扛著那個溺水的玩伴拚命地跳，說是……

    “吸，先用力吸三口。然後，我每壓五次，你就捏住阿龍的鼻子向嘴裏吹一次氣，然後鬆開鼻子鬆開嘴。”阿香媽臨時指導著正迷糊著的頌猜。

    這個時候要臨時培訓一個救護人員是不容易的，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力氣活。吸和吹頌猜該懂的？她深知，在給阿龍做人工呼吸的時候必須格外小心，向下用力要特別地均勻，一不留神用力過猛的話，會把孩子的肋骨給壓斷的。

    頌猜得令之後，毫不猶豫地抱著孩子的頭部就開始嘴對著嘴用力地吸。一次，兩次，三次，伴隨著阿香媽在阿龍胸部的推壓，頌猜的第三吸，帶出了飯菜湯水一大口……那種哇呀呀的感覺？！

    阿香趕緊又給孩子擦幹淨嘴角，但她一側目看見頌猜正吐掉了他吸進自己嘴裏的汙漬，可他的喉結還蠕動了一下？天啦！她知道頌猜沒有完全吐幹淨，或因吸得太用力？

    顧不了那麽多啦，頌猜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趕緊趴下身子向阿龍的嘴裏吹氣，左手間斷地捏緊他的鼻子，按照阿香媽教導過的節奏。

    就這樣，大家齊心協力堅持了約兩三分鍾時間而已，阿香媽媽已經是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了，頭上豆粒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老段媳婦趕緊上前幫忙抹了一把滿頭的汗水。這種力氣活，常人都很難堅持到一分鍾以上，更何況是一位近四十幾歲的已有兩個孩子的母親。

    看著這個情景，圍觀在一旁的村長著急地建議：“要不要巴裕幫著按一按？”

    巴裕聽到這裏躍躍欲試。

    “我來吧？”蔡老師在一邊也自告奮勇。

    阿香媽媽說道：“不行的。”她歇了一口氣，用手再抹了一把已經流到自己下巴處的汗：“他……那力氣……會把孩子的肋骨……壓斷的。”巴裕肯定不行，但蔡老師？她可能也沒有做過，不然，她還該說一句我有這種經驗的。

    “我的龍娃呀……嗚嗚……”，阿龍的母親忍不住了，又嚎哭了起來。恰旺緊緊抱住自己的媳婦，就怕她會撲上去幹擾眼前的急救。

    其實這個時候，阿香媽的心裏已經有些慌了。這溺水之後幾分鍾的急救，應該有點效果才對，怎麽還沒有任何動靜呢？是否……她都不敢去想這種是否了。村長夫人年輕的時候在學校裏倒是學過急救，但這真實的救護卻從來沒有經曆過。何況這孩子到底淹了有多長時間呢？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沒空了解這個情況了，時間長短不都是一個救法？

    此時此刻，除了自己這已經技窮的幾招，還能做什麽呢？所謂龍鳳龍鳳，這鳳還可以繼續地翩翩起舞。難道這條頑皮的小龍，就要長眠在這條小河邊了？阿香媽開始有點絕望。

    這時，蹲在一旁的頌猜，看見大嬸眼裏浮現出來那一抹好似沒有信心的茫然，他鬥膽地想試一試他孩提時候印象中的有一招：“大嬸，讓我試一試？”

    阿香媽媽以為頌猜要接替自己正做著的人工呼氣，她知道這孩子見過一些跟村裏孩子不一樣的世麵，估計他知道怎麽用力，不至於把孩子給壓壞囉。也由於自己實在是做不動了，“嗯！”讓他換換手也好。

    她艱難地站起身子，阿香趕忙上前扶了繼母一把。

    頌猜也站起身子，對巴裕說：“您把阿龍抬起來放在我的肩上。”

    “哎！”在一旁緊張著的巴裕倍感詫異地遵從著頌猜的指導，把阿龍柔軟的身體放在了頌猜的右肩頭。

    頌猜扛起感覺上異常沉重的阿龍，用自己的右肩頂著他的腹部，邁開自己像灌了鉛似的雙腿向村子的方向慢慢地跑去。他邊跑邊跳，跑著的是小碎步，但向上的騰跳卻是非常地用力，雖然他的身體已是倍感虛弱和疲憊。

    阿龍的身子在頌猜的肩上劇烈地跳動著。

    不一會兒，阿龍的嘴裏又慢慢地流出了一些湯湯水水，淌在了頌猜的胸襟上。順著頌猜跑動的方向，人群迅速地閃開了一條道，大家就眼怔怔地看著頌猜做著這麽個奇怪的舉動。隻有阿香媽媽如有所思，她好像看懂了這孩子在做什麽。

    跑到約十幾丈遠，頌猜掉轉頭又往回跑。他可沒打算讓阿龍的父母，讓長老們，讓隊長、阿香和蔡老師，還有其他所有人，跟著自己瞎跑。

    一個突然的趔趄，腳下拌到了一塊凸出的石頭，心裏一直悲傷著的頌猜突感眼前一黑，整個身子連同肩上的阿龍一同往前撲倒下去。看到這一幕，頌猜前方不遠處的人群爆發出了一聲“啊呀”的驚呼。

    頌猜正麵朝下摔倒在地，阿龍的身子也“咣當”一聲重重地砸在草地上，緊接著一個彈跳翻身，仰麵朝天落定在頌猜頭部上方的不遠處。這時，隻見那阿龍的身子一個突然地蠕動，光溜溜的胸口往上一挺，從他的嘴裏嗆出一大口粘稠的飯菜，“咳……咳……咳咳”。

    巴裕的反應最快，兩個箭步衝上前去，抱起了孩子。

    這時，咳嗽之後的阿龍嘴角嘟嚕了幾下，擠出了最後兩口殘渣，恢複了緩慢的自主呼吸。已經蒼白無色的臉龐驟然泛出了一種生命的光澤，眼皮子左右蠕動了幾次以後，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咩……咩……”，孩子開始喚媽啦！

    “活啦……救活啦！”人群當中一陣子興奮的騷動。

    “咩唷呢，咩唷啼呢！”“媽在呢，媽在這裏呢！”恰旺和媳婦激動地跑了過去，從巴裕手裏接過自己的兒子，趕忙抱給奔過來的村長夫人看。阿香媽媽也是異常地興奮，含著情不自禁湧上來的熱淚，用手擦拭著阿龍沾滿嘴角的汙漬。

    “媽……！”阿香的呼喊聲。

    “頌猜暈倒了！”

    阿香這一刻撲向的是倒在地上的頌猜。等把他翻過身來，抱在自己懷裏的時候，阿香發現這時的頌猜：眉頭緊鎖，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已經沒有了任何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