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泰北(35)之南下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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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頌猜在決鬥之中打輸了,他自己也是這樣以為,雖然他並無心戀戰。因為阿香在旁邊的那一聲喊,驚醒了他,他覺得自己該有所表示了。否則,這麽一種一個要打,另一個又肯定能躲得開的遊戲將會是沒完沒了。

    所以,乘著自己掙脫開巴裕的再一次摟抱以後,頌猜的身子是往後仰倒著的。仰倒的同時,他的身體一個自然的向右轉體,右腳輕點地麵而跨出的左腳已經站穩了腳跟。緊接著,他抬起右腳跟對著身後的巴裕就飛旋了出去。

    這是他平時操練時的一個標準動作,不知道練過了幾千上萬回,卻從未參加過實戰。

    他隻知道旋肘傷人厲害,是因為在石頭鎮上把小剛打進了醫院。所以,在跟巴裕纏鬥之中,頌猜反複地提醒自己別用這一招傷到了隊長。但是,等他飛腿出去馬上就要打到對方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這腳後跟比那一肘子,力度應該不會差吧?他一猶豫,全身的力道立刻鬆懈了下來。就在那一瞬間,他感到了自己正支撐著的左腿,被攔腰一擊,身子飛向了空中,再落回到地上的時候,臀部著地不礙事,但他的左腿膝蓋處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沒有想過如老段看到的那樣要給隊長留什麽顏麵,隻不過就是無心戀戰,也不能傷到了隊長。過去的三年多,他見多了隊友們的晨練,都是一些三腳貓的工夫,做做樣子而已,自己也從來不做評價。隻不過在教孩子們練的時候,隻要巴裕不在現場,他會對孩子們的動作作悉心地指導。他也知道,巴裕的那幾下子是很厲害,肯定在哪裏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倒在隊長的拳腳之下,理所應當。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一猶豫,湊巧保住了自己的一條腿。如果膝蓋被巴裕那種力度迎麵的一個飛踢,被打的左腿必斷無疑,弄得不好那膝蓋都會是粉粹性骨折。在這偏僻的山村裏,阿香媽媽都沒轍。

    等到老段再次見他,請他離開村子的時候,他知道:要發生的事情躲不掉的。這就是自己的命,也許是由於誤殺滿舅欠下的債。又或許,自己要用一生去慢慢地償還。

    阿香聽說阿爸要趕走頌猜,她不樂意了。她跑回家去用自己也一起出走來威脅村子裏的皇上,“滾,都給我滾!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徹底打破了公主的幻想。說完這句絕情的話,素察大人已經是氣血攻心,甩開妻子想要扶他的手,趔趔趄趄地扶著牆,走進了隔壁老段的家。

    “那明天再走吧……天都快黑了?”已經絕望的阿香媽看著老段。

    同樣子難過著的老段,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也是無力回天。老大已經是不想再看到頌猜和阿香兩個人,哪怕可能是這一輩子的最後一眼。

    兩人收拾完畢,一人一個包袱,跪拜在阿香媽媽和老段的麵前。滿臉淚花的溫嫂,抬著一麵水盆,為他倆潑下了最後的一盆祝福水,溫嫂阿媽杵在一旁緊抱著懷裏的孩子,默默地祝福這一對即將遠行的年輕人。圍在一邊的老廖,卻是一臉的鎮定,他見多了送孩子出遠門的場麵,也已經告訴了阿香自家兒子在曼穀的家庭地址,“到了曼穀,可以先去找找我兒子,他可以幫你們安頓下來的。”

    兩個年輕人離開了村子,經過了南麵的那顆大榕樹。看著頌猜對著自己的一拱手,崗亭附近的阿登都不知道又出了啥事,他今早打過幾鞭那個混蛋阿育之後,就來到了這兒繼續站他的崗。

    送行的這一大票人都停在了榕樹下,看著遠去的兩個背影緩緩地招著手。兩條無知的大狼狗,輕杵著兩根一動不動的大尾巴,眼裏泛出的是木呆呆的眼神:“這人世間?蠻複雜的。不管它們,有骨頭吃就好。”

    頌猜和阿香再回頭,他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怎麽那樣的熟悉?而她的一回頭,心裏卻突然覺得,那顆曾經碩大無比的大榕樹……怎麽會顯得那麽的渺小?

    這個時刻,待在老段家裏的素察大人,聽到村子裏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他緩緩地站起身子,慢慢地走到門邊,扶著門框望著南麵,他知道,那是大閨女離去的方向。他覺得這會兒自己的思緒一團混亂,隱隱作痛的胸膛也不由自主地膨脹了起來,一口滾燙的熱血從嘴裏噴了出來。之後,這具顫巍巍的身子倒在了老段的家門口,沒人理會,也無人知曉。

    離開了旺呐村,這時的阿香像是一隻飛出了籠子的小鳥,開心地在山間一蹦一跳的,她要把抑鬱著的頌猜哥逗得開心起來。瘸著腿的頌猜卻沒有抑鬱,隻不過是實在笑不起來。

    他知道這一趟,又要走幾個小時吧?自己還瘸著一條腿。臨行前,老段特別提醒他,遇到哨兵了千萬不要爭吵和打架,他可能覺得自己能夠躲閃巴裕幾下子,就特別能打架?他還特別提醒阿香,不要走大道,因為哨兵多,免得不必要的麻煩。一定要走小路,爭取在沒有人為幹擾的情況下抵達清萊府。

    所以,本來在大白天隻要走一個時辰的路程,他倆走了有差不多三個時辰,後半程裏都已亮起了手中的火把。等到達清萊府城邊邊上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倆遇到了兩位巡邏的哨兵。

    被截住以後,阿香主動地回答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哨兵的最後一個問題卻嚇了頌猜一跳:“身份卡帶了沒?”

    他的心裏又慌亂起來,想起自己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個事情。在自己的記憶裏,隻有離開雲南的時候,用過一張吳叔準備的臨時過境通行證。哪知道,身邊的阿香沉著地從包裏掏出了兩張身份卡,亮給了跟前的哨兵。那問話的哨兵仔細查看之後,說了句:“滾吧!”

    兩位哨兵離開了。阿香看著詫異著的頌猜,詭秘地一笑,說了句:“你以為呢,沒有我的話,你能滾到哪裏去呀?看你還裝模作樣子的不肯要我?!”

    原來,那個時候的泰北,治安抓得特別緊。當地的政府擔心著“苗匪”“**”還沒有完全肅清,而幫助著泰國政府軍剿“匪”有功的華軍人員,如果沒有正式合法的身份卡,也不允許到清萊府城區裏麵隨意活動。所以,等阿香把從繼母那裏得到的關於頌猜身份卡的故事告訴他以後,頌猜的心裏又多了一重對老段、對素察村長的虧欠感。

    進入了清萊府,就用不著火把,空曠的城區裏有少許的路燈。阿香領著頌猜找到了泰農銀行在清萊府的本部。看著黑乎乎的鐵大門,和遠處一盞昏暗的燈光,她對頌猜說:“明天一大早,我們要到這裏來辦事。”

    “哦。”離開旺呐村之前,阿香媽塞了一點盤存進到自己的口袋,之後她又跟阿香單獨交代了一些什麽事,一定是跟錢有啥關係。頌猜這麽想。

    “我們今天晚上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阿香接著說。

    這時,一聲“站住!”傳到他們兩人的耳朵裏,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了兩名警察。原來,銀行裏值夜的人員看見了大門外兩個人影在轉悠著,趕緊打電話通知了警察局。那個時候,平常人家都還沒有電話,但銀行有呀,白天為了業務,晚上就為保安。

    看見穿著警察製服模樣的兩個人冒出來,頌猜的心裏自然是再次的緊張。他一直怕警察,這是他童年時就有的心理陰影,離開老家出逃以後更是如此。這會兒可是無處可逃,在這麽一個依然陌生的國度,和完全陌生的城市。離開了雲南以後,他倒沒有真正想過逃跑的事情,但內心深處的緊張情緒被眼前的製服重新點燃。

    兩人被帶到了警察局,一位長官模樣的人對他倆進行了連夜的審訊。

    因為阿香在去銀行的路上就對頌猜的身份有過了交代:“你姓王,名字就是頌猜啦。十年前暈倒在林子裏,被我阿爸救回到旺呐村。十年前的事情你就不記得了!其它的……沒有了?”說完之後還嘻嘻地對他一笑,所以,審訊的結果就是沒毛病。

    雖然沒有了任何嫌疑,那位審訊的長官看著頌猜瘸著腿,手臂上還布滿的鞭痕。他皺了皺眉頭,也問不出所以然,故指示手下安排他倆住一宿吧。結果,兩人在清萊府警察局裏的兩張長凳子上,美美的睡了一覺,這一天也太累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警察局裏都要開始工作了,他們才被聞訊趕來的一位長者叫醒。

    “啊呀呀,阿香姑娘來了!好久不見,都長這麽大長這麽漂亮啦!”這位長者是清萊府泰農銀行的行長大人。

    他倆趕緊爬了起來。阿香有點不好意思,這一覺睡了這麽久!但眼前這位跟阿爸一樣老的長者我並不認識呀?她小時候隨繼母來過清萊的,但至於到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自己早就不記得了。

    “薩瓦迪卡!”“薩瓦迪卡!”三人互致問候以後,

    這位長者對阿香說:“我是泰農銀行的行長,一位警官剛剛打電話告訴我你們來到了清萊,說是要來行裏辦事。”

    “這一位是……?”他的眼睛也是盯上了頌猜手臂上的傷痕。

    “薩眯孔城!”泰語就是“我的丈夫”的意思,阿香毫無羞澀地答道,弄得頌猜在一旁悄悄地搓了搓自己衣服下擺的衣角。

    “噢,好好好!”熱情的行長把阿香和頌猜領回了銀行。

    在銀行行長的辦公室,他老人家親自處理了阿香從包裏抽出來的一張她媽手寫的支票。行長根據阿香的要求,轉開了一張銀行對銀行的另外一張由行長和阿香兩人親筆簽過字的支票。當這位年長而又慈祥的行長把新的支票再交到阿香的手上時,他慎重地對著兩人說:

    “千萬不要弄丟囉,這可是一大筆錢。在曼穀都可以買一所房子呢。”他還神秘兮兮地對阿香眨了眨眼。

    原來,旺呐村是這家銀行的一個大戶,而村子裏由阿香媽經手的錢通常也是由行長親自處理。因為村裏的收入涉毒,行裏其它的低層職員都沒有授權來碰這個賬戶和裏麵的款項。如果弄不好,這錢隨時都有被國家銀行沒收的可能。

    頌猜是一個不咋用錢的人,旺呐村那家小小的雜物店鋪,他平時就不怎麽過去,除非有少許生活必需品的需要。反正一日三餐都是村裏包,而最近三年的衣物也都是溫嫂和她媽一針一線地為他縫製出來的。

    阿香也不用錢,因為家裏什麽都不缺,要什麽東西伸手拿就是。所以,這次阿香媽在準備那張手寫支票的時候,把他們倆過去三年裏幾乎所有的工錢,還劃撥了一小部分村子裏的備用金加在一起,由老段在現場點頭默認之後,寫在了那張支票上。

    在銀行裏吃過了一頓豐盛的午餐以後,阿香和頌猜倆辭別了老行長,直奔清萊府長途汽車站,跳上了一輛即將開出的去清邁的汽車。

    他倆並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的長途汽車開上路的這一刻,阿香媽、巴裕還有老廖,跟在幾位團丁們的後麵,把昏迷過去了的阿香爸送到了清萊府醫院,正進行著緊急的搶救。

    直到急救醫生說過了丈夫的各項生理指標已經企穩之後,操心細致的阿香媽也來到了城裏的泰農銀行。驚訝著的行長緊張而又謙卑地把自己的大客戶引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阿香媽媽關切地問道:“阿香他們倆來過了嗎?”

    “來過啦來過啦!剛剛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城裏人不再說什麽時辰,而改用小時代替。他趕緊拿出鎖進了抽屜裏麵的支票底稿,請阿香媽媽親自過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