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二次射大雕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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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葉楓晚結伴數月之久, 葉楓晚早已形成了習慣,夜叫徐哲早些歇息,晨將徐哲從夢中喚醒。

    雖然夜間催睡之舉, 總叫二少青筋崩裂, 但早間喚這人起床, 卻也是一門自得的樂趣。

    然而, 今早,葉楓晚的臉色卻略顯僵硬。

    他怎能聽不出徐哲的意思?昨夜,徐哲分明是勸他回到叔父的身邊。

    這看似並無不可, 為人為子方履孝忠道義, 他不經通報, 與徐哲兩人“私奔”而逃, 這本就是對長輩不敬,叔父胞弟找他多年,他卻……

    因此, 若叔父等人找來, 與叔父等人一敘, 才方為正確上道。

    可是……

    沒有可是了,歐陽鋒此人, 竟在當日午後, 便冷不丁的抵達了庭院。

    饒是徐哲早有所料,也料不到這人竟然來的如此迅速, 好似身上長了羽翅, 腳不足地, 自空中飛來,日行千裏。

    歐陽鋒初至院落時,徐葉楊三人恰在書房。

    正逢冬末春初,午後春風恰熏人醉,幽蘭花香俏入耳鼻,不似夜間陰冷。

    日夜冷熱之差,如天地相距之遠。

    房內,一紅木書桌正立房中,徐哲與楊康兩人相對而坐,一人讀卷,一人落筆,神色專注,分不得外界絲毫。

    而在房間的南角,棕紅色的窗扉開合大敞,敞開的窗框上正坐了一人,那人金衫馬尾,神色倦怠,一腿支起,一腿落於壁側窗外。

    他側著頭,時不時的唉聲歎氣,右手托著一卷竹簡,漆黑的眼珠卻是轉個不停,也不知是在看著那字,在看房中的人,還是在走神的瞧著窗外,花苞初春,嬌嫩翠綠。

    他無聊的托腮歎氣。

    阿哲教楊康,遞給他一袋銅錢、一袋交子,叫他一個人出門玩耍,但若是隻有他一個人,又有什麽好玩的呢?

    就算是怕他無聊,這也太打發人了!

    所以也隻能裝模作樣的拿著書簡,在此處無聊發呆了。

    正因如此,葉楓晚也是第一個瞧見了那門外來客。

    那人腳步無聲,卻不曾隱蔽身形,正大光明的從院門邁步而入,衣衫颯颯如刀鋒割裂,英氣勃勃,鋒銳非常。

    葉楓晚目光一愕,隨即翻過窗扉,一躍跳至門口。

    而那方才還遠在院落亭外的人,此時已站在了葉楓晚的一尺之外。

    來者身著白衣,身材高大,眉目陰冷,手執一杖。

    “……叔父。”過往記憶仍如鏡花水月,霧裏看花,但思及昔日與這人“初見”,那近乎欣喜若狂、繼而喜極而泣之色,雖轉瞬即逝,卻並非荒誕錯覺。

    這人是自己的長輩,對自己心切至極……這就讓葉楓晚對其又敬又畏。

    又想到自己任性的留信一封,就與徐哲一道跑路……葉楓晚不禁尷尬的壓低了聲音。

    葉二少幹巴巴的叫了一聲:“叔父……好久不見。”

    歐陽鋒審視葉楓晚片刻,才冷哼一聲,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見?!”

    葉楓晚尬笑一聲。

    歐陽鋒的一雙鷹眸寒光迫人,視線一轉,透過大敞的木窗,對那房中二人高聲道:“婉兒姑娘,我這大侄兒與你一別數月,可是叫我一頓好找。”

    “歐陽先生言重了。”此人一來,自是無法再安然坐於室內,徐哲撤開座椅,步伐無聲,自房內緩步走來,楊康則是緊隨其後。

    兩人衝突之事如昨日之景,葉楓晚一個箭步,擋住徐哲的半個身子,唯恐歐陽鋒再生事端。

    不料,此舉一出,卻叫歐陽鋒把那蛇頭杖往地上狠狠一敲,便厲聲斥責道:“你瞧瞧你,像個什麽樣子,怕我對你心愛的女子突然出手不成?!”

    “侄兒……”葉楓晚緩聲道,“叔父莫怪,侄兒並無此意,隻是……”

    歐陽鋒陰下眉目,麵無表情,好似在說,隻是?那你就說個隻是看看。

    葉楓晚當然說不出個隻是。

    於是二嘰回過頭,求助的看向能說會道的徐哲,猶如意外落了水,撲騰不停的黃色小雞,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徐哲心間一動,抬眸道:“不知歐陽先生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歐陽鋒眼神一轉,在徐哲的臉上緩緩掃過,見該青衫女子仍似數月之前,瞧不見全貌,頰帶著半截麵具,但隻流露出的下半張臉也是極美,清麗秀雅,潔若冰雪,極淡的純唇色冰冷淡漠,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徒有一雙黑眸清澈通透,好似天邊星辰,獨居高空,明眸之中乏情流轉,高潔而莫可逼視。

    但這般美人,可迷不了歐陽鋒的眼,歐陽鋒陰沉沉道:“姑娘眼神通透,聰慧至此,可不是已猜出我所來何意?”

    結合前言後語,見歐陽鋒竟沒有出言否認,徐哲心下不由挑眉,這倒是……出乎意料。

    哪怕歐陽鋒此人再怎麽手段陰狠,惡事多做,他對自己的兩個侄兒……亦或是親子,當真是愛之護之,關心至極。

    “……如此。”徐哲很快的就有了決斷,他腰脊微彎,竟在刹那間嫣然一笑,好似春花之綻,融去了一季冬寒。

    女子的聲音柔美至極,如擊玉磬:“如此,便多謝先生成全了。”

    頓時,身後靜立的楊康猛然一驚,神色大變,終於察覺到此話真意。

    而歐陽鋒則冷笑一聲,不作回答。

    徒有葉楓晚一人微微茫然,不知叔父和阿哲打了什麽啞語,阿哲又是如何從嗬斥於他的一聲“你也知道好久不見”、一聲對室內人冷喝的“一別數月,你可叫我一頓好找”、以及那句“你這是像個什麽樣子,怕我對你心愛的女子突然出手不成”中,就得出了叔父的來意?

    歐陽鋒不再看那徐哲,他一掃大侄兒那不解的迷惑模樣,不禁心生惱意,言辭中更添嚴厲:“晚兒,現在便與我回去!”

    這話葉楓晚可是聽懂了,立馬極為不願的拒絕道:“叔父,我……”

    一看大侄兒這要拒絕的架勢,歐陽鋒不容拒絕的命令道:“容不得你,不日啟程,你和克兒一同返回西域。”

    “西域?我與克弟?那叔父……”葉楓晚皺眉問。

    “事情未成,目的未到,我自然是留在中原。”歐陽鋒坦然道。

    徐哲旁觀兩人許久,見歐陽鋒不知是為了麵子,還是心中對他仍有不滿,遲遲不肯與葉楓晚說清楚。

    講道理,如果接下來繼續與葉楓晚同行,徐哲倒是並無意見,隻是他習慣了一個人…………“做正事”時,他習慣了一個人,能與他一道的,隻有那些他所需要的人。

    並非棋子,卻又形同棋子。

    原隨雲是如此,東方不敗也是如此。

    但葉楓晚不是。

    天邊晨曦時,一夜夢醒刻,夢結束了,一切便也當恢複如初。

    正如,習慣既定般,他也當是把葉楓晚推至一側。

    於是徐哲開了口,帶著笑:“歐陽公子。”

    為了自己的中原居留權而分毫不讓的二嘰雞毛一抖,轉頭聽話。

    這一貫俏生生、淒冷冷的青衫女子,在這一刻,卻好似再也抑不住心中歡悅,她強自忍笑,眼波盈盈,麵生紅暈,嬌聲埋怨道:“若你不回你的西域白駝,熟悉你失憶前的盡數往事,又怎能挺起胸膛,與我………呢。”

    與我…

    與我……

    與我…………呢?

    葉楓晚:“………”葉楓晚…葉楓晚………察覺到了那隱去二字的意思,葉楓晚傻了。

    他僵住身體,明知徐哲實為男子,卻好似同被對方的羞澀歡悅一同感染,竟也不禁感到耳蝸發燙,心跳加速起來。

    渾身僵住的二嘰,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

    【你這是像個什麽樣子?怕我對你心愛的女子突然出手不成?!】

    原來此話的重點不在對他的惱怒,而是在於那一聲“心愛的女子”。

    以歐陽鋒的脾性,肯當著那“心愛的女子”說出這一聲,便已是形同肯定。

    婉兒實為徐哲,以徐哲風和血衣童子,這兩大截然不同的身份行走江湖,並且不似他般,因意外而失了記憶。

    換言之,徐哲對歐陽鋒的理解,可能遠勝於他這個做侄兒的,加之徐哲心思聰敏,竟在方才便察覺到了歐陽鋒的言下之意。

    因為數月前猝不及防的陡然相見,女裝扮相的徐哲,才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麵撒了個謊。

    葉楓晚知道,這一切都是謊言,徐哲的真身是個男子,是個與他一般的男子,但是………知道此點的,隻有他和徐哲二人。

    “我…”葉楓晚喉結一動,已然控製不住自己的舌唇,“叔父,我們其實……”

    不知葉楓晚的心中正如天人交戰,雜亂非常,歐陽鋒被徐哲那羞中含笑的模樣給刺到了眼,不由又聲中帶怒道:“婉兒姑娘,既然晚兒真心傾心於你,我也並非一定要做那惡人,但話別太早,若你當真想與晚兒喜結連理,數月前那什麽晚兒入贅你家,我西毒卻是萬萬不容,若你二人當真成親,隻能是你嫁入我西域白駝,我西毒的大侄兒,哪裏有入贅他家的道理?!”

    男的、女的、女的、男的、婉兒、阿哲、小哲、婉兒……葉楓晚腦子亂的已經插不上話了,徒有一雙耳朵紅的成了春末的櫻桃,耳垂還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跳,一抖一抖的顫個不停。

    那方。

    徐哲卻是收起了那心悅笑意,蹙眉片刻,歎氣道:“歐陽先生,非是我………隻是族中有令,萬萬不可……”

    歐陽鋒分毫不退,鷹眸中的寒光逼人:“婉兒姑娘,我西域歐陽的大門已經為你敞開,蓋因晚兒對你真心實意,我便不反對你與晚兒來訪,但若要求再多,便可是姑娘在得寸進尺了。”

    說罷,歐陽鋒忽而麵色一變,趁著葉楓晚鬆怔之際,指尖內力一凝,竟隔空點穴,點的葉楓晚一個措手不及,便冷不丁的中了招。

    歐陽鋒繼而狠狠一擰,手指化爪,一把抓住葉楓晚的肩膀,隨即輕功腳底遊走,提肩而起,竟把葉楓晚整個人拽上了天空。

    歐陽鋒踏步流雲,不過兩步三踏,便提著葉楓晚飛到了院落牆頭。

    以歐陽鋒如今功力,葉楓晚想要衝開穴道,並非不可,卻絕非易事。

    將院中人景收於眼底,歐陽鋒眸光鋒銳,語聲鏗鏗似金屬之音:“婉兒姑娘,若當真想進我歐陽大門,我歐陽鋒絕不阻攔,至於你……”

    見葉楓晚無法動作,一雙黑眸中卻很不服氣,淩厲凶狠,歐陽鋒冷笑一聲,一爪捏入葉楓晚的肩膀,見侄兒頓時疼的呼吸一短,額留冷汗,才又淡聲道:“歐陽晚,我讓你隨克兒一回西域,既是這江湖又在吵那金衫劍客,又是讓你好好瞧瞧,我白駝山莊的大公子,擁有的究竟是些什麽東西!身為男兒,滿口心悅那人,卻連自己的過去家事都半點不懂,連自身都擔當不起,又談什麽迎門娶親?!笑話!真是笑話!”

    說罷,腳底生風,大笑離去。

    春風和煦,牆角花苞待綻,翠綠嬌嫩。

    院落依舊,卻好似在瞬間又多了幾分難言的清冷。

    院中的兩人佇立良久。

    楊康眸光狠戾,麵色陰沉,終是先道:“姐姐你……”

    話音未落,卻是詫然收聲。

    那笑羞赧百端,如花初放,這會花人依舊,卻是清冷寒峻,再瞧不得一絲情愫。

    無喜無怒,冰冷徹骨。

    楊康冷不丁的就是一個哆嗦,相處十年之人,竟突然感覺陌生無比。

    楊康張唇咋舌,本想詢問之事在嘴邊一繞,便又被他咽回了肚中。

    他柔下聲音,慢聲細語道:“姐姐……不知接下來,姐姐有何安排。”

    金光流轉,衣袂流光,在心間刻畫無數,便也記住了那人的模樣。

    人在心中,不在身旁。

    那絲流紋金線,很快便完全不見了蹤影。

    夢該醒了。

    夢已醒了。

    徐哲終是收回了視線。

    “康兒,我想正式為你徒兒,可願?”

    楊康掙紮少許,歉然道:“康兒心中未定,還請姐姐再等些時日。”

    徐哲搖頭,道:“無妨,你完顏府中,可有自身要事?”

    楊康否認,道:“並無,康兒來此之前,已處理了大多雜事。”

    徐哲閉上了眼,沉默片刻,將那絲金色葬在心底,道:“既然如此,不日便收拾行李,與我離開此處罷。”

    楊康輕聲回了句是。

    徐哲轉身走回了書房。

    擦肩而過之際,那側臉熟悉如斯,卻又似幻似真。

    楊康心下鬆怔,隻覺得有輕煙薄霧罩住了這人,那張極美的臉成了冷硬的石頭,美則美矣,卻瞧不出半分喜怒。

    三日後。

    隻允暗衛六人遙遙的綴在身後,徐哲與楊康負裹輕裝,離開了江南西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