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10.17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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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
淨音沒來得及注意清顯大和尚的異樣, 他緊握成拳,雙眼緊閉, 盡力壓抑著胸腔處升騰洶湧近乎呼嘯的渴望,讓自己的雙腳死死地紮根地麵。
清顯大和尚等了好一會兒, 才等到了淨音再度睜開眼睛。
淨音都沒抬手去擦拭額上鼻尖處逼出的細汗, 便先對前方的清顯大和尚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問道:“師叔, 那她可還安分?”
清顯大和尚沒再說話, 隻是點了點頭。
淨音倒是又道:“如此也還好, 隻是寺裏還得小心注意著些才好。”
清顯大和尚麵上無甚笑意, 卻也還是點頭。
淨音想了想, 又問道:“那師叔,寺裏可有應對蠱蟲的方法了?”
到得這個時候,清顯大和尚臉上才又有了些笑意, 他答道:“有了,雖然還沒有真正的和蠱蟲碰撞上,但料想著應該是無礙了的。”
淨音也才鬆了一口氣, 他點了點頭:“那就好。”
清顯大和尚頓得一頓, 又問他道:“你如今......可是能出關了?”
“可以是可以了的。”淨音直視著清顯大和尚,“但師叔......我還想再閉關上一段時日。”
他想了想,真正的給自己劃了一個期限, “最遲閉關到月末。”
清顯大和尚也沒多猶豫, 直接就應了:“可以。”
淨音見清顯大和尚應下, 又是一整神色, 對他合十一拜,道:“多謝師叔。”
其實這件事真是他任性了。
寺裏雖然對桃枝鬧出來的事情沒有異話,但這件事並不就真的在寺裏沒有影響。起碼寺裏的師兄弟師叔伯都是知道他出寺去見過桃枝的。而他出去一趟,回來便直接閉關,諸位師兄弟師叔伯們定也能猜出其中必有異樣。為了讓他們安心,也為了證明自己的情況良好,淨音是應該在情況穩定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出關的。
至少也該在寺裏晃過一圈。
寺裏師兄弟師叔伯們見過他,多少也能安心。
可他沒有,還想著待在靜室裏直到月末。
下月初一便是法會,他卻要待到這月月末才露麵,如何不讓人憂心?
清顯大和尚卻道:“無妨,這件事本也是我們這些當師叔師伯的無力,才需要你去出麵,現在我們多擔待一下,也是應有之義。你且放寬心修行就是了。”
看著殷殷囑咐的清顯大和尚,淨音臉色放鬆,也終於能夠露出一個比較自然的笑容來了。
清顯大和尚見得這般,也是笑了一笑。
淨音卻又問道:“師叔,下個月初一的法會,不知淨涪師弟那邊......”
清顯大和尚搖了搖頭,道:“我去信給他傳過消息,他沒回。”
淨涪修持閉口禪,非特殊原因,是不回回信的。而他這回沒回信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即是知曉,但也僅僅隻是知曉。
淨音心中有點失望,因著近段時間來耗去的心力太多,一時有些控製不住,在臉上也顯出了些許。
清顯大和尚見狀,盯著他看了一眼。
然而淨音卻很坦然。他點了點頭,便轉開了話題。
清顯大和尚仔細看過淨音,確認淨音心中並無其他雜念,也才鬆了一口氣,又問過淨音幾句後,便放了淨音,斷去了通訊玉符。
淨音奇怪地看得手中的通訊玉符兩眼,搖搖頭,將玉符收起,又自坐回了蒲團上,閉目入定。
靜中,他再不極力壓抑胸腔中翻湧的情緒,而是隻守定靈台一線清明,放任那些喜愛、欣悅、渴望、瘋狂、厭惡等等情緒肆虐,極力在那澎湃幾如潮水的情緒中辨別真正屬於自己的心情。
這很難,但淨音就正向著這個方向努力,且從未曾生出懈怠的意思。
或許窮盡他一生,拚盡他的一切,他都追不上淨涪,但他作為師兄,卻絕不容忍自己放棄。
若他放棄了,他不僅僅隻是放棄了前進,他還放棄了自己的道,放棄了他自己。
坐在一處篝火旁翻著佛經的淨涪抬頭,往妙音寺的方向看得一眼,笑了一笑,又低頭繼續翻看他的佛經。
臥在篝火另一側的五色鹿此時也在修行,它緊閉著眼睛,頭上俊奇的鹿角灑下一片五色神光。神光自鹿角灑下,落至它全身各處,連它的四肢也都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絲毫間隙。
隨著五色鹿的呼吸吞吐,裹了它一身的五色神光扯落天際的一片片銀白月華,幾下攪拌入它身上的五色神光裏,化作它身上五色神光的一部分,也融入它的血脈中,成為在它體內流動的靈力的一部分。
五色鹿一修煉便是一整夜,直等到天邊晨曦亮起,霞光交映,淨涪收了手上佛經,去拿隨身褡褳裏的木魚和木魚槌子,它才收了身上披著的五色神光,出得定來和淨涪一起準備早課。
淨涪看了它一眼,隻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便收回手來,重新坐正了身體。
即便隻是這麽摸了一下,再沒什麽特別的嘉許,五色鹿也還是笑彎了眼睛,熟練地在淨涪的一側坐下,兩隻前肢交疊在身前,等待著淨涪的木魚聲。
淨涪拎著木魚槌子的手腕一轉,在空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木魚槌子便撞在了木魚魚身上,敲出清脆的一聲。
“篤。”
這一聲木魚聲像是一個開關。
打開了這個開關之後,便又是一聲聲規律而整齊的木魚聲響起。可更奇特的是,在這聲聲木魚聲之後,還有一聲聲清揚幹淨的鹿鳴聲相伴相和。
“呦。”
清朗的木魚聲和清揚的鹿鳴聲合在一起,飄在清晨清新的空氣裏,隨著晨起的飛鳥高飛,又壓落在沾染露珠的枝幹、草葉上,伴著滴落的露珠一起消隱在土地中。
舒心、舒暢得不可思議。
不過這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一幕,卻在五色鹿勤奮修行之後,變成了淨涪最為常見的日常。
清晨的早課如此,傍晚的晚課也同是一番別樣滋味。
淨涪雖在第一日的時候詫異地看了五色鹿一眼,卻沒覺得真有多稀奇。不過即便隻是這一眼,即便隻是每回它開始這樣跟著淨涪做早課晚課前的一點讚許,也足以成為五色鹿堅持下去的動力之一。
往日裏,淨涪和五色鹿完成早課後,便會收拾了東西離開,但這一日顯見是不同的。
因為在淨涪和五色鹿做早課的時候,路的盡頭有一輛馬車勻速駛來。
許是因為馬車裏的人聽見了這一場不太一樣的早課,馬車還和淨涪他們隔著一段距離的時候,馬車裏的人便示意車外的車夫停下馬車,自己伸手撩起了門簾,從馬車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得一眼。
也隻是一眼,馬車裏的人在頓了一頓後,便自伸手將馬車的車簾徹底撩起,自己從馬車上下來。
他下得馬車,也沒近前,隻在路旁尋了個幹淨的地方盤膝坐下,靜靜聆聽這一出木魚聲和鹿鳴聲的和聲。
馬車車夫見得自家老爺這般情狀,又往淨涪與五色鹿那邊看得一眼,沒敢打擾,小心地拉著馬匹往道路的另一側去了。
往日裏就馴服的馬匹今日尤其的乖順,沒讓車夫多費力氣,也完全沒發出什麽聲音,馬匹便拉著馬車停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車夫看了看手中的韁繩,又看了看麵前的這匹看似熟悉但有點陌生的馬,最後小心地瞥了瞥那邊敲著木魚做功課的淨涪,咽了咽口水,倚著馬匹坐了下來。
車夫這一坐下,便覺得那木魚聲和鹿鳴聲灌入耳朵,竟舒服得讓他就此睡去。
他也沒能扛住那種自靈魂深處湧現的疲憊,沉沉睡了過去。
他睡得太沉,以致於綿長的鼾聲響起,他不遠處的老爺轉頭望了他一眼他也完全沒有發現。
若是在往常,他這般睡著的,他家老爺雖然不會怒責於他,但也必得叫醒了他的。可這會兒,他家老爺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隻看得他一眼,便重又調轉了目光,看著那不遠處的一人一鹿。
這綿長且響亮的鼾聲並沒有打擾到淨涪和五色鹿。
木魚聲依舊規律而整齊,透出一種莫名的旋律,牽引著人的心神沉入某種意境,體悟敲經的人在此刻默誦的經文。
而鹿鳴聲也依舊晴朗,和著木魚聲的節奏,空靈而神秘,更讓人為此中意境所觸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