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10.17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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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
“呦。”
最後的木魚聲和鹿鳴聲落下, 側旁便有一陣翅膀扇動的聲音響起,一群飛鳥自道路旁的林間飛出, 去往更遠的叢林中。
而當風聲、葉子拍打聲沉寂,淨涪和五色鹿所在的這一片地界上,就隻剩下那一聲聲綿長且格外響亮的鼾聲。
淨涪和五色鹿還不如何, 在不遠處坐著的馬夫的主人就先生出一種無地自容的窘迫感。
倘若可以, 他該是恨不能掩麵而逃的。
可這位主人家也清楚地明白, 現在在他麵前的這一人一鹿,是實打實的奇人異獸。他今日的這一場遭遇, 更可能是他一生僅此一見的奇遇。
他舍不得就這樣逃走。
哪怕舍了他這一張老臉。
隻要......
隻要不惹了麵前這位僧侶的厭煩。
主人家強作從容地從地上站起,輕輕拍了拍衣裳, 抖落身上可能沾染過的塵埃。
這個時候,淨涪也恰好抬眼往他這邊看來。
見得是一位須發皆白麵容古雋的古稀老人, 淨涪也沒多驚奇, 隻是從地上站起, 雙掌一合,微微躬身向著那邊站著的主人家拜了一禮。
他身側的五色鹿見狀, 也是長鳴一聲, 與人見禮。
不知因由,但隨著那邊僧侶和靈鹿的見禮,這邊的主人家心中的種種雜思雜念如數被拂去,隻留下一片清朗疏闊。
恰如此時的天氣, 也正如這一天清晨的天空。
主人家心中一讚, 也含笑著回了一禮。
這一禮之後, 淨涪自去將他手邊的東西收拾規整,全部放入了他的隨身褡褳裏。他旁邊的五色鹿卻是開始處理他們昨日燃起的篝火。
一人一鹿的動作熟稔且迅速,所以當主人家去喚醒那在另一側酣睡的馬夫後再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一身清爽的準備繼續上路的一人一鹿。
主人家來不及多想,先就叫喚了一聲,“前麵的師父,請稍等一等。”
淨涪聽得,停下腳步,扭身來看他。
主人家這才注意到方才篝火堆的位置現如今隻剩下一片平整的甚至還長著碧草的土地,而他前不久才真真切切看在眼裏的那些焦黑的帶著火星的柴木卻是完全沒有了蹤影。更明顯的是,明明剛才還在那位僧侶手邊的木魚、木魚槌子等物什現在也都找不到了,可又沒看見這僧侶和靈鹿身上有什麽包裹。
主人家在淨涪身上掛著的褡褳上看得一眼,卻是上得前來,合掌躬身,虔誠地拜得一拜,自稱道:“老夫是前方不遠處劉莊的劉家人,姓劉,名高,字樂安。師父可是要往前麵去?”
這劉樂安心思縝密,明顯注意到了淨涪的沉默,便也不曾詢問淨涪的法號、來曆等需要淨涪回答的問題,而是尊重且敬重地給了淨涪簡單應答的問題。
淨涪含笑點頭。
他身側的五色鹿也微微抬起頭在這劉樂安身上轉過一圈。
劉樂安明顯注意到這一人一鹿的視線,卻笑道:“老夫也正探友歸來,正要回返家中,師父既要往前麵去,便讓我家馬車捎載一程,可否?”
聽這劉樂安這話,五色鹿就有些不高興了。
淨涪若是真不願步行,它可作坐騎啊,如何需要乘坐凡馬?
可五色鹿不高興歸不高興,在淨涪麵前還是保持著克製,隻埋了頭不看幾人。
淨涪看得它一眼,卻是笑著擺手,推辭了。
似乎是察覺到淨涪的拒絕,五色鹿立時抬起頭來,眯著眼睛對淨涪笑,那幾支俊奇的鹿角上神光搖曳,靈奇非常。
看見靈鹿這般情狀,劉樂安就知道自己想岔了,連忙笑著道歉:“原來是這樣,實在對不起,是老夫錯待靈鹿了,對不起,對不起......”
五色鹿聽他道歉,又見旁邊的淨涪雖然默然站立在一側,卻未有不耐,便也就大大方方地對著這劉樂安鳴叫了一聲,“呦。”
劉樂安也聽出了五色鹿的意思,當即便鬆了一口氣。
倒是他身邊不遠處還拉著馬匹韁繩的馬夫看著自家老爺的態度,對淨涪和五色鹿更加敬畏了幾分。
他家老爺可是做過戶部尚書的大官人,竟然在這位僧侶和靈鹿麵前如此和藹可親......
這位僧侶必是金剛羅漢一般的人物。
這位馬夫想到自己早先不久的冒失和衝撞,不禁又更拘禁幾分了。
劉樂安沒注意到他,他拉著淨涪說話一會,最後竟棄了馬車,跟著淨涪和五色鹿一起步行前進。
淨涪倒也沒有阻攔。
他觀照過,這劉樂高身上有他的一段因果。而這一段因果,卻是幹係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至於這一段因果會是如何演化,目前不甚清楚,還需再看,但不管如何,隻需與他走這一道,就該有些線索才是。
果不其然,路上閑聊的時候,淨涪便聽劉樂高說起了他的小孫子。
他小孫子與佛有緣,自小便送入了離家千裏之外的靜宇寺修行。但孫子雖然少小離家,卻極孝順,每隔了一段時日必會從靜宇寺中托人送些他親筆謄抄的在佛前供過的佛經回來,替他們這些長輩祈福。
今日便是他孫子慣常托人送經典回來的日子,他原該是在家裏守著的,但昨日友人家中有喜事,邀他出席,他推托不得,便隻能去了。故而今日少不得要一大早便趕路回家。
淨涪隻是安靜聽著,偶爾在劉樂安說起他孫子的時候點一點頭。
劉樂安見他聽得認真,一時也不覺得一路步行疲乏,反談性大起,直將自家小孫子打小到大的事情統與淨涪說了一遍。
五色鹿在一旁也聽了,卻是興致泛泛,完全就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的態勢,全不留心。
倒是劉樂安家的馬夫在一旁埋頭拉著韁繩,耳朵閉得緊緊的,恨不能自己沒有帶上耳朵。
他是劉家下仆,這些主人家的事情,他實不該聽,可他現在聽了,還聽了個全......
隻希望老爺回轉過來,能看在他無意的份上,不要責罰得太重。
但劉樂安這會兒真沒心思去關注自家馬夫,他拉著淨涪滔滔不絕地說了一路,到得劉莊門口,他雖然口幹舌燥,卻還能麵色不改地客氣邀請淨涪入莊。
“師父路上風塵仆仆,不如在寒舍中暫時休整一二,再行上路?”
劉莊莊子上本就有人守在門口,隻等著接自家老爺歸家。原以為自家老爺歸來時必坐的去時駕著的馬車,萬沒想到看到的竟是自家老爺拉著一位僧侶自莊外遠遠地走來,而他去時坐的那輛馬車卻隻跟在一旁。
這也還就罷了,那位站在自家老爺身側的僧侶一看便非凡人,也確實受得起自家老爺厚遇。
但他們到得近前,始終未得自家老爺注意不說,還聽到自家老爺邀請一位僧侶回家暫住?
幾個家人對視一眼,便有一人悄然退出人群,一路往莊子裏去了。
雖說的悄然,但卻沒瞞得過淨涪和五色鹿的眼睛,隻是也沒能讓這一人一鹿多分一個眼神過去。
淨涪往劉莊的方向看得一眼,隻合掌向著劉樂安微微一拜。
劉樂安見狀,頓時大喜,連忙招呼一直站在側旁的家人,吩咐他們回去通知家中。他自己卻是抬手往前一引,鄭重道:“師父請。”
幸好劉家的主人們原本就在準備迎接自家老爺歸家,如今多迎來一位客人,雖然忙亂了點,但也不能說是人仰馬翻,很快就將自家這位任性的老爺和受邀前來的客人迎入了家中。
淨涪入得劉家,隻在堂屋中稍稍坐了一坐,喝了一口茶水,便望向了陪坐在一側的劉樂安。
劉樂安得見,連忙問道:“師父,可是還有什麽事情?”
淨涪從他的隨身褡褳裏摸出自己的度牒,遞給了劉樂安。
劉樂安見著那度牒,當即一整臉色,探身雙手接了過來。
他翻開度牒看得一眼,頓時便驚住了。
“妙音寺,淨涪比丘......”他大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淨涪道,“師父是......淨涪......比丘?”
淨涪點了點頭。
劉樂安又自愣愣怔怔地重複了一遍,“那位,妙音淨涪?”
然而很快的,他就回過神來,連忙與淨涪道歉道:“淨涪師父,對不起,我不是......不是在質疑你......”
當今這個世道,便是再膽大包天的騙子也絕無那個膽量去冒充那一位比丘。更何況還有這一份度牒?
他急得臉都紅了,更是連坐都坐不穩,急急地從座位上蹦起,站到淨涪麵前就要和他賠禮。
淨涪抬手一扶,便將劉樂安穩穩扶住了。
被淨涪這麽一伸手扶穩,劉樂安也定了神,他衝著淨涪笑了笑,回身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臉色猶自紅得滴血。
“原來,師父是妙音寺的那位淨涪比丘。”
他自己喃喃重複了幾遍,才接受了這麽個事實,回頭問淨涪道:“所以,淨涪師父現下在寺外遊走,就是為的,為的尋找那一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淨涪又是一點頭。
這本也沒什麽好瞞著人的,更別說這個時候淨涪還需要他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