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10.25晉江|獨家

字數:5577   加入書籤

A+A-


    461

    也僅僅隻是一個恍惚, 佛身便從那種玄妙體悟的舒暢愉悅感覺中脫出, 回過神來。

    他看著麵前的這盞燈盞,往識海中說道:‘還差了一點。’

    差的是油燈的引線。

    ‘這引線該往淨行那邊找。’

    畢竟這是給他的東西。而那淨行的身上, 也確實有適合搓製引線的東西。

    淨涪本尊也接道:‘他行皈依禮時脫下的落發確實很適合。’

    至於油燈點燃時用上的燈油,那更簡單, 隻需尋常佛燈用的燈油就可以了,不必另尋其他。

    須知,佛前供奉佛燈素來便是要延請尊者睜眼, 往此界投注目光的意思。而佛燈火光燃起, 即是尊者睜眼之時。既佛前燃起的佛燈都用的燈油, 如何這盞心燈就用不得了?

    魔身隻在一旁看著他們說話,自己並沒有多說半句,隻唇邊帶著點笑意看著他們兩人你來我往地問答。

    淨涪本尊和佛身話語一停,齊齊往魔身那邊望去。

    本尊、佛身、魔身三身一體,他們之間完全沒有秘密, 一旦淨涪本尊和佛身心中起念,即便魔身著意遮掩,也是攔不住他們的。

    魔身隻是象征性地攔了攔就放開手去, 沒再繼續。但他很快抬手, 在識海世界中、景浩界裏,淨涪本尊和佛身麵前各自拖出一麵光鏡。

    光鏡鏡麵清光流轉,卻明明白白地倒映出了它們身前的影子, 讓淨涪本尊和佛身清晰地看見他們眉心印堂處的那一朵或金色或銀色的婆羅花印記。

    這婆羅花乃是淨涪取回第一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時憑空出現在他麵前的異花, 這異花化入他們神魂, 就在他們眉心印堂處留下一道婆羅花法印。當時淨涪就已經抬手將其遮隱起來,沒想到,這會兒它倒又破開了他們遮隱的手段,顯化出來了。

    不過想想方才他們所得的體悟,淨涪本尊和佛身也就都不覺得意外了。

    金婆羅花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道而來,想也是非同尋常,他實不必為此意外才是。

    當然,淨涪本尊和佛身甚至包括魔身在內,在自己身上出現這般不受他掌控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平靜,那也是因為他們能察覺到婆羅花的這次異動真不是別的什麽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手段,一切的緣由全都在他自己,與旁的人無尤。

    在掌控自身肉身乃至神魂方麵,淨涪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淨涪本尊和佛身各自掃得魔身一眼,齊齊若無其事地抬手在眉心處一抹,便又是層層疊疊的遮掩套在了眉心上,將那印堂處的婆羅花給遮擋起來。

    魔身也不敢過份,他輕咳一聲,收了麵上笑意,擺出一副端正嚴肅的模樣來掃了淨涪本尊和佛身一眼,便閉著眼睛靠上了黑暗皇座高大寬敞的椅背上。

    竟是直接入定去了。

    佛身眯著眼睛看得魔身一眼,在心底給他記了一筆,便看了淨涪本尊一眼,退回了識海世界中。

    這便又是淨涪本尊執掌肉身了。

    淨涪轉眼望了一眼外間,見天色熹微,月沉星隱,又是一天清晨。

    他隨手將身前的那盞心燈放入一個木匣子裏,又將這木匣子推到一側,才從隨身的褡褳裏取出了木魚來,開始敲經做早課。

    他隔壁的五色鹿仿佛能夠聽見從這布設了陣禁的雲房中傳出的木魚聲,也在劉家給它準備的雲房中一聲一聲地鳴叫起來。

    若是撤去淨涪雲房中的陣禁,且不去深究淨涪與五色鹿這會兒各自都在默誦、朗誦的經文經義,單隻聽這兩間鄰近雲房中傳出來的木魚聲和鹿鳴聲,還真能從這些響起的聲音中聽出些默契來。

    但可惜,淨涪此時敲的隻是《佛說阿彌陀經》,而五色鹿鳴誦的,卻又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經。

    這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兩部經文。

    結束晚課的時候,淨涪慣常地一轉手腕,拿木魚在空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敲下最後的一個結音,而另一側的五色鹿也是一聲悠遠長鳴,仿佛意猶未盡。

    淨涪沒分出心神去注意那邊廂的五色鹿,他收拾了這雲房中歸屬於自己的東西,又動作隨意地將那收著心燈的木匣子,便自撤去禁製,拉開門走了出去。

    幾乎是在淨涪雲房這邊禁製消失的瞬間,五色鹿便猛地轉身一邁步,連門都沒拉開,直接跨過空間出現在雲房外的長廊裏,抬頭直直地望向淨涪雲房的方向,見得從拉開的大門中走出來的淨涪,五色鹿歡喜地長鳴一聲,“呦。”

    淨涪來到它旁邊,抬手拍了拍五色鹿的腦袋。

    五色鹿頓了一頓,立時又是一聲長鳴。

    不僅僅是為了淨涪與它的親近,還因為淨涪在這時候表露出來的意圖。

    他準備離開了。

    劉家人對淨涪的去意全無所覺,尤其是劉樂安,他此時還在昨日那廳堂裏苦口婆心地和淨行講道理,想要說服淨行,讓他接納淨涪贈予他的佛寶。

    但不論他好說歹說,淨行也隻梗著脖子不答應。

    劉樂安氣得不行,好幾次都想要拂袖而去,但都被他按捺了下來。

    淨涪比丘早前已經說過了,這個小孫子不需要他點化。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每次想到淨涪比丘說起這個詞語時候的表情眼神,劉樂安都不由得一次次地咀嚼著這個詞語。而每咀嚼一次,他心中的怒火便降一分,直到他能牢牢地坐定在這廳堂裏,在淨行麵前一遍又一遍地換著法子來勸說他。

    劉樂安無法,最後心一定,也不再用對孩子的哄誘態度對待淨行,他擺正臉色,第一次將淨行當成年人一樣,拿出平等真誠的態度來將這件事情的內裏關竅一一與淨行說了。

    從他外出歸來路上遇見淨涪比丘開始到今日淩晨,他事無巨細地將這段時間以來劉家發生的一切事情跟淨行和盤托出。

    甚至不僅僅是這些事情,還包括了他劉家和靜宇寺諸位大和尚的心思謀算、得失利弊,一並全都說了。

    淨行聽得目瞪口呆。

    但劉樂安沒理會他,隻承著他自己的話頭一路往下述說,也不計較淨行到底聽得明不明白。

    聽到最後,淨行整個腦袋都是木的。

    他愣愣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兩眼呆滯地望著前方。

    劉樂安說完,旋身坐在椅子上,抬手就端起那盞涼透了的茶水,都顧不上旁的,直接就灌入口中,舒緩喉嚨的不適。

    茶水很涼,失了味道不說,還不利於養身,但劉樂安全不理會,甚至都沒招人來給他換一壺熱茶,又自抬手從茶壺中倒出一杯冷茶來,繼續往口裏倒。

    一杯接一杯的,劉樂安足足往肚子裏倒了三杯冷茶。

    他抖了抖身體,終於覺得熬夜不眠的自己腦筋徹底清醒過來了,才從袖袋裏摸出一個鈴鐺來搖了搖。

    鈴鐺的聲音傳出須臾,外間便有管家躬身走了進來,喚道:“老爺?”

    劉樂安吩咐下去,“去取了醒神香來給我點上,再給我煮一壺青葉茶來。”

    管家應聲下去了,很快便又領了人過來一通收拾,等劉樂安點頭了,才又帶著人退了下去。

    劉樂安捧著青葉茶也不喝,隻輕嗅著茶盞中透出的茶香。

    青葉茶的茶香混著角落裏飄來的醒神香,特別的讓人精神勃發。

    是以當淨行回過神來再去看劉樂安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熬了一整夜又勞心費神的耄耋老人。

    他頓了一頓,雖麵色愧疚,但還是堅持說道:“祖父,不可以的,我不能,不能接受......”

    劉樂安也不生氣,他隻問道:“淨行,你已經出家,真說起來,其實也算不得劉家人了。我不該拿劉家的得失利弊來試圖勸說你。你也將這些都忘了吧,這畢竟就隻是我的一點異想而已。”

    說是這樣說,但劉樂安也知道,既然那些話他都已經在淨行麵前明說了,淨行即便不會為此就對他對劉家多有退讓,但必定會在他心上留下些痕跡,至於能讓淨行退讓幾何,就還得看他們劉家,看情況。

    他暫且將這件事按下,端正臉色沉著聲音問他道:“我也不提什麽利弊得失,隻問你一句,你老實答來。”

    淨行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劉樂安問道:“淨涪比丘得世尊青眼,有大智慧大悟性大毅力,欲踏遍各方搜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以因果、因緣錘煉心性,你羨慕他麽?”

    淨行聽著,明明還在愣怔卻也不由自主地點頭。

    劉樂安又問道:“比丘得世尊親授《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是他機緣,但若他不接受不珍惜,還隻在妙音寺中靜修,《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真的就會憑空出現在他麵前麽?”

    淨行搖頭。

    他仿佛明白了劉樂安要說什麽,但又似乎還是糊塗,隻能抬眼直直地盯視著劉樂安,他的祖父。

    劉樂安再問,“若世尊不是隻看重淨涪比丘,不是隻授予他《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還有別的沙彌比丘得世尊看重,也授予他們《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當《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經同時出現在淨涪比丘和另一個沙彌或是比丘麵前,你說他是會爭還是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