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10.30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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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如, 我們也上百花園吧?有景玘在, 那景瑜怎麽著也得給我們退出三射之地!”

    “對對對!我們也上百花園去!看景瑜那一幫子人在我們麵前還敢不敢那麽囂張放肆!”

    一群人都在起哄,書生的白皮麵孔都泛起了薄紅,不知是為的什麽如此興奮著。

    被自己的同伴裹夾著, 中央的少年公子摸了摸鼻端, 頗覺無奈:“我們真也要上百花園,回家怕不得就要被父親斥責的。”

    說是這般說,但這名叫景玘的少年公子垂掩下來的目光中, 分明也有幾分意動。

    許也是看出了這一點,簇擁著的少年中又有一個人揚聲道:“今個兒原也是為了慶賀景玘你在書院月試中奪取魁首。這是喜事, 便是伯父知道了, 也必是高興的, 如何會真的斥責於你?你且放心著些吧。”

    這少年說話過後, 另又有幾個人一疊聲應道:“就是, 我等文人學子, 到百花園中歡慶喜事也是常有的事, 不獨我們。”

    “我也聽說了, 上次文琪他們就去了百花園, 聽說百花園獨樹一幟, 與旁的花·樓大不相同呢。”

    如此勸說過幾回之後,那景玘也真的點頭應了,“那......行吧。”

    他這一應聲, 旁邊的人都歡笑起來, 高聲說話。

    “據聞百花樓中的姑娘文思卓絕, 頗有幾分妙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文思該還是有的,我就曾聽說過幾首自那樓裏流出來的花詞,確實頗堪把玩......”

    或許也是同樣的因緣法定,這群人簇擁著走過淨涪麵前的時候,那位景玘也側眼往淨涪這邊掃了一眼。

    見得淨涪,他腳步頓了頓。

    側旁的同伴邊順著他的目光望來,邊詢問他道:“怎麽了?怎麽不走了?”

    淨涪垂下眼瞼,定定地立在街角,未有動靜。

    那位景玘停下腳步,與旁邊的同伴低聲說了兩句,便到得淨涪身前,向著淨涪合掌躬身一拜,問道:“小生謝家景玘,見過師父。”

    淨涪撩起眼皮看得他一眼,合掌還了一禮,卻是無聲。

    謝景玘側旁的那些同伴皺了皺眉,麵上俱各浮現不喜,但很快就通被壓了下去。

    到底這位是一位僧人,且看模樣看神態,這一位僧人還該是登入度牒的僧侶。

    登入了度牒的僧侶在這片地界上,身份之貴重,可不比他們這些出身富貴的少年公子差多少。就這,還僅僅隻是普通的入了度牒的凡俗僧人。

    倘若這僧人是傳聞中的內寺修行的僧人,那即便是他們父輩祖輩來了,也得在這僧人麵前低頭。何況是他們?

    這些公子哥兒出身富貴,自小被人仔細教養,可不是看不清情形隨意招惹麻煩的自大紈絝,眼力還是有的。

    可即便這些公子哥兒已經極力克製,他們在那一瞬間顯露出來的情緒,卻已經惹怒了為了不給淨涪招惹目光而特意隱入虛空中的五色鹿。

    五色鹿皺了皺眉,自虛空中一點頭,便有一道五色流光自虛空中掃出,又在出得虛空之後分化出數道細小的流光,悄無聲息地掩在了那些公子哥兒隨身的荷包上。

    五色流光一閃即沒,絲毫沒有驚動旁人。而在流光閃沒之後,那些公子哥兒誰都沒有發現,縱然他們身上的荷包還安安穩穩地掛在他們的袖袋腰間,但他們此時若要去尋、去看、去摸,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著找不到的。

    五色鹿哼哼得一聲,頗顯得意,但同時,它也在小心地側眼偷看淨涪的表情,看淨涪會是如何反應。

    但淨涪就沒看它,隻是平靜地垂眸站定在原地,仿似不覺。

    這便是縱容了。

    五色鹿頓時笑開眉眼,它在虛空中來回躥得幾圈,才又在淨涪身側站穩了。

    謝景玘等人不知才這麽一會兒的工夫,自己竟就受了這麽一個小小的作弄,他們還站在淨涪麵前,想要和淨涪搭話。

    其中,尤以謝景玘最為活絡積極。

    他站在淨涪麵前,並不為淨涪的沉默所退,還自禮貌而恭敬地問道:“師父等在這裏,可是有什麽難事?”

    淨涪看得他一眼,默然搖頭。

    謝景玘一時啞然。

    他原本已經想好了若麵前的這位僧人開口,他該如何幫他解決問題,或許是施舍他一頓飯食,或許是請他暫且到謝家歇腳,又或許是給他送上盤纏。

    但此時眼前的這位僧人卻搖頭了......

    謝景玘沉默得片刻,還是說道:“若師父有事,可尋到麒麟街的謝家去,我必不推辭。”

    說完,這謝景玘又是合掌一拜,倒退著走出兩步。

    他旁邊的公子哥兒見狀,也都肅容向著淨涪合掌一拜,和謝景玘一般恭謹地倒退出兩步,才隨著謝景玘離開。

    因著這群在城中鼎鼎有名的公子少爺的隆重厚待,本就對淨涪很是敬重的來往百姓們又更尊重了幾分,每常在淨涪身前走過,必得向他合掌一拜,喚他一聲師父。

    淨涪雖則始終無言,可但凡到得他麵前與他見禮的人也必能得到他的還禮。

    是以一時淨涪身前頗為忙亂。

    但在忙亂間隙中,淨涪往他身側的五色鹿看得一眼。

    五色鹿明白淨涪的意思,也不懊惱,隻是衝著那群公子哥兒消失的方向輕喚了一聲。

    “呦。”

    這聲鹿鳴響在虛空中,此間之地,除了淨涪和五色鹿自己之外再無人得聽,也就更沒有人知道,在這一聲鹿鳴過後,那群才剛走出一小段距離的公子少爺身上一道流光浮起,在頃刻間崩散成細碎流光消失在天地間。

    而隨著這些流光崩散,原本被悄無聲息隱去的荷包又重新顯露了形跡。

    淨涪麵前來往與他拜禮的人越來越多,淨涪雖不特別厭煩,但也不願意再待在這裏成為稀罕景觀。

    想定之後,他一邊與人見禮,一邊卻走出了人群,往長街的另一側走去,片刻功夫就徹底消失在人前。

    見得淨涪離開了,來往的百姓縱然不免歎息,也沒有追上去,隻與自個身側的熟人湊在一起說話,議論著淨涪的來曆。

    “你們說,這位師父會是那座寺廟出來的呢?”

    他們不斷猜測著淨涪的身份,討論得熱烈,但誰也不知道,才剛離開沒多久的淨涪在這會兒竟已經重新回到了他早先站定的位置盤膝坐著。

    沒有了焦點,聚在這裏的人群很快就散了,這一個角落重又恢複了平靜。

    五色鹿看了看淨涪,也沒催促,還是安靜地守在淨涪身側,陪著淨涪一起等著。

    是的,早在更早之前,五色鹿便看出來了,淨涪等在這裏,就是在等人的。

    而這人,不會是那位意氣風發禮貌客氣的謝景玘,而該是另一位與他有幾分相似的浪蕩哥兒。

    事實上,淨涪才剛剛坐下沒多久,街角的另一側便有一個錦衣華袍的少年帶著滿身酒氣跌跌撞撞地走來。

    許是因為這少年的名聲太盛,他所到之處,行人盡皆避讓,還退得遠遠的,就怕一個不小心招著惹著他了,給自己也給家裏人帶來禍患。

    少年並不意外,也全沒在意,他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想要從街頭的那邊走到街尾,但不知是不是著意而為,這少年勉力支持了許久,終究倒在了淨涪前麵。

    他沉沉倒下去,激起一片小小的塵煙。

    塵煙濺起,漫了他一身,也染汙了他身上的錦衣華袍、玉冠皮靴。

    但除了淨涪,恐怕也就隻有五色鹿注意到,這少年在跌撞下去的那一刻,雙手並不是無力地倒在地上,也不是著意地抱住自己的腦袋,而是下意識地護攏住他掛在腰間的一個錦囊。

    那個錦囊雖針功精細,頗見心思,但錦囊的布帛針線早已沾染了歲月的痕跡,怕是一個不經意的施力,便能撕扯開它的布絲。

    這就是一件舊物。

    淨涪看著倒在他麵前的這個少年,看著他沾染塵埃卻終於褪去浪蕩顯出幾分稚氣的臉龐,輕輕地垂下了眼瞼。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街上行人少了又多,多了又少,漸至夜□□下,又有鼓聲敲響,宵禁開始。

    然而,不論是街前還是街後,都沒有人來尋這個倒在淨涪麵前的少年。

    街前,沒有家人;街後,沒有玩伴。

    這少年縱衣著錦袍,富貴榮華,但當他倒在街中,卻沒有一人來尋他。

    他的家人許是以為他宿在哪條花巷柳街,也許是全然不在意;他的玩伴許也是以為他已經回了家,也許是也醉倒在哪個姑娘床上。

    總之,沒有一人來尋他。

    而路過的行人,甚至包括例行宵禁的差役,見到他也隻隔著一段距離繞開了位置目不斜視地走過,仿似這地兒就沒有這麽一個人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