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修羅逐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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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三個時辰了太陽快要爬上南天,灼熱的陽光照進了陰暗的洞穴,但是援軍……還沒來。
忽然有什麽聲音傳來尹拓野緩緩站起來走到洞口附近,深吸口氣,輕輕地移動腳步,調整姿勢,他能察覺到外麵有一個大家夥,一個對現在的他極其危險的大家夥。相信那個大家夥也已經感覺到他的存在了,現在就要看誰更有耐心,先動者便失了先機,更何況尹拓野現在的狀況除了等待對方先跳出來……也別無選擇。
尹拓野手心忽然有點發涼,一股恐懼忽然從心底升了起來……
也許……也許這次會真的死在這裏吧……
隻是還好,子含……逃出去了……
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朝洞口撲了進來,尹拓野眼神一凝,小腿肌肉鼓脹雙手持槍麵對麵朝黑影衝了過去!
嘭!”
一聲巨響!尹拓野被撞得向後飛去,狠狠地撞在山壁上,直直地摔了下來,幾顆砸裂的石塊落在他身上發出幾聲輕響,尹拓野渾身忽然猛得一顫吐出一口濃腥的血。
黑影從地上緩緩地爬起來,腳步不穩,太陽爬上了正南方光線,直直地照進來,照在黑影的身上。
一隻更加高大的……赤雲虎。
大概是配偶來尋仇了。尹拓野苦笑,果然,這趟不該出來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赤雲虎右肩上插著一把短刀,右腿也被利刃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地上掉著一把染血的黑色短刀,在陽光下竟然沒有絲毫反光。
尹拓野卻覺得它似乎在閃爍著嘲諷的光芒,譴責的光芒。
一長槍直擊,繼以短刀斬腹,藏以對喉一擊,三連擊,一環連一環,本該是完美的絕殺,卻因為身體體力不支,受傷無法完美著力而出現了破綻,被那經驗豐富的赤雲虎躲過了要害傷,在了左肩。而自己也被虎尾甩在了身上,飛了出去。
可惜啊,可惜。
似乎沒有力量再進行攻擊了……是要死在這裏了嗎?
尹拓野身體動了動。
吼!”赤雲虎睜著一雙滿是暴虐的眼睛,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尹拓野忽然笑容滿麵,那笑容裏充滿了弱肉強食的野性與興奮。沒有保護的雙手直直扼住野獸的大嘴,利齒刺進他的皮膚,鮮血染紅了整條臂膀,手掌血肉模糊。
赤雲虎不耐地抬起巨大的爪子,竟是想直接踏碎尹拓野的喉嚨,卻忽然……動作停在了半空……
尹拓野覺得自己在短短一天內兩次遇到了神的使者,兩次都死裏逃生。
否則,絕對早就死在隔斷森林裏了!
他呆呆的看著,長長的紅色裙擺落在半空,來人伸出一條曲線優美的小腿,白皙圓潤,玉雕般剔透的腳趾夾著一雙烏木的人字拖。
然後一條雪白的手帕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赤雲虎的腦門上,烏木拖鞋這才不緊不慢地落在手帕上,輕輕一踹,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赤雲虎被這一腳直接踹得飛到了山洞的另一邊,像尹拓野剛才那樣狠狠地砸到地上尹拓野甚至能聽到赤雲虎骨骼碎裂的清脆聲響!赤雲虎腦門上落了一層灰,隻是,吃與尹拓野不同的是,它的瞳孔渙散,失去了光輝……
它死了。
喲……怎麽這麽狼狽啊!”紅影聲音低沉慵懶,像是蒙著灰的古琴,尾音帶著旋兒飛在空中,纏纏綿綿得繞了三繞才緩緩消散。
紅影臉上帶著黃金飾以紅寶石的麵具,隻露出一張紅唇以及一雙眼睛。
極豔極紅的唇映著白玉般的下巴,兩相對比,朱唇更紅,肌膚更白。
一雙猶如工筆勾勒而出的,大而斜飛的眼睛描了細細的眼線,而且總是半闔著,讓人看不清眼裏的神色,令人想要一探究竟。長長的眼尾用朱紅的胭脂挑起,好像憑空飛起幾把鉤子在人的心裏撓啊撓。
千萬風流,懶懶地瀲灩在那雙用朱紅描繪斜勾的丹鳳眼裏,宛若累累白骨之上,妖花盛放到極致的震撼!姿容絕豔!
而現在,紅影便用他那斜飛的眼角嗔怪地掃了一眼尹拓野,朱紅薄唇一碰,似是情人間纏綿般的語調,輕輕柔柔地飛出嬌嗔的責怪:“沒用的東西!”
尹拓野驚出了一身冷汗。
早知道你傷成這樣,孤便不親自來了。”紅影朱唇微微嘟起,像是情人間撒嬌般地呢喃,“弄得孤還要給你包紮……多費神啊愛尚小說網!”
紅影伸出一隻形狀優美的手輕輕柔柔地托住了自己的下巴,貌似很苦惱地思考。長長的黃金護甲上,嵌著紅色的碎寶石拚成的花紋。旭日東升,鳳騰凰舞的畫麵,極為精致美麗。
算了!看在你還有點用的份上……”紅影委屈地輕輕瞪了尹拓野一眼,那纏綿的眼光,倒不像是責怪,更像是撒嬌。
小拓拓呀!”紅影長長的護甲向上微微一勾,尹拓野頓時飄了起來,浮在了半空。習慣了紅影療傷方式的尹拓野顯然適應良好,表情波瀾不驚,“來!把你的辛酸史說給我聽聽,也好讓我開心開心!”
尹拓野內傷更重:“……”
紅影出場了一下優美的手指,尹拓野身上的衣服頓時化作碎片掉落下來隻留下來貼身的褻褲。
你說?不說?”活像審訊犯人,嗯……香豔的審訊。
尹拓野雙目含淚,咬著下唇,眼睛狠狠一閉,把骨氣丟到烈陽帝國:“說!”
這才是聽話的好孩子嘛!”紅影手掌一揮,一排五支白玉瓶,浮在了尹拓野的身體上方。
不要叫出聲音來哦”紅影的笑容曖昧而惡劣。
紅影的平伸的手掌悠悠地翻了個麵,白玉瓶緩緩傾倒,裏麵的液體直直地淋在了尹拓野的全身。尹拓野猛然一震,咬牙,麵色猙獰,卻硬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濃烈的酒精的味道在山洞裏彌漫開來,隨著時間在地上積了一大灘淡紅色的水。
小拓拓啊,其實孤在想……”紅影輕輕招了招手,離他足有三丈遠的尹拓野飛到了近前,“如果在這個時候……在你的身上點一把火會怎麽樣?嗬嗬……”
笑聲嬌媚儂軟,好似江南煙雨裏身披細紗的美人用玉蔥般的長指將墨黑如絲的頭發繞了繞,忽然掩嘴一笑,勾得人心旌搖曳。
尹拓野卻生生從中間嗅出了幾分隱藏的怒火。啊咧!要倒黴了……
尹拓野不敢搭話,主上喜怒無端,雖然不會真的把他怎麽樣,但是絕對不會吝嗇讓他吃苦頭的。尹拓野又不自虐,才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去捋老虎須呢……要知道曾有一個傻逼湊了上去,結果被主上罰去掃了一個月的茅房!每當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都特別想念公子……
可是公子不在啊!
紅影又拿出一個小玉瓶來,對著尹拓野手臂上的傷口傾倒,白色的粉末均勻地撒在泛白的皮肉上,又用白色紗布漂亮地包紮好,手法嫻熟,動作迅速,看得出來不是經常幹這事兒,就是腦袋結構優於常人。
但是尹拓野在藥粉落到傷口的那一刹那,全身不受控製地顫動,連傷口都因為肌肉的抽動收縮再次擠出血水來。而一張本就蒼白的臉頓時又白了三分,慘白到看不見血色。
藥粉自然是極為有效的,但是也是最疼的!簡直就像腕骨剔肉般的疼!可是沒辦法,隻要是主上出手,隻要疼不死,一律按極限來!
小拓拓啊,你該記住的……”就在尹拓野意識開始迷糊的時候,又聽到了紅影輕如雲霧,軟如流水的聲音,攜著三月江南的春光暖融,夾著六月樹下的昏昏欲睡,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閉上眼睡去,再也不要醒來。尹拓野卻忽然驅除了所有睡意,一下子清醒無比。
絕對不能睡,否則隻會死得更慘!
我跟你說啊……”紅影用幹淨的棉布,慢悠悠地給尹拓野包紮,用像是春睡未醒時的慵懶嗓音,像坐船般的,慢悠悠的,一晃一蕩的聲音說,“這次呢,雖說有你人品的問題,但是,最主要的還是你實力不足,又太過魯莽。雖然我教過你,有的時候確實需要賭一把的勇氣,但也和你說過,自己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更要對你的夥伴負責。
如果這次,情況再糟糕一點,隻怕,你和風子含,都要死在這裏。而且我和你說過,你不是一個獨行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向背後的勢力尋求幫助。”
紅影的呢喃,柔和得像情人間的甜言蜜語,但尹拓野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額頭也滲滿了冷汗。
十九歲,尹拓野……你不小了。”紅影歎了一口氣,輕輕的,“你這次的表現,孤很失望。”
尹拓野,猛的一個顫動。
有空自行去接受懲罰。”紅影長長的護甲淩空一點,尹拓野眼睛緩緩閉上,暈了過去。
就那會兒說話的功夫,紅影已經把尹拓野整個人都包紮完畢。拍了拍什麽都沒有碰到過的雙手,又拿出一張手帕,把雙手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隨手扔在了地上。然後左手廣袖一揮,右手甩出一塊紅布,瞬間把尹拓野包裹成了一個繭,就那麽單手拎著尹拓野,掠出了山洞。
不久,一陣微風吹進山洞,唯一能窺見紅影身份的兩張手帕,忽然發出一聲輕響,化作了灰塵,混入地上的塵土裏,再無跡可尋。伊恩今天感覺很不好,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是煩躁,早上頂著兩個黑眼圈起來,草草用了一些早餐後,當即下令:“明日拔營,回城。”
愛莎頓時就反對:“為什麽,表哥?我們才出來一個月,我還沒怎麽玩過呢!我不要回去!”
那你就自己留下!”伊恩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別忘了你出來前答應過我什麽?”
說完,伊恩皺著眉頭走出了營地。
看著鬱鬱蓊蓊的森林,伊恩心情稍定,心底的煩躁微微紓解了幾分。似乎自從那位東燈城的少主莫名離開後,感覺就很不好。可仔細一想,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可就是感覺不對勁!
嘭!”伊恩皺著眉一拳砸在了旁邊的樹上。
世界如此美好,伊恩公爵你又何必如此暴躁?”忽然,一個低沉慵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聲音一字一句,語速極慢,尾音像雲像水,纏綿回旋,像極了情人間的呢喃低語,曖昧勾魂。
誰!”伊恩猛得回頭大喝一聲。
空無一人。
伊恩背後緩緩滲出冷汗來。
嗬嗬!”一聲輕笑從背後傳來,嗅著綿軟馥鬱,令人想到春日百花叢中,粉衣少女盈盈而立,被英俊的少年逗的掩唇一笑,像采了蜜的的蝴蝶從唇畔翩遷而出。
但是伊恩此時隻能想到午夜裏從皇宮底下爬出來的豔鬼。
伊恩渾身僵硬。來人太過詭異,讓他無法判定是與他近日有仇的人,還是與他往日有冤的……鬼!
伊恩公爵為什麽不回頭看看呢?”那聲音帶著些鼻音,好像一個絕色的美,臥在花前,羞澀甜蜜地想著她的情郎,帶著些微的無端的惆悵,卻更有一番滋味。
不知閣下所為何事?”伊恩暗暗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
有人,有一個紅衣人,有一個紅衣的……美人。
盡管心底還著巨大的恐懼,伊恩想他也不能,否認那人的美麗。
他半坐半趴在粗壯的樹枝上,流雲廣袖從樹枝上垂下來,好像蝴蝶的翅膀在微風中閃爍。如玉的雙手一搭,墊在腦袋下。就那麽歪著頭,靜靜地看著他,好象一隻絕世美麗的妖精,在一個不特別卻又特別的早晨,悄悄地出現。
伊恩倒退一步。
那人唯一露出的紅唇微微嘟了起來,描得長長的眼尾挑著一個妖異的弧度,幽黑的目光向伊恩飛來,好像撒嬌的軟噥話語響起:“為的,自然是……與閣下有關的事情。”
本來嘛,孤也不想找你們烈陽帝國的麻煩的,但是呢……你不救孤東燈城少主也就算了……”那人說起話來,好像在唱一種韻律極緩的歌,字與字之間拖的很長,好像是蒙了塵的古琴被緩緩撥動,迷離了時光的界限。
伊恩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那人的話,心中不好的預感愈加清晰起來。
可是你不能救了他,再把他打得半死……扔了呀。”
那人玉一樣的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嗔怪地看向伊恩,長長的睫毛明明白白地閃爍著不解與失望。
閣下!我……”伊恩一聽那人的話,與早上見到的紅影,昨晚愛莎的舉動,東燈城少主的不告而別一串,頓時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猜得七七八八,把愛莎在心裏罵了個狗血淋頭。
孤不是來聽伊恩公爵你解釋的。”似是萬分愧疚,萬分同情,那人看了伊恩一眼。而伊恩卻隻看到了冰冷的諷刺與憤怒,“孤隻是來通知你的。”
那人緩緩直起身來,大紅的流雲廣袖揮了揮,像是在揮去什麽。給了伊恩一個笑容,他右手虛虛一抓,淩空一縱,掠向遠方,轉眼便失去了蹤影。
伊恩看到那個人帶著一個被裹成繭的少年遠去,盡管少年慘白的臉在眼前一閃即逝,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那張臉。
東燈城少主——尹拓野。
伊恩忽然一驚他想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紅衣墨發,絕世妖嬈,自稱為孤,天淵高層……
伊恩渾身冰冷,手心滲出冷汗來。
蕭氏暗帝,修羅逐夭。
蕭,逐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