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詩雨本科畢業從國外回來，長期居住在竹林小築。

    不知是因為她年紀大了，還是如何，蕭炎不再死死困著她，隻是在公司附近，還有住處周邊獨行，都被允許了。

    但她在研究室沒被賦予厚望，她也不知道，原先欣語是做什麽，也沒覺得詫異過。

    蕭寺則是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父親一開始就知曉她是誰，也知道她的承受能力有限，他爸因而克製住了自己。

    他爸跟詩雨的相處模式就是後來那般，會由著她盡孝，讓她幫忙布菜嚐菜，同行時會刻意讓詩雨幫扶他。恰好是跟欣語完全相反的情況，他爸從小把欣語當女兒養大，什麽時候都是抱著她，吃飯都是喂她。

    詩雨在公司做事更有所成，她是個心細的人，跟欣語恰好相反，事務性的工作特別適合她。

    詩雨回國三年後，孟廷偉成為了蕭炎最得力的助手，雖然並非是公司業務上的，但那時他才和傳聞中的大小姐，以及自家的紈絝少爺接觸多起來。

    蕭炎給他的最重要一個任務，就是保護好大小姐，不受傷害是一方麵，不讓人走失是另一方麵。

    孟廷偉從那時就知道了欣語的處境，沒過多久，他也發現了蕭寺的暗渡陳倉，並如實上報給了蕭炎。

    蕭炎從那時，就意識到，欣語十七歲時，傅國斌死後，或許他給他兒子，開了條通行道……由此證明，衝冠一怒自古而來少有好事，情緒失控必然帶來更大的悔恨。

    那年三十九歲的蕭炎已經在籌劃換血一事，而且他知道兒子不會對詩雨如何，因而並沒有就此事懲處他，仍然還是由著他。

    隔年開始換血後，蕭炎至少要保證這個供血源的身體狀況，因而抽他的時候稍微有手下留情，也不會再連續幾天的鞭打他。

    蕭寺則開始了人前跟詩雨的親近，一直持續到他遇到席餘，甚至之後。

    他起初是很討厭柳詩雨的，就像他說她的那樣，討厭她的愚蠢、幼稚、無知，甚至是笑容。所以他說了很多沒有的事來嚇唬她，比如他爸跟欣語有保持長期的不倫關係，她為此擔驚受怕了二十年；比如時不時就要討要她欠他的這份保密人情，也不過是想嚇唬她。

    他跟他爸都很清楚，詩雨成長在陽光下，她接受不了太陰暗的東西。兩父子都把侵犯控製在了接吻即止的程度，盡量不想嚇壞她。

    尤其是蕭炎，欣語十三歲那件事後，他覺得他毀掉了整個美好的未來，他有多後悔，就有多懂得自製。欣語從國外回來後他不曾碰過她，更不可能再傷害另一個孩子。

    蕭寺對詩雨的感情變得矛盾，其實早在她偽裝欣語回到他爸身邊時，就開始了。他沒想到她真的有勇氣做了這件事，雖然完全是有勇無謀，回來後立刻就暴露了自己。但這種勇氣，在這樣一個從小生活美滿的女孩子身上，尤其顯得難能可貴。

    盡管如此，他對她仍舊懷有厭惡，他說了她很多不是，不該把姐姐送給陌生人家，姐姐不見得生活得好。這裏麵蕭寺倒不完全是無理取鬧，欣語從小就被蕭炎養在金絲籠子裏。欣語一個人在家時，蕭炎甚至不讓她穿衣服和鞋子，而讓她穿著睡衣打著赤腳，這樣來確保她待在家裏不會外出。

    欣語生活上是真的沒吃過苦，她可以擊敗很強的柔道對手，卻忍受不了長途跋涉的辛勞；她可以跑很長的健身跑道，卻走不了太遠的路。

    而在這樣不斷的蔑視、調戲、深入了解中，蕭寺漸漸有些迷惘，他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不忍心欺負她，還會在意她做錯什麽，觸發了他爸的。他以前幫她避免這件事，更多是為了姐姐，後來卻漸漸變成一種不應該的發自內心。

    尤其是他找到席餘後，她選擇了送席餘去沈家，而非立刻換回來。雖然蕭寺仍舊嘲諷她，說她做了蠢事，席餘恢複記憶，會後悔這段過往，可他心裏卻在為她流血。

    沈卓和席餘在一起，是蕭寺沒料到的事，山道上那一幕他僅僅做了個看客，沒想到生日宴後，會變成後來那般。

    詩雨覺得他的求婚是戲耍，蕭寺卻有幾分當真，他真心希望她能轉轉腦子，看到他在身邊。如果他能跟她在一起，蕭寺願意再看姐姐那樣單純幾年。

    可惜沈卓生日那天，詩雨試驗了他說的求愛，卻一如預期地被沈卓拒絕了。而他緊接著的不像告白的求歡，也被不負眾望地辜負了。

    即便如此，詩雨仍舊選擇了維持現狀，至少要到姐姐想起來時。她說希望蕭寺站在她這邊，就是這個意思。可是蕭寺受夠了，她的委屈和隱忍，他的忍耐也到了頭，他想要回他的姐姐，讓她回到她的位置。

    “年後我打給蕭寺，就是問他，是不是他告訴了蕭…叔叔，我的真實身份，可是他告訴我，蕭叔叔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姐姐。”

    “你為什麽當時不跟我說，還回了蕭炎身邊？”沈毅後怕不已。

    “因為我爸就是知道她是誰，才會一根手指都沒有碰她。”蕭寺在此時參與了他們，“我爸要是動了小姐姐，等姐姐回來，他要怎麽交代？”

    “你怎麽出來了？”沈卓扶了他坐在自己位置上，他恰好換個地方。

    “我很擔心，以蕭炎的脾氣，他會認為他現在完全掌控了姐姐，他不會再等。”

    沈卓根本坐不下了，站在一旁問，“你的意思是，他會有所行動？”

    “他會盡快完婚，我想，婚後我們根本不可能見到姐姐。”這也是蕭寺著急行事的原因。

    沈卓轉頭看著沈毅，“你怎麽說，現在又要尊重她的選擇嗎？”

    “就算姐姐是自願，我也不相信，她是真的喜歡蕭叔叔。”詩雨激動地衝著沈毅說。

    殷欣語喜歡誰，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敢開口說，包括最口無遮攔的蕭寺，他也不想戳痛說上麵這話的人。

    “……”沈毅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十月就回了蕭炎身邊，這不是安然過了三個月？事情未必就到了這一步，不妨從長計議。”

    淩雲適時插了話，“說起過年時的事，我問過我父親，他有說起你母親的事。”

    蕭寺看他一眼，“淩伯伯怎麽說？”

    他母親並未告知他太多細節，他獲知的信息，大多都來源於曼枝。

    “阿姨姓師，原是師家的一支，她嫁給蕭炎是師家牽頭。據我母親生前所說，她聽沈伯母說起過，師阿姨講過初次遇見蕭炎的事。師阿姨是在酒宴上看到蕭炎，蕭炎並沒有看見她，可她當時就覺得，就是這個人了。因而十八歲時，托師家長者說媒，師阿姨就嫁進了蕭家。”

    淩雲的母親和沈卓的母親是閨蜜，沈母是個善良熱心的人，可她是個鄉下老實人，連個姓氏都沒留給後人。也因此，她在蕭炎結婚時就和大家出身的蕭夫人聊了不少夫妻經，才聽說了這麽浪漫的一見鍾情的故事。

    甚至因為她的寬厚，蕭夫人婚後不鬱時，還曾去找重病中的沈母講過心事。隻可惜那時的沈母，已經幫不了她什麽。

    蕭寺微微眯起眼睛，他媽真是瞎了眼，看上這麽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那年的蕭炎是二十三，他們成婚後不多久，柳家兩姐妹就出生了。一直相安無事了近一年，隔年不知為何，不滿一年時，蕭炎忽然對自己的親家起了殺機。沈伯伯和我爸那時都知道這些事，沈伯伯問過蕭炎，他說是他的私事，最終沈家沒有插手，也沒將這事告知柳家。”

    “最後呢，他趕盡殺絕了是嗎？”蕭寺很清楚蕭炎為何翻臉不認親家。

    淩雲看他臉色，歎了口氣，“師阿姨那一支從師家本家裏脫離了出來，蝸居在s市一隅，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回到本家。”

    “師家在那時竟然會怕他？”能逼的師家舍棄親人，蕭炎未免太有本事。

    淩雲點了頭，“蕭家那時在s市政壇亦有舉足輕重之人，若不是後來，蕭炎自立門戶，跟蕭家本家撇清關係，甚至殘害同胞兄弟，蕭家現在未必不如師家。”

    蕭寺和沈卓對視了一眼，沈卓現在有些明白他哥之前罵他那些話了。

    二十四歲的蕭炎，做的事完全不是他們在這個年紀可以想象的，甚至在現在，也是無法企及。

    “姐姐曾經跟我說，蕭叔叔是人中之龍，看來她這句話倒沒有誇大。”

    蕭寺和沈卓都不想接這種話，蕭寺換了個話題，“你現在還認為，我對殷伯母的看法，有所偏頗嗎？”

    殷夕汐把一個太大的難題留給了她的女兒們，蕭炎實在不是一個常人能對付的變態。

    沈卓不想改口，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時在蕭炎身邊的人，沈卓雖然同情她，卻沒過多考慮她的實際處境；哪怕小時候他喜歡過欣語，這次相見時他卻並沒有勾起過往回憶。若是那時候他知道她是詩雨，恐怕也不會那麽反駁蕭寺。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他以為她的欣語時，對她其實沒有任何想法，可知道她是跟自己從小長大的玩伴後，立刻就能喚醒更強烈的感情。

    跟席餘相處時，他常常想起幼時的事，喜歡玩具熊的事，還有撈月的事。告訴他“姐姐喜歡玩具熊”的人，恰好是追著他說個不停的詩雨，他當時留心欣語的事，就記下了這麽一句。沈卓還打算隔年欣語生日時，就送她玩具熊，可惜沒能等到她五歲生日，他們就分開了。

    此時在蕭炎身邊的人，是席餘，也是欣語，雖然他們真的相處先後加足也不夠十年，沈卓對她的感情卻更深。這種心疼和對詩雨不同，欣語是他愛的人，這和同情完全不是一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