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丟開手裏的東西，按鈴叫了醫生，“為什麽沒檢查出來，她是生病？”

    醫生頭一次遭蕭炎這麽大的火氣，“厭食症嗎？”

    “我不追究責任，說下要怎麽治療。”蕭炎看出醫生的為難，暫時熄了火，解決問題畢竟要緊。

    “應該是神經性厭食，或是抑鬱引起的，找心理醫生來比較穩妥。”他倒不是完全想推卸重任，這的確不在他的範疇之內。

    蕭炎思慮了一下，就想讓他推薦個本市最好的女醫生來，欣語開了口。

    “我之前在b市看過兩回心理醫生，是個叫鬱蘊的人，他在業界很有名，可以還是找他嗎？”

    這個人蕭炎有印象，因為沈家跟他有接觸，之前找欣語時，查過他的底細。

    “你還是不信，我沒對沈家做什麽？”蕭炎想不出她要從b市叫醫生的第二個目的。

    欣語不想說話，艱難地換著氣。

    “蕭先生您別再牽動小姐心思，她經不起太大的心情起伏。”醫生倒不希望這個病人會有個三長兩短，感覺他自己也會跟著倒黴。

    蕭炎趕緊扶了欣語起來幫她順著氣，“我知道了，叫他來就是，你別跟我置氣，都是我不對。”

    “其實小姐推薦的人，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鬱蘊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心理醫生，您放心交給他，應該沒問題的。”醫生還寬慰了蕭炎一句，反正誰死都好過他死。

    欣語這個病算起來已經拖了兩周，宜早不宜遲，蕭炎立刻讓人去請了鬱蘊。

    穆龍是接了這個任務的人，他此前還一直留在b市盯住沈家的動向，就連孟廷偉的葬禮，他都沒敢趕回來參加，因為老板沒有給指示。

    他本就是孟廷偉一手帶出來的人，現在孟廷偉死在了老板手裏，老板不敢用他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借著這次機會，穆龍回了一趟s市，把醫生帶到後，還是問了蕭炎，能不能讓他去拜祭下孟老大，蕭炎倒沒有為難他，準了這個事。

    蕭炎並不討厭重情義的人，隻是這個人會很難用就是。

    鬱蘊倒是在穆龍第一次上門時，說他要把手頭上的預約安排一下，推遲了一天出行。

    這空出的一天，他自然是約了沈家的人，問他們有沒有什麽要幫忙帶到的話，諸如此類的。

    沈卓很希望能跟去，可是不管怎麽安排，也做不到這件事，隻得放棄了。

    其他人該說的都說了，刻意留了沈卓跟他單獨聊。

    “厭食症嚴重嗎？抑鬱聽起來很嚴重，聽說會致命是嗎？”沈卓雖然是學生化，可是和這種治病救人的內容不太相關，尤其是心理學的部分。

    他問的問題都很弱智，鬱蘊隻從中聽出沈卓已經關心則亂，他進一步嚇唬了沈卓，“也可能是精神分裂。”

    沈卓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慌，好像得病的是他自己一般，恨不能立刻去到對方身邊，臉上清楚明白寫著這些感受。

    鬱蘊輕聲笑了，“相信我，不管是什麽問題，我都保證能幫你治好她，好嗎？”

    “你還有心思耍我？”沈卓醒了神。

    鬱蘊不懷好意地笑著，“我挺喜歡看別人為情所困，雖然大部分反應如出一轍。”

    沈卓無語，他覺得鬱蘊這個惡趣味有些可怕，小時候看著還挺可愛的，這絕對是長大後變態了。

    “跟她說我很想她。還有個事可能比較麻煩，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做到。”

    沈卓還把跟蕭炎相處的安全之道跟鬱蘊講了一番，不過鬱蘊認為，他是個醫生，再怎麽也算是個後勤補血的工作，應該不至於給自己惹上殺生之禍。

    對他這樣不知深淺的態度，沈卓於是把孟廷偉的事拿出來恐嚇了他，說蕭炎對自己人都那麽狠，讓他別掉以輕心。

    “那是因為那哥們覬覦別人的女人吧？我跟那位小姐不會發展出超友誼關係，我更不會對你的女人動心，放心吧。”

    有的人，心就是比較大。

    鬱蘊到地方後，先接受了安全檢查，他錯覺他這是又到了機場，而且這個檢查還貼身摸了一遍，比機場還嚴。

    “下次找美女來做這項工作，好嗎？”結束後，整理好衣衫，鬱蘊開了個小玩笑。

    上樓前，蕭炎來跟他照了個麵，鬱蘊對付錢的人大多很尊重，有禮貌地打了招呼。

    鬱蘊進病房前，蕭炎就已經回到監控室，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牽涉到沈家的人，他就格外敏感。

    “好久不見，嗯…怎麽稱呼比較合適？”拉椅子在床邊恰當距離坐下後，鬱蘊開始設局。

    他懷疑對方有分裂症狀，畢竟她曾經有過兩個身份，現在因為突發刺激，一時半會調整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事。

    欣語靠在床頭搖了頭，“我沒有認知障礙，也不存在分裂情況。”

    鬱蘊挑挑眉，“難怪俗話說，久病成良醫。”

    “我沒有攻擊性情緒，隻是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鬱蘊沒有再挑釁，而是配合地點了頭，“這也難怪，喜歡的人不在身邊，想要的東西也沒有了，希望沒了，還能剩下點什麽？”

    欣語眼眸微縮，不知道他怎麽敢說出這種話。

    “隔牆有耳，你聽說過嗎？”

    鬱蘊倒不至於連監控都發現不了，笑著站起身說，“變魔術喜歡看嗎？”

    欣語仰頭看著他，就之前兩次接觸，她沒發覺這個醫生，性情這麽活潑。

    “想想你最喜歡的東西，最想要的，最愛吃的東西，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變出來。”

    蕭炎在監控室雖然對這個醫生有些不喜，但剛才已經搜過身，他倒不擔心鬱蘊真能變出什麽來，更不提大變活人這種高級魔術。

    欣語也是一樣想法，她覺得鬱蘊隻是在逗她開心，想讓她轉換下心情，可她現在無論如何也轉換不起來。

    鬱蘊對她這樣的態度很不滿意，先從袖子裏快速掏出了一塊黑色的綢布，然後很專業地展示了正反麵對欣語看。

    不枉他大夏天穿這麽整齊長袖長褲，他可是認真學過的，給他點麵子。

    欣語稍微打起精神坐直了些，努力想做出捧場的樣子。

    展示完了之後，鬱蘊把布蓋在了左手上，“互動環節到了，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麽，僅限吃的，然後對著這裏吹口氣，我就幫你變出來，怎麽樣？”

    欣語想了想，“醫生，你不累嗎？”

    就算他表演得多麽逼真，他終歸是拿不出除了空氣之外的東西來的。

    “你不說那我就自己猜了，臭豆腐…肯定不行，對胃不好；蛋糕…比較幹，有點難以下喉；嗯……”鬱蘊托腮似乎在思考，欣語的視線隨著落在他右手上。

    “有了！”鬱蘊忽然放下手，在左手裏拍了一下，他這一個動作下來，左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頂住了黑布，不再是空落落的。

    欣語一愣，情緒已經有些調動起來，就聽到他說，“布丁怎麽樣？甜甜的軟軟的，又爽滑很容易下口。”

    隨著鬱蘊把布揭開，欣語的眼睛也逐漸睜大，他手心裏赫然躺著一杯布丁，蓋子還好好蓋著在。

    監控室裏的蕭炎都是一愣，他到底是請了個醫生，還是請了個魔術師，這東西是怎麽帶進去的？

    “要試試嗎？”鬱蘊把布丁遞過去。

    欣語有些猜到這東西是誰做的，而且她也很好奇，鬱蘊是怎麽把東西帶進來的。

    接過布丁開了蓋子拿了勺子，欣語聞到淡淡的荷花香味，某個人在收買她的胃上，還真是肯下功夫。這是去年夏天說起的事了，她當時說荷花那麽香，蓮蓬那麽甜，為什麽沒有荷花味道的布丁？

    看來沈卓去試過了，這應該是成功後的作品，欣語可不認為，沈卓會讓她當小白鼠。

    欣語這樣想著，忍不住眼裏浮上些笑意，可是心中的悲傷卻不曾減少。

    他花再多心思，她也是不會跟他在一起的，沈卓這份癡心，於她是負擔。

    蕭炎的心也牽係在欣語的手上，不管那是誰帶來的東西，又是怎麽帶進去的，他現在隻想看到她吃下去。

    有了好的開端，萬事都有了機會。

    欣語挑了一勺，看了一會，慢慢含進口裏，入口即化的布丁，很快順著食道滑進胃裏。

    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都沒什麽嘔吐反應，鬱蘊稍微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來，默默看她進食。

    “很好吃……”

    可能是不該邊說話邊吃東西，這三個字還沒說完，欣語的眼淚已經滑下來。

    鬱蘊仍舊無聲看著，一般人哭起來時，很難吞咽東西，可是欣語仍舊在努力進食。

    他大概聽說她經曆了一些什麽，負麵情緒不釋放出來，抑鬱也好，分裂也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能哭出來，就好好哭一場，可惜他無法安慰她。

    有個人，倒是很適合，可惜他現在到不了這個地方。

    蕭炎這才想起來，從孩子沒了之後，欣語這還是第一次流淚。在那天要進手術室之前，她曾哭著求他不要打掉那個孩子，讓她再考慮幾天。可是手術結束後，她醒來之後，一直都是發懵發呆的狀態，從未落過淚。

    他還是把她逼得太過了，她想要的不是他，他其實一直都知道。

    欣語就在止不住淚水的情緒釋放裏，吃完了一整杯布丁。

    還記得，有個人說，每天隻能吃一個，吃多了不好。

    如果現在他在場，大概她想吃多少個，他都會立刻做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