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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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齊戎擁著鸞顏離開,留下尖叫不已的若幹小媳婦大姑娘。
而此時此刻的瓜子大媽,又變成另一個眾人圍觀的焦點,隻不過圍上來的都是些女子罷了。
“賢王殿下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為什麽會對你笑?”
“你是不是私下裏跟殿下有些交情?”
大家急的差點將大媽給撕了,大媽活了這些年也是見過風浪的,她冷嚇一聲,收拾了下自己的瓜子攤兒。
“買一斤瓜子回答一個問題,大家排好隊啊!”
話音剛落,大媽的瓜子攤兒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皆是清一色的大姑娘小媳婦兒。
街角會賓樓的三樓雅間中,齊華將這一切瞧進眼裏,抬手將窗戶重新關好。
“王爺,現在汴水河逐漸冰封,要一探究竟隻能是來年開春了。”
一名老者頭發花白,身著青藍色粗布衣衫,雖是簡陋卻十分整潔。
“欽伯,宰相已經派人去汴水河下探了兩遭,皆無所獲。途中還遇到一幫神秘人,也在汴水河裏找些什麽。”齊華說道,親手為欽伯和自己斟了杯茶。
“是皇上?”欽伯眉頭一皺,已經明白他話中所指的意思。
“不錯,就是皇上派去的人,他一直在找我們白家的東西。齊戎突然被貶去涼州,恐也是與這件事情脫不了幹係。”齊華神情有些凝重。
“那……淮南一事……”欽伯詫異的瞪大雙眼,滿是不安。
“無妨,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相關的人都被滅口,大家都會將那場洪水視為天災。”齊華放下手中茶杯,攤開手心細細看著,這雙手已經滿是鮮血,洗不掉了。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欽伯歎了口氣,繼續問道。
“舅舅給我看的圖上真真切切寫了淮水以南,為何我暗中將那裏翻了個遍,還是什麽都沒找到。”齊華微怒,這些時候的努力沒有半點收獲,任誰也要惱的。
“淮水以南?”欽伯思量著什麽。
“對,淮水以南,上麵真真切切的寫著那個東西就埋在淮水以南。”
“我再派人去暗中查找,連著附近的山上也搜搜看。”欽伯是白家的三代忠奴,做事最是仔細盡心。
齊華點頭,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現在風聲有些緊,且注意安全,不要叫人發現你的身份,這張銀票你先拿去用,等過幾日我再叫人給你送些去。”
白家被遷出京都皇城,無詔不得京,這次欽伯來一是為了那東西,二則是為了錢。
“國公大人病了許久,眼下又是寒冬,若不是王爺接濟,怕是……”欽伯垂下頭,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淚水。
他們白家當年何等顯貴,誰料想落得個這般田地。白家的興旺衰敗他都親眼目睹,也在心裏恨透了當今聖上,這個道貌岸人的偽君子。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你且先回去吧,明日我差人護送你離京。”齊華拍拍欽伯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
如今,白家的人隻有他和舅舅。舅舅自從離開了京都皇城就一病不起,藥吃了不少,大夫請了一堆,卻不見好。
若是舅舅走了,他就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了。
那個皇上,他的父親,親手將白家拆碎的男人,如今是叫人越來越看不透。
隱隱約約中,他感到當年母妃之死,並非隻因齊戎生母楚妃的緣故。
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自是不能與旁人說,且給他些時日,待到證據確鑿,他定手刃仇人,替母報仇!
賢王府中熱鬧慣了,這般蕭條還有些叫人不適應。往年下雪的時候齊戎總吩咐人在廊下升起炭火爐子,烤些秋天時獵下醃製好的肉來吃。可今日,大家都被叫到大廳,滿室的愁雲密布。
“我和王爺即日就要去涼州,你們是家奴,簽了賣身契的,按理說應該跟著我們一道去。但王爺體恤你們平白無故受牽連,就命我將賣身契還了大家,從今以後你們就是自由身了,與賢王府沒有半點關係。”鸞顏想不到平日裏沒有正行的他,心思竟這般縝密,遣散家奴,那以後他們兩個真就沒好日子過了。
大廳又是一陣沉默,沒人說話。
齊戎給鸞顏使了個眼色,敲了敲桌上放著的銀票。
“王爺說大家在賢王府當差多年,都是盡職盡責的,如今散了也得留些念想,這些銀票大家就分了吧,另外這賢王府裏帶不走的東西,大家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一陣沉默後,一個小廝從人群中走出來,過來拿了張銀票,給齊戎和鸞顏磕了頭,就退下了。
好似有人開了頭,大家也壯了膽,不出片刻大廳裏的人就散了個幹淨。
“這些人平日裏總仗著咱們王爺的名號,不知在外麵沾了多少便宜,現在王爺有難了,一個個翻臉不認人,真是錯與他們相識了!”程文氣的隻想哭,咬著牙替他們可憐的王爺打抱不平。
“行了行了,人多路上不方便,這樣多好,無家一身輕啊。”
齊戎沒心沒肺的笑了,剛才看著他們離開心中確實難受了一把,但轉念一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也不是活菩薩,都得為自己打算的。
“胡言亂語,你都娶妻了,怎麽能叫無家?”鸞顏最近不知道怎的,小性子漸長,動不動就與他爭辯,有時候還無理爭三分氣的他跳腳。
齊戎起身牽起她的手,喜滋滋的揣進懷中。“鸞兒在哪兒,哪兒便是我的家。”
程文程武花梢連翹都被肉麻出一身雞皮疙瘩,不過還好,經過這些時日他們不間斷的部分場合地點的恩愛表演,他們已經能勉強習慣了。
正在這時,從外麵蹦蹦跳跳進來一個團子,穿著大紅的朝服,背上披著雪白狐裘,身後則是一串急壞了的奴才。
“三哥哥三嫂嫂,耀兒來看你們了!”
那團子跑進大廳,歪著頭看齊戎和鸞顏片刻,然後一拍腦袋笑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三嫂嫂這是有多喜歡我三哥哥,大白天的就摸上了?三哥哥這次去涼州耀兒擔心的很,可見三嫂嫂如此寶貝你,耀兒就放心了。能有這麽個威武霸氣的人護著,在涼州定是沒人敢惹你的!”
鸞顏連忙從他懷中把手拿出來,臉頰染上紅雲。
齊戎彎腰將這個小人精抱起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說的還真是他。
“怎麽,眼饞了?那你就趕快娶個媳婦兒唄。不過就你這個小豆芽,哪家的姑娘能看上啊。”齊戎壞心的逗著他,心滿意足的看那張麵團似的小臉皺成個包子。
“三哥哥真壞!辜負了我出宮給你送行的好意。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了,反正太後和皇上都不願意見你。”齊耀踢著小短腿,委屈的很。
太後和皇上都不願意見他?
齊戎和鸞顏相視一看,齊耀突然出現原來是這個原因,還想著明日進宮向太後和皇上辭行的,看樣子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三哥哥給你留了幾件小玩意兒,誰都沒舍得送,就等著你來呢。”齊戎快速抹去臉上的愁緒,嬉皮笑臉的逗弄齊耀。
“什麽什麽,三哥哥最好了,咱們快去看看吧。”
齊戎帶著齊耀去了內堂,鸞顏站在大廳裏,看著他寂寥的背影,長長歎了口氣。
他過慣了前呼後擁的日子,享慣了繁華似錦,不知道此番去涼州,能不能適應。
她最怕的,是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入冬後天黑的格外早,賢王府遣散了所有下人,現在隻有他們主仆六人。
天好冷,鸞顏和齊戎早早休息,可總也睡不著。
明天就是離京的日子,傍晚時分又突然下起雪來。
“府裏的事我都安排妥當了,住在田裏的丫頭也把賣身契還了她們,還分了銀兩,日後能當嫁妝了。還有你在京都皇城的那些產業,雖說不是什麽正經行當,每年利潤卻有不少,我去錢莊兌了些銀兩,想著此番前去涼州,什麽都要從頭開始,花錢的地方定是不少。”鸞顏靠在他懷中,將事情一一說明。
齊戎似是聽到了又似是沒聽到,修長白希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鬢角,眼神中流露出繾倦纏綿。
“哦,說到你的那些產業了,帶不走臨時又賣不掉,我就全權托付給掌櫃的了,還把他們每年的薪酬提了三分,多勞多得,應該不會搞垮掉吧。”
鸞顏見他沒動靜,伏在他胸口說話時,已經染上困意。張嘴打了個小哈欠,拉了拉被角準備睡了。
“鸞兒。”
這時他喚了她一聲,輕輕柔柔的,叫人聽了很是舒服。
“嗯,怎麽了?”她閉著眼睛應道。
“沒事。”
正當她快要沉沉睡去時,又聽到他喚她。
“快些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拍拍他的胸口,她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鸞兒……不如……不如你別去涼州了。”
鸞顏猛地睜開眼睛,撐起上身看著他,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涼州那個地方我雖然沒去過,但以前也聽有人說過,你一個女人家實在不好去。被貶一事本就是我連累了你,若是我托付人與太後皇上求情,或許你就可以留下了。”
他眼神閃爍,不敢去看她。扯著牽強的笑,想把這件事說的輕鬆些,卻弄的更像生離死別。
“好啊,你去求情啊!現在就去!使出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低三下四的跪地求饒,或許……或許我就不用去了,然後一個人留在這京都皇城,守著空蕩蕩的賢王府了此一生。”說話間,鸞顏已經淚流不止,她明白他的心意,卻不能接受他的這份好意。
感覺唇角一涼,一股鹹澀染進嘴裏,齊戎抬眼看去,才發現她哭了。
她不是愛哭的女子,如今卻哭成這樣,叫他自責的很。
“我不是這個意思,鸞兒莫要哭了。隻是那涼州被人傳的如此玄乎,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怕你去了適應不來。當初我可是拍著胸口跟嶽父大人保證的,要保你安穩,可如今……哎……”
齊戎頹然的歎了口氣,若是他一個人怎麽都好說,如今有了家室,自然要做不同打算才是。
鸞顏猛地抓住他的前襟,逼迫他看著自己。兩人的唇若有似無的碰擦,燃起異樣的火花。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大小姐,有的是力氣和手段,邊疆的風少都不能耐我何,就別提區區一個小涼州。再說我都為了你要把那些紈絝子弟砍了殉葬,這番情意你還看不透嗎?”
“我……”齊戎還想狡辯,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她一吻封唇。
“莫要再說了,此生此世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張臉生的太惹眼,從今開始,不管你去哪兒都要跟我匯報,別叫人把你拐去了才是。”鸞顏貼上他的唇,將這甜言蜜語說的威武霸氣。
曾經耍的了無賴,巧言如簧的賢王殿下一時語塞,半句甜言蜜語都會所不出來。若他是個女子,定會拜倒在她的大男人懷抱中。
但好像兩個人弄反了啊,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種話不是該有男人來說嗎?
算了算了,自打遇上她的那天,他便被吃的死死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原本以為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戲文裏瞎編的,孰料竟叫他等來了,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好。
他反手將她擁住,含著她的小嘴繼續糾纏。他的鸞兒定是世上最好的,而他也會將世上最好的雙手奉與她麵前。
賢王殿下被貶離京的這天,天公也不作美,從前一天晚上到現在都下著雪,地上已經是厚厚一層,車輪壓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齊戎想最後看一眼這裏,就命人從府裏出來後,去了京都皇城長街。
熱鬧的京都皇城也因這場大雪變了模樣,隻有幾家有門臉的店麵開著,寡淡的很,卻也正好配合他們的這幅慘樣。
齊戎平日裏在朝中也沒有什麽朋友,那些狐朋狗友就更別提了,自是不願沾這黴氣,太後和皇上命齊耀過來了,擺明了不會來送行。
再說,他本就是犯了錯被貶出去的,送行更是沒有道理。
穿的用的還有些吃的,裝了五六輛馬車,他們主仆六人就這麽淒慘的往城門走去。
鸞顏握住齊戎的手,安慰他莫要傷心難過。齊戎執起她的小手,低頭在手背上烙下一個吻,對她暖心一笑。
馬車很快到了城門處,幾個城門官認出賢王府的馬車,直接放行。
出了這裏,他便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還是有牽掛,還是有不舍,都化成一聲歎息,融在這飄渺的大雪裏,分不開了。
剛出城門,馬車就停了下來,齊戎詫異的很,就詢問前麵駕車的程文。
“王爺王爺您快出來看看吧!”程文聲音都在顫抖,跟嚇著了一樣。
齊戎心情本就不好,被程文這麽一說,還以為他是故意捉弄自己,於是乎掀開簾子跳下馬車,正準備好好教訓他時,眼前的一切叫他結結實實的震驚了一把。
“你們……你們……”
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眼前嗚嗚泱泱的這群人扛著包袱拖著行禮,是什麽個意思?送行嗎?
這時,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老頭兒,穿的跟個球似的。
“王爺,老夫人是老了,腦子卻靈光的很,王爺又是個灑脫的人,以後府裏若是沒個管家,怕是要亂套的呀。”老管家說道,咧著嘴笑了。
“老管家支使人幹活還行,自己哪能忙的過來。往後端茶送水洗衣劈柴的還得靠我們不是?”一名小廝穿的很精神,扛著個大包袱喜滋滋的說道,跟身後的一群小廝使了個眼神,大家都笑起來。
齊戎白了他們一眼,這話是諷刺他是個廢物了,啥也不會做,離了下人侍候就活不了。
可明明是這麽挑釁不恭的話,落在他耳朵裏也變得溫暖無比。這幫混蛋,是提前商量好的,遣散的時候都拿著銀票走了,現在突然冒出來充當忠心的,如此不高明的手段,卻叫他感動的快哭了。
忽然這時,顧天成從旁邊的一輛馬車上下來,懷裏還擁著身著素衣的月娘。
齊戎一皺眉,將眼裏的熱淚憋了回去,盯著這隻老狐狸要搞什麽鬼。
“人生難得一知己啊,王爺若是走了,誰還會在我的妙手雅築一擲千金呢?”顧天成笑的沒心沒肺,好似這次去涼州就是賞花遊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