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高座上的男人都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她，默默地眯了一下眼，然後，丟出這麽一句話。

    溫婉內心惴惴的，真的是惴惴的。

    她想到了三天前，他在她的帝師府上，讓她跟他平起平坐，一起吃飯的場景。

    有時候，她會在心裏想，這到底是皇上給她的恩賜呢，還是他又整她的一種策略？

    不能怪她心眼小，想的多。實在是，這個皇帝，登基第一天就想讓她死，這絕不是心血來潮的一句話。而是他，登基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她這個帝師，消失在朝堂上。

    溫婉惴惴難安，她抬頭看了一眼文相。

    文相也看她一眼，搖了搖頭。

    那意思很明白了，皇上讓你坐你就坐吧，不要跟皇上頂嘴。

    溫婉鬱悶，沉了下嘴角，很不安地坐了下去。

    商戩坐在龍椅上，微微眯眼，對她戰戰兢兢的樣子很是不喜歡，他還是比較喜歡她自信飛揚的樣子。

    待她坐下去之後，商戩就端起龍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這是來自於梁夏的雪龍飲，他邊喝邊舒展眉頭，喝罷，他將茶杯放下，將身子往龍椅後背上一靠。

    “帝師繼續。”

    溫婉雖然有點忐忑，但一談到國事，就又鎮定了，她說：“關於新憲兵製，微臣以為，可以再增加幾點。一，對於新入的新兵，進行一次能力測試，分出特長生，建立特長班，針對性地培養鍛煉。二，改良武器。西商國的兵器庫，收錄有三千多種兵器，但這三千多種兵器，微臣私下去研究過，都太落後，演練可以，但要真正上場殺敵，還差的太遠。三，研製炸藥。西商國幅員遼闊，囊括兩座大山，一是位於豐埠縣的羊頭山，一是位於琉村的落山，羊頭山盛產硫磺，而落山卻盛產甘石，這兩種材料配合上木炭，就能製成殺傷力很高的火藥。”

    說到這裏，她又頓住，抬頭看了一眼皇帝。

    而皇帝此刻，眼中除了欽慕之外，還多了一抹更為深沉的東西，離的遠，溫婉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但，即便她看得見，她也沒法從那黑暗又幽深的眼內窺出什麽來。

    她隻是見皇上在看她，就朝他點了點頭，“這隻是微臣的個人意見，皇上若覺得不妥……”

    “很好！”忽地，商戩開口，難得地衝她展露了一點笑，“帝師的提議極好。”

    然後，望向其他大臣，“眾愛卿還有什麽要補充的沒有？”

    眾大臣一致搖頭。

    商戩便道：“那就依帝師之意，補充完善新憲兵製，再改善農民種植問題，戶部尚書何在！”

    “微臣在！”

    戶部尚書姚江出列。

    “帝師的話可聽明白了？”

    “微臣明白。”

    “那就抓緊去辦，若有不懂之處，就及時向帝師請教，三個月後，朕要看到成效。”

    “微臣遵旨！”

    商戩揮了揮手，姚江又歸入列隊。而後，商戩又點名，“兵部尚書！”

    “微臣在！”

    “帝師的話，你可也聽明白了？”

    “微臣明白！”

    “朕也給你三個月期限，三個月後，朕要看到你們兵部統治下的整個軍營都能有所改善。”

    “是！”

    “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

    眾大臣搖頭。

    既無事。

    “那便退朝罷！”

    皇帝一揮袖。

    罷朝後，商戩又把帝師，文相，兵部尚書，戶部尚書都叫到了禦書房，探討製定了一係列農民增收，如何增收，新兵營的武器改造，如何進行，開藥的製作，以及如何開采等等事件進行了細細的商討，最後，分工明確，各自去辦各自的差事。

    末了，皇帝開口，“帝師，你先留下，其他愛卿都散了吧。”

    溫婉被單獨留了下來，不知何事，就皺眉問：“皇上留下微臣，是還有要事相商？”

    商戩看她一眼，起身，手臂一甩，“陪朕走一趟吧。”

    說完，長腿一跨，出了禦書房。

    溫婉隻好跟著。

    跟著跟著，就不大明白了。

    這條路，很熟悉，是通向後宮裏麵，那些女人們住的。

    皇帝是要帶她去見……呃，林美人？

    這下溫婉就更納悶了，你一個皇帝要去見自己的女人，帶她一個大臣幹嘛？當電燈泡？看你們滾床單？

    過了前庭，溫婉就停住了，“皇上。”

    “嗯？”商戩側身，淡淡看著她，“愛卿有話要說？”

    “皇上是要去看林美人嗎？”

    “嗯。”

    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隻是看她的目光又加深了一些。

    溫婉便道：“那微臣就不便跟著了。”

    “有什麽不便的？”

    “這……”

    商戩收回視線，轉回身，又往前走，走之前，往後招了一下手，示意溫婉跟上來。

    溫婉無奈，鬱悶地跟著。

    進入後宮的範圍，商戩的步伐明顯的慢了，悠悠的，像是散步一般，而說話，也如閑庭逸致一般，“這是朕第一次踏入西商國的後宮範圍。”

    “微臣知道，眾臣都說，皇上您是聖君。”

    言外之意就是，不貪戀女色。

    商戩微微一笑，眼神不自禁的就往她的臉上瞟去，“愛卿覺得，朕會是聖君嗎？”

    “當然！”

    商戩又笑了，隻這一次，唇角的笑意陡地加大。

    聖君？

    也許是吧。

    但其實，他想做的……

    商戩又看了她一眼，站在花壇邊不走了。

    他低頭看著身下的花。

    他原來不懂，書上寫的，“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這句詩，形容的到底是怎樣的曠世美人，現在，他懂了。

    他伸手摘了一朵花，低頭嗅了嗅，很香，是一株四月牡丹。

    他將牡丹遞給溫婉。

    溫婉沒接，惶惶恐往後退開兩步，臉上的神色……就好像是，麵對向自己示愛的男子，而不知要如何拒絕是好的模樣。

    商戩被她逗的哈哈大笑，笑聲未歇，嗓音已出，“帝師莫不是以為，朕是要將花送給你？”

    溫婉臉上一紅，莫名的，就有點尷尬。難道……不是？

    “朕隻是想問問帝師，這花可好看？”

    溫婉沒看，隻點頭，“好看！”

    “甚好，朕怕林美人會不喜歡。不過，帝師既覺得好看，那林美人應該也會喜歡。”

    說罷，他又摘了幾朵，一共九朵。鮮燦燦的牡丹花印著他英俊逼人的臉，倒覺得，他比花還要豔！

    溫婉一愣，一驚，商戩又把花遞到了她麵前。

    這一次，她接了。

    左不過是，他讓她跟著，就是充當拿東西，跑腿的角色。

    她穩妥妥地接了。

    商戩看著她，又看了看那花，深邃的眼內逸出了一點兒笑，不明顯，細細地，安靜地，淌在那漆黑的眼底。

    摘罷花，繼續走。

    後院很大，傳聞中皇上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那可不僅僅是數字，這是龐大的空間和地域的組合。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很久，差不到快到中午了，商戩才腳步一頓，問她：“餓了嗎？”

    “微臣……”

    “就回答餓不餓！”

    “還好。”

    “累嗎？”

    “也……還好。”

    “朕……”前麵的男人抿抿唇，慢騰騰的，幽幽的，帶著一絲莫可難測的意味，吐出一句，“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