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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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時才漸漸停歇。太陽初初升起,照在西苑還帶著水珠的花木上,格外的嬌豔欲滴。浣竹輕輕走進內室,見自家小姐已經起床,準備梳洗。“小姐起來了?怎麽不披件外裳?小姐的風寒才剛剛好,要是再受了風寒可怎麽好。”浣竹一進來就看到自家小姐身上隻穿著中衣坐在梳妝台前,語氣便帶了些許責怪。
樓心月聽見浣竹的抱怨,不由打趣道:“不必擔心,你小姐我現在好的很,壯的能打頭牛,比你都強。”“小姐!”浣竹跺了跺腳“人家這是在關心你,你還打趣人家,要是讓芸姨娘知道,又該擔心了。”
樓心月見浣竹急了,連忙安撫道“好了,和你開開玩笑,病了這麽多日,整日的躺在床上,才放鬆放鬆心情,你可別什麽事都和姨娘說,姨娘日子本就不好過,不能再讓姨娘為我的事憂心了。”
浣竹努了努嘴“浣竹才沒有呢,小姐說的話我都記得,還不是看小姐這麽不愛惜身體,我才這樣說的。”
好了,浣竹,下次我不會了,你快把我那件杏黃色繡著桃花紋的衣裳拿來,待會要去給夫人請安,去晚了夫人又要給我臉色看了。”
浣竹聽了“哎呀”一聲,連忙去放置衣物的紅木箱子裏拿衣裳。“小姐身體才好些,就要去給夫人請安嗎?”“那是自然,既然我已經沒什麽事了,就該去向夫人請安,隻要我表現的乖巧、聽話,多奉承夫人一些,夫人待姨娘就會好些,那些下人們才不會怠慢姨娘,姨娘的日子才會好過些。”
浣竹聽了不由有些心疼“小姐......你也是老爺的女兒,樓府的二小姐,卻要活的這麽辛苦。”樓心月拉過浣竹的手“傻丫頭,這些算什麽,姨娘千辛萬苦的把我生下來,為此九死一生,畢竟無論怎樣我還是主子,父親待我還尚可,可姨娘比我還要難過許多,而我隻能為姨娘做這些而已。”樓心月想到芸姨娘溫柔的臉龐和慈愛的眼神,嘴角不由翹了翹。
好了,快些吧,不要耽擱了給夫人請安的時辰。”“是,奴婢這就好了。”浣竹手下飛快的給樓心月挽了個垂髻。樓心月笑著讚賞道“浣竹的發髻挽的真是越來越好了。”
浣竹聽了不由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奴婢可是和最擅長綰發的房媽媽纏了許久,才讓房媽媽指點一二,現在房媽媽都對奴婢綰發的手藝很是讚賞呢!
樓心月看見浣竹得意的樣子,故意打趣道;“浣竹這麽心靈手巧,將來嫁了人我可真是舍不得。”浣竹聽了臉紅了紅,急道“小姐你又打趣人家,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一輩子陪著小姐。”
樓心月看浣竹快要跳腳的樣子不由笑了笑,“好了,不打趣你了,該去給夫人請安了。”
浣竹臉色這才緩了過來“小姐,你身體才好,把披風披上吧。”
好,就拿夫人賜的水藍色的哪一件吧,夫人見了也會高興。”“是,小姐。”浣竹轉身拿了披風給樓心月攏上,跟隨在樓心月身後向明照堂走去。
娘,今天我穿這件桃紅色的水裙好看嗎?”樓府的大小姐樓心嵐正摟著樓夫人撒嬌。
樓夫人望著自己女兒,大大杏眼閃著奪人的光彩,挺翹的瓊鼻,白瓷般的肌膚細膩光滑,一身桃紅水裙,上麵繡著同色的芙蓉花暗紋,水裙擺動間,仿佛可以看朵朵芙蓉盛開。腰間係著芙蓉色的絲絛,頭上插著珍珠寶石鑲嵌的簪子,愈發的豔麗逼人,樓夫人心裏頓時充滿了驕傲。表情柔和的摟著樓心嵐,道“好看,娘的嵐兒自然是最漂亮的,穿什麽都好看。”
樓心嵐身邊的丫鬟雨竹也跟著奉承道“奴婢今早去花園摘鳳仙花還道今天這花開的真是豔麗,可小姐今天這一身的桃紅水裙穿在身上把那鳳仙花都比下去了。”
樓心嵐聽了丫鬟的奉承很是受用,眼裏閃著驕傲,笑的愈發歡快。
樓心月剛走近明照堂,便聽到裏麵傳來大姐樓心嵐歡快的笑聲。笑著走了進去,向著樓夫人福身請安“母親安好。”
樓夫人看見樓心月頓時想起了芸姨娘,剛剛溫和的麵容頓時冷了下來,樓心月自然也看見了樓夫人的臉色,心裏頓時暗道不好,又有些疑惑,細想了下自己並沒有做什麽惹怒夫人的事,一時想不出所以然來。心裏不免有些不解和憂慮,麵上卻很平靜。
樓夫人麵容冷冷的,並沒有叫樓心月起身,直到李媽媽微咳了一聲,低低喚了一聲“夫人。”這才麵容淡淡的道:“起來吧。”
樓心嵐坐在一旁,因為樓夫人向來對樓心月都是不冷不熱的,所以沒看出什麽不對來。待樓心月起身後,連忙走過來,“二妹妹,你來了,快過來坐。”說著便拉著樓心月坐到自己旁邊。“二妹妹,你看看我今天有什麽不一樣嗎?”說著朝樓心月期待的眨了眨眼睛。
樓心月這才看向樓心嵐,見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紅色水裙,裙裾擺動間芙蓉花暗紋隱現,很是不凡。樓心月了解樓心嵐的性子,最喜歡別人的奉承和稱讚,還有些大小姐的刁蠻。語帶羨慕的誇讚道:“姐姐今天好漂亮,裙子也很特別,走動間仿佛能看到朵朵芙蓉花開放一般,這裙子定然很難得,姐姐這衣裳是在哪裏做的?”
對於樓心月的識趣,樓心嵐表示很滿意。得意道“這是自然,聽說霓裳坊從上京請來了一位繡藝精湛的繡娘,我特意叫人去定製了一件,這一件就要一千兩呢!自然是不一般。”
樓心月聽了心中微微一震,一千兩!二兩銀子就夠普通人家富裕的生活一年,這一件衣服就要一千兩銀子!即使樓府富甲一方,這一件一千兩銀子的衣裳也是價值不菲。不由暗暗腹誹這霓裳坊真是家黑店,一件衣裳竟要這麽貴。
樓心嵐看樓心月震驚的眼神,心中的虛榮被大大滿足了。
正聊著,門簾掀起,樓心月見是三妹妹樓心妍便向她示意笑了笑。樓心妍身著粉白色的上衣,青綠色的煙羅軟裙,一條綠色的腰帶緊緊的係在腰上,襯得腰肢細細的,走動間有江南女子的溫柔婉轉。眉目也精致秀氣,可見長大也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樓心妍也向樓心月微微笑了笑,然後向樓夫人福身請安“母親安好。”
樓夫人望著樓心妍和邢姨娘頗為相似的麵容,心中就一陣惱火。冷冷道:“起來吧。”
樓心妍卻像沒看到樓夫人的冷眼似的,微笑著起身,又轉向樓夫人下首的樓心月姐妹二人“大姐姐,二姐姐安好。二姐姐這麽早就來給夫人請安了,怎麽沒有叫妹妹一起,也好做個伴。聽聞二姐姐前些日子病了,妹妹怕驚擾了姐姐修養,便沒有去探望姐姐,姐姐不要怪我可好。”
樓心月聽了這番話,心中暗惱,樓心妍說話總喜歡把自己帶上,好像和自己有多親近似的。淡淡道:“妹妹多慮了,怎麽會怪罪妹妹,隻是受了些風寒,喝了副藥便也沒事了。之所沒有和妹妹一起,是因為我住的西苑距離妹妹的淥芳閣有些遠,再說妹妹平時都是一人來向母親請安,我去了也怕妹妹不習慣,就沒有去打擾。”
樓夫人起先聽了樓心妍的話,麵色一沉,樓心月什麽時候和邢姨娘那個賤人生的小蹄子攪合在了一起。後來聽了樓心月的解釋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樓心月見樓夫人緩了臉色,心有不甘,話頭一轉:“唉,姐姐真是可憐,病了也沒個身邊的人關心照顧,身體才剛剛有了起色便要來向夫人問安,芸姨娘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心疼。”
樓心月聽了剛要說話,就聽旁邊砰的一聲,見樓心嵐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站起,用手指著樓心妍大聲質問道:“樓心妍!你什麽意思!你是說娘苛待二妹妹嗎?”
樓心妍連忙委屈的看向樓夫人:“母親,心妍可沒有如此說,是大姐姐誤會了,我隻是心疼二姐姐罷了。”
樓心妍,你還說沒那個意思,你剛剛話裏的意思明明就是說娘苛待了二妹妹!”樓心嵐氣憤的指著樓心妍。
樓心月在旁邊連忙拉住樓心嵐“多謝三妹妹關心,我病時母親請了大夫來為我問診,還讓管事媽媽前去探望,心裏很是感激,所以病一好才來向母親請安,多謝母親關心,是心月不孝,讓母親掛心了。”說著轉身向樓夫人福了福身。
樓夫人聽了樓心月的一番話,做出一臉慈愛的模樣拉過樓心月,語氣和緩道:“好孩子,不怪你,你這份心意母親領了,待會回去好好休息。你呀,就是孝順,不像有些人,不是這疼,就是那不好了,整天躺在床上,仗著有老爺從來不向我請安,簡直就是沒有規矩!”
樓心妍聽了臉色一青,知道樓夫人說的是邢姨娘。邢姨娘剛進府時樓夫人多有刁難,後來邢姨娘就趁著給樓夫人請安時故意激怒樓夫人,被樓夫人責罰,正好被樓老爺看見,幾次後樓老爺就訓斥了樓夫人,並且準許邢姨娘不用向樓夫人請安。樓夫人本就對邢姨娘厭惡,從那之後更是把邢姨娘給記恨上了。
樓心嵐看見樓心妍鐵青的臉,心下很是痛快,笑著靠在樓夫人身旁:“娘就是脾氣好,不和那些人計較,要是我身邊的下人不聽話,早就打發賣了!”
你......”樓心妍恨恨的瞪向樓心嵐,這個一無是處的樓心嵐竟把姨娘拿來和下人作比較,那作為姨娘女兒的她又是什麽!
我怎樣。”樓心嵐抬頭挑釁的看向樓心妍。
樓心妍知道自己再說下去討不了好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樓夫人責罰,所以隻是狠狠的瞪了樓心嵐一眼,心中暗暗記下一筆。
樓心嵐看著樓心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中頓時暢快,笑著撒道:“娘,你說女兒說的是也不是。”
樓夫人看了也覺得解氣,就笑著點著樓心嵐的額頭道:“你呀,調皮。”又看向樓心妍覺得她和她娘一個樣,就是個攪事精,看了就讓人厭煩。便道:“好了,安你們都請了,沒事就回去吧。”
樓心月本是想請示樓夫人想去探望姨娘,可是發生了這些事,加上請安時夫人的冷淡,樓心月心存疑慮,這件事便隻能作罷,福身告退。
樓心妍在樓夫人這沒討著好,又被編排了一頓,便福了福身轉身便走。
那女兒就先回去了。”樓心嵐見樓心妍吃了癟心情大好,便笑著拉著樓心月退下了。
待她們都出去了,樓夫人向李媽媽道:“李媽媽,下午我會去福源寺上香在寺廟誦經留宿一夜,明日回來,那件事你要抓緊派人辦妥了,別留下什麽馬腳。”
李媽媽躬身道:“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好。”
門外,樓心嵐拉著樓心月邊說邊笑:“二妹妹,你看三妹妹的臉都青成什麽樣了,她每次在父親那告我的狀,我都討不了好,明明都是她先招惹我的,可是父親總是會訓斥我,今天她也吃了回癟,我心中真是高興極了。”
樓心月聽了笑笑不語心中暗暗好笑,心道,你沒有三妹妹那般會演戲,脾氣又急躁加之性子刁蠻驕縱,父親平時就因為你這性子沒少訓斥與你,再加上愛裝可憐的三妹妹,明裏訴苦,暗裏告狀的作態,不訓斥你訓斥誰。
樓心嵐對自己的幸災樂禍根本就沒有掩飾,還加大了說話的聲音,樓心妍走在前麵聽了,在明照堂那裏壓下的火頓時又湧了上來,轉過身朝樓心嵐嘲諷道:“樓心嵐,你有什麽好得意的,每次在父親麵前還不是隻有挨訓的份。”
樓心嵐看到樓心妍一臉嘲諷的表情也不以為意,反正她今天看她吃癟心情好,故意轉身晃動了裙擺,朝樓心月道:“二妹妹,剛剛在室內看的不是很清楚,你看現在這裙子是不是更好看了,上麵的芙蓉花就像真的開了一樣。”
樓心月對於樓心嵐把自己拉入她們之間戰爭的行為表示很無奈,卻隻能配合道:“是啊,剛剛在室內看的不是很清楚,現在看來更為華美豔麗。”
樓心妍聽了也看了過去,剛剛隻顧著挑撥樓心月和樓夫人,卻沒有注意到樓心嵐身上穿的裙子有什麽不同。現在看來,桃紅色的水裙質地輕盈,走動時大朵大朵的芙蓉花盛開著,光彩奪目,停下時,又消失了,很是別致。
妹妹如此誇讚,也不枉我特地去霓裳坊花費了一千兩銀子定製了這件衣裳,當真值得。”樓心嵐特地地加重了霓裳坊和一千兩銀子。看到樓心妍嫉妒的看著自己,語氣更加得意。
樓心妍聽了又嫉又恨,雖說自己很得父親寵愛,可是也不可能花一千兩銀子去霓裳坊買一條裙子。頓時望向樓心嵐的視線充滿了怨恨,聽著她得意的向自己炫耀,心中更加記恨樓心嵐,可現在自己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狠狠壓住心中的恨意,深呼了口氣,陰著臉轉身走了。
樓心月看三妹妹陰沉著臉轉身離開,又看了滿臉得意的大姐,心中暗歎,大姐這麽得罪三妹妹,照著三妹妹的性子遲早報複回來,大姐還猶不自知,自己要是勸告怕是大姐也聽不進去,好在大姐有夫人照看,自己卻是自身難保,隻能心中歎了口氣,向樓心嵐道:“大姐姐,妹妹也要告辭了。”
樓心嵐心情大好的揮揮手道:“恩,二妹妹回去吧,我也要回嬌園了。”
樓心月轉身帶著浣竹回了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