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周通心頭猛地一跳。

    夜帝則是繼續講述道：“我剛才說過，仙凡之堤乃是與天道共生，當今世上已經沒有了可以淩駕天道之上的真神，所以理論上，那座堤壩是堅不可摧的——就連五大仙帝也是這麽認為的。然而，他們卻是忽略了，在天地之間，仍有一個存在，可以輕而易舉毀掉那座堤壩，那就是……天道！”

    “天道？”周通暗暗挑眉，心念急轉的同時，緩緩道：“以天道之能，的確可以做到將那座堤壩毀掉，可是它為什麽要這麽做？總不可能，你能夠驅令天道？”

    “某種程度上說，我的確可以，事實上，隻要方法得當，任何人都能操弄天道，前提是要先弄明白什麽是天道。”

    夜帝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得像是在述說亙古不變的真理。

    “天道，是天地間無數規則變化糅合之後蘊生而出的一種lìng lèi意誌，它的存在，至高無上，像是一台超級虛腦，一絲不亂地維係和統領著天地間一切的規則和法則。”

    “然而，這個天地宇宙，無時無刻是在運動和變化的，隨著時間每分每秒的推移，這個天地其實是生出了無數的變化，這種變化，最終反饋造就出法則和規則的變化。這種變化微乎其微，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然而不能察覺，不代表沒有發生。”

    “既然天地法則和規則一直都在變化，那麽統禦這無數天地法則的天道，自然而然也是在主動地適應在著天地萬物的變遷的……即是說，天道並非一成不變，恰恰相反，它永遠在變。”

    說到這裏，夜帝突然想起了什麽，頓了頓，道：“她曾經說過，莽荒時代的神祗之所以不能再統禦天地，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修仙者崛起，而是天道發生了變化，造就出了諸神統治必然結束的大勢……大勢之前，諸神難逆！”

    周通聽到這裏，心中再度一驚。

    融合了偽神格的他，早就洞悉了莽荒時代神祗消亡的真相。

    諸天神祗其實並沒有真的死去，而是因為他們感受到了天地的排斥，隱隱感受到了某種吸引和召喚，很快就會身不由己破空飛升進入更高層次的世界中去。

    為了讓這個世間不因為神祗的盡數離去而陷入混亂，他們最終精心造就出了一個名為“神隕之戰”的萬古謊言。

    如今想來，當時諸天神祗所遭遇的事情，正是天道有變，而且是十分強烈的變革，強烈到連號稱淩駕天道之上的諸神都無法扭轉被迫飛升的事實。

    這就是……大勢？

    很顯然，洛聽雪察覺到了其中的真相，才會說出這番話。

    而在這時，夜帝眼中有異芒閃過：“在無盡漫長的歲月中，所有的變化凝結起來，最終推動了種種天道之變。於是，莽荒時代結束是天地大勢，五大仙庭取代眾神統禦人間也是天地大勢，百萬年歲月過去，五大仙庭日漸腐朽，怨聲載道，其統治被推翻也是大勢！所以，隻要掌握了天道發生變化的規律，知道什麽樣的條件滿足之後會讓天道發生哪種方向的變革，再將條件滿足的話，天道也不過是手中刀劍而已……”

    “所以，要讓那座隔了仙凡的堤壩崩毀的話，我需要的做的，其實就隻有一件事。”

    “天地眾生，有資格知道真相。”

    現實世界中，周通腦海中陡然有驚雷響起，冷汗布滿了後背。

    因為他已經大概知道了夜帝自信能夠打破仙凡之堤的秘密。

    “算算時間，是該開始了。”

    夜帝突然說道。

    ……

    現實世界。

    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極為渾厚的鼓聲毫無征兆突然響起。

    “轟——”

    周通腦海中轟鳴，旋即一種奇異的感覺出現，下一刻，他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卻又十分熟悉的狀態之中，類似於心悟境界，卻又似是而非，稱得上是一種極高層次的天人合一。

    心靈和天地乃至天道有了極為強了共鳴。

    這對於任何生靈來說，都是一生難遇的逆天機緣。

    一瞬間的開悟，可以讓凡人踏上仙途，讓蒙昧的草木魚獸開啟智慧、具備成為妖獸的潛力，也可以讓動天境強者一瞬打破境界桎梏。

    但是最詭異的事情也在這時發生。

    周通感受到了天地脈動乃至天道存在的同時，也感受到了超過兆億計的仿佛無盡恒沙之數的意誌。

    “難道，整個外宇宙的生靈都在這裏？這些意誌和我一樣，也是被鼓聲引導進入到了這種奇異的天人合一境界當中？”

    周通腦海中驀地跳出這個念頭，為之驚駭。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發出鼓聲的那件法寶絕對強到匪夷所思，其品級之高，極可能在如來禁袈和鎮魂鍾之上。

    以周通心悟術第八層之能，如果他願意的話，隨時能夠從這樣的在他看來頗為粗淺的天人合一境界中脫離出來，但是他沒有。

    他知道，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是夜帝暗暗謀劃和等待了數十萬年之後，形成的手段。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和無數進入天人合一境界的意誌一起，進入到了時間長河之中，沿時間長河而上。

    時間逆溯！

    包括周通在內的所有生靈，心神一定程度上和天道合鳴，都無比清楚地明白此刻正在發生著什麽，因此，他們絲毫不會懷疑此刻在自己心神中一閃而過的無數畫麵。

    這無數的畫麵在眾生腦海中閃過，然後從他們記憶之中悄無聲息抹除，仿佛從未出現過，直到某一刻，時間逆溯的速度慢了下來，一些畫麵變得格外清晰，最終停止了逆溯，在某個時間點停留下來。

    天地眾生，這一刻都仿佛身處“上帝視角”，以第三者的角度，淡看曾經發生的真實畫麵。

    於是，一些被刻意掩藏起來的真實，以毫無遮攔的方式，展現在天地眾生的麵前。

    他們立身於莽荒時代，看到了傳說中的神祗淩天，享受凡人的香火膜拜，有人得到神祗賞賜下來的修行之法，成為可以飛天遁地的仙人，替神祗巡視人間，絞殺佛宗。

    他們看到，諸天神祗與佛宗諸界佛主展開大戰，最終艱難地將佛宗的痕跡幾乎徹底抹除，看到無數的仙人在幾位仙道至強者的領導下，突然向元氣大傷的神祗發難，屠盡諸天之神，入主神宮。

    他們看到，幾位至強者相互之間形成派係，展開了混戰廝殺，血染星河，生靈塗炭，有人死去，有人逃亡，最終剩下來的五位，自號仙帝，劃域建立起五大仙庭。

    此時，絕大部分生靈此刻都是被動地沉溺在天人合一境界中，被動地接受時空逆溯所出現的畫麵信息，暫時無法對這些信息做任何理性的判斷和思考，唯有包括周通在內的少數強者，仍能分心思索自己所看到的每一個畫麵。

    無法用筆墨來形容這一刻周通內心中的震撼。

    在諸天神祗和眾佛主的大戰中，他看到最強大的那一尊滿頭金包佛主身上所披的，正是如來禁袈，又有一尊佛主手中所持的法寶，正是鎮魂鍾！

    不過，相比之下，這兩件法寶在佛宗強者手中要厲害百倍不止。

    如來禁袈在那尊佛主手中可攻可守，變化無窮，袈裟展開的瞬間，九十九個小世界同時爆發，其袈裟本體竟是化為一方佛界，困入佛界的神祗所有攻擊都像海綿吸水一樣被吸收，或渡化或被殺。

    而那鎮魂鍾同樣驚人，一尊佛主叩響鎮魂鍾的瞬間，誦念經文，鍾聲可以轟鳴一界，數以千億的凡人和強者被瞬間渡化，連尋常神祗也難以抵擋得住鍾聲影響。

    周通暗罵自己一聲白癡，得到鎮魂鍾和降魔天咒這麽久，竟然沒有想到過要將這兩種東西結合起來的使用。

    應該說，鎮魂鍾就是為了配合降魔天咒而煉製出來的佛宗至寶，唯有將降魔天咒的咒文打入鎮魂鍾，才能真正將鎮魂鍾的威力激發出來，兩者相輔相成，連神祗都難逃被渡化的下場。

    不過，周通仔細觀察這些畫麵之後無奈發現，自己想要將這兩件法寶重複出遠古佛宗強者手中的威力，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為，佛宗強者催動這兩件法寶，固然是威能驚天動地，卻要消耗來自凡間香火供奉的信仰願力，沒有了願力支撐，這兩件法寶所能爆發出來的威力立刻暴跌千百倍。

    這也不奇怪，因為莽荒時代神祗和佛宗之間最大的矛盾，便是信仰之爭，也是願力之爭。

    那是完全不同於現在的lìng lèi修行體係，所以到了這個時代，佛宗的法寶強則強矣，卻很難再重複莽荒時代之威了。

    周通突然想起如來禁袈能夠吸收天子龍氣這件事來，如今想來，天子乃是受萬民敬仰，無形之中便是凝聚了許多願力，所謂天子龍氣之中蘊藏願力，所以才能被如來禁袈吸收。

    然而，這都不是讓周通內心震撼得無法用言語描述的主因。

    真正的震撼，源自畫麵推進到神祗和佛宗的大戰結束之後，自以為抓住了絕佳時機的修仙者們想要翻身農奴把歌唱，對神祗展開瘋狂的反撲。

    為首的幾位仙道至強者之中，有一個人的容貌，讓周通內心狂震。

    這是一張幾乎消沒在周通記憶極深處的臉龐，從“複活”之後，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會有機會見到這張臉龐。

    賀承天。

    在上一時間線，賀承天是周通和木初柔的同班同學，家境優越，一直暗戀木初柔卻礙於家教嚴格不敢表露分毫。

    而且，不僅僅是上一時間線而已，在更早之前的多條時間線中，賀承天也是和木初柔頗有因緣，或是暗戀或是明戀，對周通也是一如既往地敵視。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賀承天區區凡夫俗子，縱然是成為商界chuán qí或者權貴政要，對周通施展一些陰謀詭計，也都是紙老虎一般，對周通絲毫構不成威脅。

    而且，周通知道，賀承天看似對木初柔一往情深，在好幾條時間線中都對木初柔糾纏不休，但賀承天真正愛的仍是他自己。

    就如同上一時間線，周通和洛聽雪的對峙引發了學校內的混亂，危急關頭，賀承天最終舍木初柔而去。

    然而沒想到，到了這一世，從來未被周通看在眼裏的賀承天竟成為仙道至強者，當今天海仙庭之仙帝！

    震撼之後，周通突然想到，似乎那名為木初柔的初柔仙尊，就是出身天海仙庭？

    也就是說，木初柔現在是賀承天的下屬？

    想到這裏，他心裏很不舒服。

    這時，投影在天地眾生的時間長河的畫麵快速推進到了五大仙庭共謀創造仙界的部分。

    在五大仙帝的謀劃下，一件曠世法寶被煉製成功了。

    這件法寶，便是仙凡之堤。

    正如夜帝所言，為了煉製這件法寶，五大仙帝都是下了血本，將神隕之戰結束後得到的神祗遺產拿出了許多，不僅有大量的神遺物質，更有許多神祗遺產以及佛宗秘寶。

    五大仙帝聯手，耗費了近萬年時間，才最終將這件曠世法寶煉製出來，使得這件法寶某種程度上成為類似天地法則的存在，得到了天道的認可，繼而天地之間有了仙凡之隔。

    讓周通內心一震的是，這名為仙凡之堤的法寶的形態，竟然像極了上一時間線的……長城！

    而這個法寶形態，是名為承天仙帝的賀承天設計出來的。

    這頓時讓周通浮想聯翩。

    如果說這是巧合，那這巧合真的也太巧了一些。

    可這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意味著，如今貴為仙帝的賀承天，很可能是覺醒了上一時間線的記憶？

    如果真是如此，再往深想一些，名為初柔仙尊的木初柔，出現在天海仙庭，很可能也不是巧合……也就是說，賀承天最終是找到了這一時間線的木初柔！

    隻是，如果仙界的那個“無雙郡主”是木初柔的話，廣寒宮的初柔又是怎麽回事？無雙杯圍棋賽又是怎麽回事？

    接觸下來之後，周通並不認為初柔是和夜帝類似，湊巧擁有和木初柔一模一樣的容顏，不僅因為廣寒宮宮主和李秀娥容貌一樣，更因為發生在她們母女身上的詭異時間線錯亂，都表明初柔和木初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其中的因果關係一時間想不明白，周通心念一動，身處墮落樂園的精神分身對夜帝說道：“你用的什麽法寶？”

    夜帝並不意外周通能夠從天人合一的狀態中強行脫離出來，聞言淡淡道：“我用的是神獄天咒。”

    周通心頭一跳。

    佛宗四大天咒他已得其三，沒想到最後一門天咒神獄天咒竟然是在夜帝的手中？而且竟有如此威能？

    “神即為心，佛宗認為每個生靈的心中都有煉獄，這神獄天咒能夠幫助天地眾生從心之煉獄中解脫出來，登臨極樂彼岸之境，說白了就是精神合於天道，達到自欺欺人般的永生祥和。”夜帝淡淡地說道：“神獄天咒在遠古佛宗之人看來是加速體悟天地大道的無上妙法，但在我看來，這其實是一門無上殺伐之術，在悄無聲息中可以徹底將一個人的精神抹殺於天地間，對方卻不會有絲毫痛苦和抵觸……”

    周通暗暗驚訝，聽夜帝這番描述，這神獄天咒的作用其實就跟他自創的心悟術有異曲同工之妙，相比之下神獄天咒更走極端，而這種極端落在夜帝這樣的眼裏，便是成了shā rén之器。

    “而眼下，神獄天咒成為我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環，通過我耗費數十萬年歲月經營暗夜仲裁會，所付扶持的無數大小勢力所暗中布置的輻射整個外宇宙的增幅陣法，將神獄天咒之威暴增數萬倍，方能將整個外宇宙的所有生靈都納入神獄天咒的影響範圍。”

    周通暗覺悚然，他沒想到，暗夜仲裁會扶持起包括修羅會在內的遍布外宇宙的大小勢力，其目的竟是為了布置這樣一座增幅神獄天咒的陣法！

    所以，隻要這些被扶持的勢力完成了自己最初的使命，哪怕最終被五大仙庭剿滅掉，夜帝也絲毫不會覺得可惜。

    隻是，如何在數十萬年時間裏將這種布置做得悄無聲息，不讓五大仙庭有絲毫察覺，這絕對是一件見手段的事情，周通不知道夜帝是如何做到的，但後者確實是完美地做到了。

    周通想到了自己派出的三名動天三境打手去獵殺陰陽道道主，卻陰差陽錯找到了屠仙大會七顆登陸星球中的一顆，並一番大戰之後，那顆本就掏空的礦產星球破碎，顯露出了一個光芒四溢的符文。

    現在看來，那符文正是增幅陣法的一部分。

    “這個時機，我已經等了太多年。”

    夜帝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他平靜地述說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天地間，有一種意誌名為眾生意，莽荒時代，無知凡人舉行大典，祈天降雨，便是在以眾生意溝通上天，使天地共鳴，繼而催生出許多變化，最終降下雨來。”

    “內外宇宙的無數生靈會因為同時得知仙界真相，而迅速生出充斥內外宇宙每一個角落的無數怨恨，這每一道怨恨都很渺小，但是當所有的怨恨凝聚起來，便會形成一股足以驚動天道的眾生意！”

    “而這蘊含著對仙凡之堤和五大仙庭強烈恨意的眾生意，必將使天道隨之共鳴。”

    “天道隻會順應大勢，而不會反過來逆勢而行。”

    “如果天地間絕大多數的生靈都覺得，仙凡之堤沒有存在的必要，那麽天道便會隨之改變，繼而產生一係列的連鎖變化，使得仙凡之堤失去效用。”

    “如此一來，眾生之意，便成了天意。”

    雖然周通在這之前就已經對夜帝的謀劃有所揣測，然而那隻是一個比較模糊的想法，此刻夜帝將一切坦白出來，頓時讓周通徹底醍醐灌頂。

    夜帝的謀劃說白了其實很簡單，就是讓天道感受到天地眾生對仙凡之堤以及五大仙庭的厭惡和恨意，從而順應大勢，做出改變。

    天道不會直接將仙凡之堤毀掉，但是冥冥之中極可能會出現某種注定，注定仙凡之堤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去阻隔仙凡的作用。

    然而，就是這麽簡單的計劃，是建立在對天道有著無比深刻的了解的基礎上才能製定出來，且天地之大，又有幾人敢去謀劃天道，更遑論將這匪夷所思的計劃實施？

    當夜帝還是內宇宙諸多仙尊仙帝眼中的一隻螻蟻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想在做這樣的事情。

    先前夜帝說過，天地眾生，有資格知道真相。

    這句話，猶如煽動了一下翅膀的蝴蝶，最終引發了一場席卷天地宇宙的龍卷風暴。

    這樣的格局和氣魄，即便是站在敵我不明的立場，周通也是不由心生佩服。

    “四十九息。”夜帝突然又說道：“我經營暗夜仲裁會數十萬載，收羅的所有資源加起來，一共夠支撐這座增幅陣法運轉四十九息，這還隻是外宇宙，如果加上內宇宙所消耗的那部分，加起來應該足夠煉製十分之一的仙凡之堤了。”

    “內宇宙？”周通震驚增幅大陣消耗之劇的同時猛然注意到，夜帝屢次提到了內宇宙，悚然一驚：“你的本體，也同時在內宇宙做著同樣的事情？”

    “也許。”

    “也許？”

    “你以為我是什麽，一縷降下外宇宙的屬於夜帝的一道意誌？”夜帝輕輕一搖頭，道：“仙凡之堤煉製成功，使得世間有了仙凡的同時，也是讓天道隨之做出了某些平衡天地的調整，比如說，仙人不可下凡，越是強大的仙人，所受到的限製就越大，這種源自天道的限製，就連仙帝也無法違逆……不過，與其說是限製，倒不如說是保護。”

    仙人不可下凡，是對仙人的保護？周通內心不解，驀地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是夜帝的一具分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