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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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雲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寒潭崖水寨大戲開台的第二天。

    昨天在蘭水河邊老鱉撈石,還陽光充足,今天卻是個陰天。

    一早上的天空就烏雲密布,風從蘭水河上帶來沼澤的氣息。

    今天必須要離開,千萬別下大雨。

    唐雲看著天空,拜拜祈禱。

    轉身來到戲台,尋找許鬼。

    許鬼卻不在這裏,隻有盼盼帶著一眾女侍在小廂中看戲。

    許多寨中的兄弟們也怕暴雨來臨,去碼頭係緊船纜,收起風帆。

    戲台邊負責執勤的寨丁,由醜子帶領。

    醜子迎上前來。

    “帥哥,二當家的去了哪裏?”

    “報告大當家的,二當家的今早沒來看戲,在聚義堂不知做什麽,您有事可以去那找他!”

    唐雲聞言,轉身直奔寨中心的聚義堂。

    聚義堂是寨中除了敵樓,最高大寬敞的建築。

    一進堂中,霍!

    “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麵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堂後正中,赫然就正是忠義化身關二爺!

    這榮耀世界,也信奉關二爺?!

    轉而釋然,原代碼的程序猿同學,必然是有這樣的概念……

    好吧,都是程序轅的鍋!

    關二爺的身旁,周倉抗著關公的青龍偃月刀。

    大刀前麵,有兩把高椅。

    正中一張陳舊的鑲金畫虎高腳椅,旁邊一張嶄新的嵌銀描豹高腳椅。

    看來,昨天去戲台坐的兩把,正是從這裏搬過去的。

    許鬼正在銀椅上,對著麵前巨大桌子上的沙盤發呆。

    “大當家,我正想找你,來的正好。你雖然功夫不濟,但是腦子靈活,看看這沙盤,熟悉熟悉咱們這的地形地貌,以後如有麻煩,或許又能出靈機妙策!”

    唐雲學著電視劇中大將的風度,挺胸抬頭,慢踱狒步,走上前來,想看個究竟。

    然而這沒有什麽用,海拔不夠,隻看到沙盤的底盤。

    化身狒狒以來,讓我這個帥哥一再裝x失敗,真是失敗!

    還是一腳狒竄,幹脆站到金椅扶手上,看個清爽。

    沙盤做得甚是用心,西起鈴音堡,東至外邦邊境,山川地貌,包括每一個小村莊都標示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標誌性的建築或者古木,都做了小小的模型,讓人一眼就能認出。

    “滴,提示,你己經獲得了寒潭崖水寨周圍五百裏範圍內的詳細地圖資料,該範圍內的黑暗遮擋己經打開!”

    小小一個沙盤,足不出戶,對周邊己經了然於胸。

    這真是極好的,唐雲不滿足於戰場地圖係統,還呼叫下載拷貝,以備仔細研究。

    看了一時,覺得扶手還是略矮,不如幹脆跳到靠背上。

    “咚!”

    “嚇!”

    一竄就撞到了關二爺的刀。

    還好還好,腦袋還在,但是碰了一頭包。

    看了看頭上的大刀,心道這大刀劈頭,感覺十分不爽!

    轉念一想,我唐雲自問,雖然偷喝過周曉彤的兩杯果汁,也是當時饑渴,捫心自問,並無大奸大惡,這關公的青龍偃月刀,正對頭劈,也許避邪!

    看了一時,唐雲摸著狒頭,回坐在鑲金畫虎高腳椅上。

    “滴,提示,這裏是寒潭崖水寨聚義堂大寒主議事所在,你是否要行使你的職權!”

    奧!

    議事所在!

    怪不得自己一直不知道如何當這個大當家,如何去號令水寨。

    原來要在這聚義堂中,坐在這鑲金畫虎高腳椅上,才能發出水寨號令!

    發號施令要靠傳令丁士和令旗令牌。

    令旗就插在聚義堂門口,正是橘子擇桃那五麵——紅、黃、藍、白、黑。

    唐雲心中暗喜,呼叫令旗指令,看著我這大當家,都有哪些權力!

    “滴,提示,你的可選命令隨著你在寨中影響力高低而變動,影響力越高,可下達的命令越高!”

    “滴,提示,你在寒潭崖水寨中的影響力當前值為21點,可在平時下達的命令如下:

    一,紅旗,軍事事項——偵探地形、敵情;輸送物資、派兵出陣、購買物資、賣出物資、寨主退位……

    二,黃旗,接受委托——幫凶、暗殺、綁架、搶劫、收買潛伏、挑撥煽動、混亂造謠、虛報離間、走私、販du、開青樓、開du場……

    三,藍旗,人事事項——移動、嘉獎、抄沒、錄用、解雇、任免……

    四,白旗,接受委托——釋放人質、說客、識破、送貨、保鏢、驅散不祥、營救、通緝、抓捕、鎮魘……

    五,黑旗,內政外交事項——調整水寨財務;金元外交、恐嚇勒索、建立同盟、撕毀條約、勸降、合縱連橫、加盟……

    另外,五色旗在戰場上,所代表的涵義為戰場旗語,與此不同,需要區分。”

    其中第一條紅旗軍事號令、第五條黑旗內政外交,是唐雲現在無法發出的指令。

    看來自己在寨中影響有限,動錢動兵,還是不要想了。

    他想起了施崗帶自己初上寒潭崖時,在磨坊裏發生的對話——

    “海上幾張帆?”

    “兩張帆,一張金帆拉銀麵,一張銀帆拉金米!”

    “……金刀米是贖人,銀刀麵是買凶……”

    不看寨中令旗,以為是江湖約定俗成,看了令旗以後,才恍然大悟。

    金帆是黃旗,可以發出暗殺、幫凶、綁架之類的地下黑暗委托令。

    銀帆是白旗,可以發出釋放人質等相對正麵的台上陽光委托令。

    唐雲仔細看了一會,做到心中有數,他問許鬼,“二當家,這些事都是我們一直在做的?”

    許鬼一抖黑袍,“不錯,大當家,你可能還不熟悉情況,寨中好幾千口等著吃飯,我們黑袍軍,卻從建立之初,就在景元王和敵邦的夾縫中求生存,被重重封鎖。

    所以有時候看起來不象樣的事,也做一點。就象吃飯,吃不到珍饈,餓急了,管它什麽,能吃飽的就也咬一口,就象我們打漁,這無關榮譽,隻關生存。

    比如這開青樓,寶塔城中有一家“群芳園”,就有我們的股份,當然——名義上是一個草藥商人出的資,但背後真正的出資人就是我許鬼。

    當然,我們也投入一些不太賺錢的行當,目的是黑錢一洗,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各城埠的錢莊中,想怎麽花,你就怎麽花。

    以後你是大當家,這些事慢慢就會啦!”

    唐雲心道這也是無奈之舉,卻正色發言,“雖如此說,我們以後也盡量走正路,多入股些商棧,多接些正途買賣才好。

    另外我們的統一軍服需要盡快做好下發,我感覺王國中將有大事發生,也許不久將發生戰爭,寒潭崖雖然地勢險峻,卻處在兩國對衝之重地,絕不可能心存僥幸求放過,這裏不是世外桃源,難以置身事外。

    我們需要早做準備,你婚慶結束後,請務必接受我的建議,重新率領你的五百近衛軍,把後加入的兄弟也組織起來,以你當年帶正規軍隊的方法對他們進行操練!

    同時,加固水寨防禦工事,我相信你這個帶兵多年的前將軍,這方麵一定比我擅長,就不用我多說什麽……”

    “大當家,你說不接外道生意這一點,這是不放心我。

    我可是前鎮關將軍,所做所為,自認都有它一定的道理,比如有些惡人惡貫滿盈,實在該殺,但是王法又不能製裁他,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找到我許鬼,我就……而且大當家,這正途人多半找官府,不相信我們水賊,我也沒辦法……

    至於你說的組織操練,在這一點上,看來大當家和我不謀而和。

    我以為你隻對俗事鬼點子多,不成想這大事也有見解,倒是讓我意料不到。

    景元王國有可能要發生戰爭,這也是我一早上不去看戲,卻來這看沙盤的原因。

    大當家請看。”

    說著許鬼把手邊的一根竹筒遞了過來。

    “這是何物?”

    “大當家,這是我水寨各地據點送來的密報,筒前有塞,情報就裝在裏麵。”

    唐雲接過,拔開筒塞。

    裏麵是手帕大的一卷細絹。

    絹上有字,密密麻麻的寫滿蠅頭小楷。

    這送上密報之人,書法顏骨柳筋,唐雲看後自愧弗如。

    唉,寫得比我好得不知多少倍,這字寫得,我服氣,不過照田璐手書,似乎就少了些靈秀之氣。

    “鈴音堡密探張某甲壬寅日送報,昨日深夜,某甲在錢大壯酒館,化裝成商人喝酒,適逢堡中守軍數十人同在館中海飲,一時擁擠極甚,此景多日不見。其中軍士,多言數月以來,此日最是舒暢,因己短缺數月之軍餉,己一日補齊,軍士讚歎李將軍以美人換黃金之義舉,皆言日後若戰,自當用命雲雲……”

    小小一方絹上,有錢大壯酒館的酒氣,和唐雲的脾氣。

    我的十萬塊,就成了你們這幫軍士的酒錢?!

    他氣呼呼地細絹仍就寒入竹筒,交回許鬼。

    “大當家,張某甲的密報,你看後做何評斷?”

    唐雲心中正在嘎嘎疼著自己出的百萬金錠,如何願意多言?

    他擺手示意許鬼先述。

    許鬼抄起他紅通通的大酒葫蘆,喝了口酒,開言論對。

    “依張某甲呈來的密報分析,壬寅日之前是辛醜日,李將軍應當在百裏坡和我們分開後,當天夜裏就回到堡中,第二天就發出欠餉,之後一天我們的暗探發出這個密布,由於我們水寨的密報,采用接力傳送,從鈴音堡到這裏,需時一日,所以昨天送到寨裏。

    就是說,這消息上的事,都是剛剛發生……

    這鈴音堡李將軍,雖然為要那黃金百萬,說得正氣淩然,誇誇一堆大道理,又是為盼盼又是為我的身價。我承認,他說得也不無道理,然而他畢竟要錢是真,你的百萬黃金落地,他可是沒說減免一錠,全部都運回了鈴音!

    他說他要用這筆錢充做軍餉,堂堂一個幅員廣大的景元王國,何時竟然淪落到要向我們小小的水賊營寨勒索百萬黃金做軍餉?

    那一定是王國的財政出了大問題!

    自從十一年前王國失去第一前線後,鈴音堡這等第二邊鎮成為前線,目前的兵力隻能自保邊關不失,我己從暗線得到消息,各地據點正在消減駐軍,重新啟用當年元初王******時的屯田製,這說明王國財政難以維持現狀,邊關堪憂,山雨欲來!”

    唐雲心道——看不出這許鬼賭博時呆萌可愛,遇到大事,腦子卻有一番見解,並不糊塗,於是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二當家,不,是人族皇盟三將之一——驚雲將軍。

    我正想問你,你既然說到聖盟、皇盟,而你身為人界三將,這十一年來,長老會再沒有聯係你這神使嗎?

    鈴音軍士以景元王不許前出邊關百裏之外的號令為借口,就可以合情合理地坐視城中百姓被綁架,而不解救虎子。

    要不是施崗和我前來,怕是錢大壯現在隻能無奈地來咱水寨釀酒。

    我一路跟隨化獸坊巡演各地,對現在的城鎮百姓,所察微細。

    原來景元王國,己然並非城中的高門大戶,金碧輝煌,而是對比當年,人丁減半,民生艱難,文官愛錢,武官惜死,軍士貪酒,無心戰事。綜合你所說的背後的故事:皇盟聖劍失落,聖域神器失位,從而逼迫得長老會不得不挪用神族聖盟派出神族使女,動用聖盟神器“神佑戒指”,下降人界,幫助人族維持人間的安定。

    如果你許鬼所言句句屬實,這是一種棄卒保車的行為,然而能不能保得住要保的,目前來看甚難。

    如果藍妃丟失的戒指就是傳說中的神佑戒指,無疑聖盟神器也己丟失,人界己經失去最後的神力維係。

    如果人界自身己失去平衡,聖盟這唯一強大的外力又失去聖域神器,再無足夠強大的外力給以人界足夠支撐。

    這就叫內外交困,猶如人病,不能飲食,又輸液不進,針灸不通,則危矣!

    據此得出結論——有一隻大手正在醞釀陰謀,這陰謀之深,一如山後寒潭,深不可測,深不見底。

    藍妃這丟失的小小戒指,隻是序幕,而背後,一出大戲正要上演。

    我方才尋思之時,觀看天色,正是密雲不雨,自我西郊。

    上古奇書《易經》中有言“小過卦:六五:密雲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詩解之詞為——陰陽反複總堪悲,反日梧桐風不棲。異種蟠桃千歲綴,落花不俟日沉西。

    就是說猶如今日這天色,陰陽相鬥,事雖有象,但未必成形,雨未必降,王宮之內,當尋隱士輔佐,也就是百姓說的,要找到貴人相助。

    我也希望天象示意是對的,而我的判斷是錯誤的,這天下的風雨,要真的不降,才是好的,才是黎民百姓之福。”

    許鬼玩弄著大灑葫蘆,“大當家的腦子我許鬼還是服氣的,一番話說得都很好,還提到異種蟠桃,用來下酒,可是好吃?隻是你說的輸液不進是什麽方法?”

    “……”

    唐雲無語,無視對眾,對著古人說神舟飛船,這是自己作死、蠢笨。

    看來主腦對電子人所能接受的信息做出了年代限定和篩選。

    他想了想,“我口誤,就是湯藥不進!”

    “嘿,對於我許鬼來說,最好的藥就是這葫蘆燒酒,我許二當家的,有酒就進!據我聽了這些話,最關鍵的是——景元王要找到他的貴人,才能力挽狂瀾!”

    說著他大喝一口,哈哈大笑。

    唐雲就是喜歡這黑炭一樣的家夥,象這樣蠢萌蠢萌的樣子。

    而且他的確抓住了自己所說的中心點——“公弋取彼在穴。”

    於是也哈哈笑了起來。

    這水寨中的後事,己經安排妥當。

    而心中,還有那麽多的謎題在等待自己去揭曉。

    不能滿足了一個水寨的大寨主,做些綁票走私的營生就算成功。

    外麵還有更廣闊的江湖。

    榮耀外還有周小美女殷殷期待的美目。

    他站起身來,“二當家,水寨仍由你掌管,我身負多種未完成的使命,今天就必須要離開。”

    “大當家既然有要事在身,盡管去忙,如果情況需要,用這寒潭崖大當家的令牌隨時可以和我們在各地暗哨的弟兄取得聯係,我這二當家看來要重新打造一塊新的二寨主令牌,然後拓印圖影分發各地。”

    說著話,許鬼來到關二爺大刀下的香爐邊,拿過來一塊和他一樣黑黢黢的尖頭鐵疙瘩。

    這就是傳說中的——xx鎮教聖物“聖火令”?!

    唐雲急忙一把接過來,在手中掂了掂,墜著手,沉甸甸。

    介可是嚎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好。

    “滴,提示,你己獲得寒潭崖水寨的大寨主令牌——六月令,憑此令牌,你可以在各地水寨的據點暗哨中行使相對應的權力……”

    許鬼坐回銀椅,“大當家,你要走的消息,我必須告訴盼盼,因為她昨天還念叨著,如果大當家的要走,她一定要親自出寨送行!”

    寒潭崖外,蘭水河邊的渡口,唐雲就要登船。

    這次卻不在是斷槳殘櫓的漏船,而是一艘寬大的帆船。

    許鬼帶著盼盼,由水耗子、醜子護擁著,一眾送行。

    宛如一朵紫雲仙,盼盼一雙俏目流波,低首看著唐雲的狒狒頭,“大當家,你對我們夫妻的情義,盼盼無以為報,這是我鈴音堡屋簷上所掛的銅鈴,我在堡中十一年許,每逢心傷,就聽此鈴聲,心傷稍稍得以寬解,現在我就把它送與醉客,我知道——你還要隨施崗大人繼續遠行,一路荒涼,願此鈴聲,能解君煩憂……”

    說著,她拿出一個用輕紗包裹的小東西,親手交到唐雲手中。

    唐雲合攏猴爪,收好此物,對許鬼、盼盼和寨眾示意,轉身走上登船的跳板。

    艄公解纜,風灌滿帆,直向蘭水河深處駛去。

    目送白帆漸遠,盼盼吐馨香之氣,“將軍,你真的相信,我們的大當家,僅僅是隻猴頭嗎?”

    許鬼晃了晃黑炭頭,有深意的點點頭。

    “他是不是一隻真正的猴子,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我越來越確定,接下來的天翻地覆,我們小小的水寨要想得以保全,必定離不開這隻不同尋常猴子的幫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