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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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秘密。
許鬼看著吉兒失望的樣子,哈哈大笑。
“大當家,或許我能幫你摘到——這小姑娘要的星星!”
“吩咐下去,備馬,咱們帶大當家去看看山後的寒潭!”
這寒潭崖水寨,方圓不過三四裏,一道大山崗、三麵懸崖、四麵環水,以險著稱,因險生存。
唐雲帶著吉兒,仍舊騎在那頭小矮馬上,許鬼帶路,數人直奔後山懸崖。
不過數裏路程,一柱香的時間,己經到達。
懸崖邊有一塊前突數丈的飛石,挑入空中,寨中人稱觀潭石。
許鬼帶著唐雲吉兒,就站在這觀潭石上。
腳下百丈深淵,就是水寨所守的寒潭。
吉兒飛身而起,淩空觀察了一會下麵的潭水,氣喘喘地飛了回來。
這樣的高度,超出了她這小閨女的掌控,對於現在幼小的她,實在太高,吉兒的小臉都微微泛紅。
“嚕嚕,煙波海其實並非真是大海,而是有海眼直通萬裏外的大海,所以其中的水流非常的寒冷,這裏的寒涼,倒是讓我覺得有些相仿。可是……”
唐雲也手拉藤條,探頭觀瞧。
但見懸崖下一灣玉帶,繞崖而過,正對著的兩座山峰,中夾一穀,水脈湧入,恰成一潭。
潭形猶如初七八的半月,水色深幽,潭中寒冷和此時熱氣相激,霧氣升騰,也看不透徹。
但是無疑,這不是星星的形狀。
許鬼看出了他的神情。
低下身,用蒲扇大手一拍唐雲的狒狒肩背。
“大當家,這寒潭就是下麵的樣子。”
吉兒站在觀潭石上,嘟著小嘴,“嚕,這哪裏是星星,不是星星,就不是家!”
許鬼看著她,“小姑娘,我現在多少能相信你是龍女,但是你怎麽可能連自己家的樣子都記不清了呢?”
吉兒又淩空飛在唐雲的頭上,這樣她和唐雲兩人加在一起,差不多有許鬼高。
“我們巨龍族是飛在高空中的,所看的地貌和在平地所見,完全不同。要是我現在也能飛在高空,當然就能認出家的樣子!”
許鬼卻一擺手,“龍女我說你呀,一千五百歲,也隻有小姑娘見識,就是現在你同樣飛在高空中,也一樣不會找到家!”
唐雲見他說得肯定,必有內情,忙問,“二當家,可是有什麽特殊情形!”
許鬼看著寒潭崖水寨的方向說道,“這寒潭城多年以前,本來隻是個小漁村,一直到景元王開拓疆土,屯兵在這裏,才一點點發展成駐軍據點,漸成城池,算來不過數十年而己。
我許鬼,親自經曆了這裏從不足五十戶的小漁村,變成近千人的小城鎮過程。
小村變小城,直到現在變成水寨,每一幕,我許鬼都清楚。
所以我也知道,當年那個小漁村,卻不叫寒潭村,而是叫做六月村……”
唐雲重複著,“六月村……”
“不錯,正是六月村。我問過當年漁村中人,為何叫六月村,是不是在某一年的六月份建的村,村中人否定了這個答案。”
跟從前來的水耗子接著說道,“我就是二當家所說的六月村的孫子輩後人,雖然不曾見到當年的六月村,不過聽爺爺告訴父輩,這六月村的來曆,和現在的寒潭崖一樣,還是和這寒潭有關!”
唐雲和吉兒都迷惑不解,這寒潭和六月有什麽關係?
莫非六月之時,這寒潭上可以行船?
正在不明所以,水耗子繼續說著。
“我雖是六月村後人,為何叫老村叫六月村,小的時候也和你們一樣,並不明白,隻是聽老人們說,“二月二,六月出”,一直也不懂什麽意思。直到年紀稍大一點,大人肯讓我們來這觀潭石上玩耍以後,才漸漸明白了為什麽叫六月村!”
唐雲和吉兒都急問,“水耗子兄弟,為何叫六月村?”,“嚕,快說,說出來,下次比遊泳,不讓你輸!”
水耗子笑了,“大當家,龍女神仙,這原因說難極難,如果讓你猜,想破頭,你也不會猜到,所以寨中人可以拿來賣弄外人;如果告訴你,又相當簡單,簡單到我都不想說出。所以,還有一個方法,你們自己也能明白六月村的由來,隻是你們需要在這觀潭石上,坐看這寒潭一年,包你明白!”
“坐看一年!”
“嚕,一年!”
許鬼哈哈笑道,“龍女,不需要嚕……一年——水耗子,就別賣關子了,讓龍女等急了,下次和你比遊泳,小心還讓你輸。”
水耗子一低頭,“是,二當家。
這六月村的名字,奧秘就在蘭水河的枯水季節。”
唐雲似有所悟。
“蘭水河每年一月前後,水位變動,下降得最為嚴重,平時水麵下的一些地形,到那時才能顯露在水麵上,讓大家清晰地看見。”
說到這裏,唐雲己然明了。
“這寒潭,每年一月時,水位同樣隨著蘭水河的水位下降而下降,到那時,平時半月形的潭形,就會變成一個五角星形,整個潭麵露出五個尖頂,每個尖頂都各是一汪潭水,在一月時看這寒潭,如果有月亮,就會同時看見六個月影,這還有個講究,叫做寒潭六月!我先人的小村因此寒潭六月而得名,叫做六月村。
而二月二,六月出,是傳說這寒潭中有龍會在二月二衝出潭來,背著六個月亮飛上天空,這可能就是後來人們的揣摩和杜撰了。”
唐雲想抱著小嬰兒一樣抱著吉兒,慶祝一下終於發現了星星湖泊。
“吉兒,大概,你可以回家了!”
然而並沒有抱動,自己這小閨女剛剛吃得太多,實在沉重。
吉兒當然也興奮不己。
誰知許鬼卻潑來冷水,“大當家,龍女現在不會飛行,這寒潭平時極難通行,水位變動,寒潭大小也不定,所以如果六月不出,難以尋找到煙波海的正確位置,暫時我看你不宜有所行動,不如還是回去喝我的喜酒,看我的大戲,逍遙快活,如何!”
唐雲想了一番,這次許鬼說得確是有理。
他隻好對吉兒悻悻然,“二當家的說得有理,看來我們隻好擇時再動,回去看戲!”
說罷下了觀潭石,帶著吉兒跳上小矮馬,一行人又回到戲台。
現在表演的,卻是猴戲。
戲台上儼然也是一個耍猴人,在馴著兩隻小猴子,跳躍翻滾。
自從自己變成猴子,自從看過風靈猴橘子以後。
他對這普通的猴戲己不感冒。
耍猴人看到唐雲回來,也不由得麵現尷尬之色。
許鬼轉過頭,“大當家,這都是本地舊有的節目,並非有什麽特別之處,你可不要多心!”
雖然有他圓說,身邊的人看看台上的猴子,在看看坐在鑲金畫虎高腳椅的唐雲,還是強忍著笑容。
有些人麵部憋得抽搐。
唐雲看到他們的反應,也不多言,跳下金椅,順著戲台邊的台階,竄到台上。
耍猴人急忙止住手中的小猴,退到台後。
“各位水寨兄弟,今天還是好日子,咱們沾沾二當家的喜氣,都樂他三天,二當家的有情義,主動讓我擔了這大當家的虛名,既然假……大當家喝了真……二當家的喜酒,我也獻獻藝,為真二當家的喜事慶祝慶祝!這台上耍猴,正巧,我也是隻猴,但是我這隻猴,不用人耍,我自己耍自己。”
“哈哈哈——”台下的觀眾己經笑成一片。
許鬼在銀椅上站起身為,“大當家,不需要客氣,你也不能那麽說自己,你在這寒潭崖,就是真真正正的大當家,哪個不服,我治他的罪!而且,你有過人之處,我許鬼就沒把你當猴看!若說你是猴,那許多人還不如猴!”
唐雲抖了抖黃毛,“二當家,無妨,我呢,一路巡演,會彈兩手曲子,今天就在這裏給你二當家的彈一曲!”
說著,掏出虛擬琵琶,唐雲就在台上彈了首《花好月圓》。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醉
輕淺池塘鴛鴦戲水
紅裳翠蓋碧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這暖風兒向著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
這種曲調顯然讓台下觀眾大感新奇。
“大當家的還會這一手,好!好!”
“滴,係統提示,你在寒潭崖水寨中影響力上升3點……”
老話說得對,藝多不壓身。
彈完琵琶,看樣子成功改變了些水寨對他逗猴的印象。
目的達到,唐雲就下場,繼續觀看耍猴人的表演。
戲場裏,一陣陣的哄堂大笑。
唐雲的腦子裏卻全是有關六月村和寒潭的事。
電子人可以在這裏津津有味地看上三天,唐雲的卻沒這麽有閑。
他太忙了。
盡管入服以來,他隻間接殺死過兩隻怪物。
其中一隻是為了自保,被自己捅了馬蜂窩蟄斃的摘花公子。
另一隻也是為了自保,吉兒誘敵,施崗發力,消滅了林中秘匪鐵錘。
究其實,他都僅是看客,並沒有什麽操作和招數。
然而他的確比那些成日忙著刷怪過任務的人們都忙。
大荒之野中的野怪,就象南城外的麥子,一年割後,又割一年。
年年割後,複割年年。
“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野怪就象煩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麵對它們,笑笑彤一甩長笛,隻能笑笑。千萬猛龍的刀,不夠多。六百萬赤狼的劍,不夠快。毒藥公子渾身滴淌的毒,不夠毒。
來到這王者的世界中,唐雲想擁有的,是王者的榮耀,才不要當個野怪收割機。
殺一隻野怪,減一秒,唐雲每次觀看那些打野的直播,都覺得時光飛快流逝。
他更願意挑戰策略解謎。
我是榮耀裏的大偵探。
在這裏,接觸到越來越多的謎題,讓他興奮,也讓他迷茫。
吉兒的家,是否就藏在寒潭六月下麵?
如果的確是這裏,要怎樣才能進入煙波海?
今年一月,早己過去。
看樣子隻能等到明年的一月前後,蘭水河又至枯水季節,才能再想辦法。
明年的一月,那不是還要好多天?
應該怎麽辦?
想了半晌,全無頭緒。
不如去散散心。
吉兒早就吃飽,卻沒有睡去,也在看著台上的小戲。
唐雲向她招手,悄悄離開戲場。
他騎著小矮馬,來到蘭水河邊。
現在寨中都知道這個猴子,是許鬼請回來的大當家,所以沒有人敢對他盤查。
帶著吉兒,他來到當初自己要被許鬼負石沉河的石灘上。
走來走去,估摸著距離和方位。
心中大致有數,他停了下來。
“吉兒,那天施崗和許鬼賭局的最後,許鬼以橘子會從五色令旗下的拿出哪個桃子做賭,你都看到了?”
吉兒微微揚起小臉,點點頭。
“我記得施崗在一塊石頭上,刻下東西,說那就是答案,然後把那塊石頭又扔到河裏,說第九局的賭題,答案己失,沒有勝負,你也看到了?”
吉兒又點點頭。
“這樣就好,據我測算,施崗的石頭扔得並不遠,隻在這一帶的河邊,你可不可發動你水族的蝦兵蟹將,幫咱們把那塊石頭在撈上來,我想看看……”
吉兒聽後,也不多言,飛上水麵,又潛入蘭水河中。
過了一會,她飛了回來。
小腳丫輕點著石灘,向唐雲再點點頭。
金黃的小衣裙上,一滴水珠都不見。
龍就是龍,遊龍戲水,名不虛傳。
兩人站在河邊等待著。
河水嘩啦啦地,一陣陣輕輕拍著河岸。
河麵還是靜悄悄,看不出有什麽倪端。
忽然,一隻老鱉浮了上來。
吉兒跑上去,問道,“嚕嚕,老鱉,找到沒有?”
老鱉抬著鱉頭,向吉兒搖動著。
它的口中,咬著一塊己經長了青苔的石頭。
唐雲急衝過去,從鱉嘴取出石頭。又把石頭放在水中,衝洗幹淨。
似乎上麵有些痕跡,然而看不清楚。
他拿著這石頭,在陽光下左看右看,等待了片刻。
河邊輕風吹拂。
石頭很快被風吹幹。
“我看到了!”
吉兒也蹦跺跳跳地過來查看。
隻是巴掌大的一塊河灘上的卵石。
上麵有些雕過的紋理。
橫成整齊的一排,有四條豎線刻痕。
唐雲稍作判讀,即己明白。
這就是施崗刻下答案後,又扔入河中的石頭。
施崗所雕刻之紋理,左右各二,距離均勻,唯獨中間空出一段距離,正好可以補上一條豎線。
補上一條豎線,則每條豎線,正好對應著當時各旗所處的位置。
五條線,五麵旗,站五位,藍旗立在正中間。
缺少的這條紋理,正是藍旗所對的中位。
施崗很聰明,不想再向當年一般,讓許鬼輸得太難堪,故用這種隱蔽的方式,己然說出自己的答案。
許鬼當然看得明白,然而他一貫的賭品,讓他仍選擇即時認輸。
施崗……
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有時候唐雲覺得施崗很簡單。
有時候又覺得施崗有太多的心機。
一個小小的化獸坊官員……
前鎮關將軍……
許鬼未被證實的酒話所述——聖盟長老會神使——人族皇盟三將之一……“攝風將軍”
這一個個稱呼的背後到底藏著一張什麽樣的臉?
他本身關聯著多少秘密?
他心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所以他的秘密,就象這塊石頭上的答案。
刻了出來,又扔在水底。
他在刻意隱瞞……
他有恐懼……
他在怕什麽?
什麽是聖盟神使的恐懼?
施崗把自己包裹得越深,唐雲就覺得他越需要被重新認識。
一定要摘下他的麵具。
看著施崗這神使將軍的密語。
唐雲隱約覺察著更大的不安。
無論如何,這種表達方式,讓唐雲覺得吃力。
這個電子人似乎有真正的情緒……
為了不再重複當年將許鬼逼入絕境的錯誤,他在用特殊的方式表達語意!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他從錯誤中吸取教訓,學會隱瞞真正的思維,並根據不同的語境,向摩斯密碼一樣,主動采用了隱語?
如果這些黃金級的電子人,都會自我學習?
那麽他們就可以自我完善,自我進化,自我編程……
也就是說,這個遊戲的主腦,己經是真正的自主之腦,脫離了人類的幹預?
據此推算,這裏己經沒有程序猿什麽事。
榮耀的土地,己經有原住民,自耕農,這裏己經不需要外部移民的碼農?
如果是這樣,開發商己經對榮耀世界的一花一草,均無能為力,不可更改。
這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自己一向擔心的運營商霸王條款,愛玩玩、不玩滾,在這裏,也就失去意義?
在開服日,創建遊戲角色時遇到的爆ru……gm女孩,所說的“除非關掉服務器主腦,即使是gm也無權修改任何數據,而隻能查看”,其實是意有所指,更深的隱喻在這?
這是火星來的科技?
或者,這己經不是科技,是一種創世的行為?
創造了一個虛擬的世界,和一些具有獨立行為能力的虛擬生靈?
完全超出了預期……
但願這世界,和這些虛擬生靈,真的——隻是虛擬。
那麽吉兒?
她也是黃金級,她也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自我進化的程序?
以後,自己是要象對待一個真人一樣,對待吉兒?
那麽風靈猴橘子呢?
唐雲不敢想下去。
他看著吉兒天真靈動的大眼睛。
這麽可愛的小閨女,是怎樣的存在……
還有那個田露盼盼,她有沒有獨立的思維?
如果也有,不是在榮耀裏見了鬼?
如果黃金級電子人有自主人格,那麽那些普通的怪物,城池,一切的場景,一切的用具,所有的東西,隻是主腦隨意衍生出來,逗人們的小糖塊,小禮品?
隻是為了哄孩子不哭地撥浪鼓、小積木、小玩具?
為什麽要丟出這些小玩具?
唐雲知道,有一種虛擬產品測試的存在,即將未投放市場的產品先做成虛擬物品,在榮耀中投放,借以收集人群的喜好,以檢驗人們的接受和選擇度。
但願隻是這樣簡單……
看來人類在這榮耀之世,不僅被寄生,還是被試驗的小白鼠。
為了什麽目的?
唐雲覺得後背象山後的寒潭一樣,冷汗直流。
身上寒毛了根根直豎……
但願這隻是我的錯覺……
但願,這隻是個普通的遊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