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柴房後，王昆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被綁在木柱上的老者，因為對方低垂著腦袋看不出麵貌，但是他心中一慌，急忙快步上前。果然，此人正是恩師沈木然。

    “老......老師！”

    看著沈木然身上的血痕，可想而知他受到了何等的痛苦。王昆嘴唇顫抖了下，眼眶一紅，淚水瞬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木然微睜開眼看著來著，不正是一直牽掛著的王昆麽。

    “昆兒，是你嗎？”

    “是我，老師，是我。”王昆雙手抓著沈木然的肩膀，喃喃著。“對了，趕緊放老師下來。”

    王昆手上靈力湧現，用力把沈木然身上的麻繩扯斷，然後從腰間的儲物袋裏拿出道袍圍在他身上。這才用力地抱著沈木然，感覺到懷裏瘦如柴骨的身軀，王昆的心一陣子酸楚。

    “走，老師，我帶你回家。”

    聽到‘回家’二字，沈木然眼中閃過期待，可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此時的處境，想也不想地抓著王昆說道：“趕緊離開這裏，馮家的人是修士，你趕緊離開，不用管我。”

    看到沈木然現在身處困境，還一心牽掛著自己，王昆鼻頭一酸，狠狠地吸了口氣，努力地露出笑容：“老師沒事的，現在我也是修士，沒關係的。”

    “是嗎？你成功了。”沈木然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曾經苦惱過，不知讓王昆修行是否一件正確的事，但是現在看到王昆的模樣他就知道了，他沒錯。

    或許是因為看到王昆，沈木然一直繃在心裏的線終於鬆開，一直以來的困境讓他精神高度繃緊著。現在心裏放鬆，疲勞湧上來，沈木然雙眼一閉幾乎睡著了。

    可是沈木然不想就這樣子入睡，他一咬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他看著王昆的臉龐，努力讓自己站直著。“好，好，好。昆兒，你穿這件道袍真的很好看。”

    看著跟記憶裏那件一模一樣的道袍，沈木然感慨萬千，他想不到自己還能在這殘生之前看到。在他的記憶裏，熟悉的道袍穿在那個人身上是那樣地神采非凡，那麽地引人注目。也就是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那個人了。仔細想想，有多少年了，五十年，還是六十年，時間久遠的沈木然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就是，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可還活著。聽說修士壽命遠長，想必，他還好好的吧。

    王昆並不知道沈木然內心中的感慨，他隻知道能被沈木然稱讚是一件萬分愉快的事情，從小到大，能得到沈木然的讚揚也不過寥寥幾次而已。

    “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王昆笑得很開心，他在沈木然麵前，沒有了對待外人時的麵具，而是像以前一樣，宛如個孩子歡喜地得到家長的讚揚。

    “來，跟我說說你這幾年發生的事。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哪裏，老師你沒看我長胖了麽，我這幾年不知過得多好。而且我在宗門裏也認識到了很多朋友，他們對我都很照顧呢。”王昆盡量撿好話聽，他不想讓沈木然知道其他不好的事。

    沈木然哪裏不清楚王昆心中所想，不過不管如何，隻好王昆好好的就行。

    “對了，老師。你先休息下，等我出去跟馮家人好好算算這筆賬，我再帶老師回家。”一想到馮家竟然如此對待沈木然，王昆臉上戾氣一閃而過。

    王昆的表情讓沈木然有些陌生，不過他並沒有害怕，因為他看明白了王昆，不管王昆經曆過什麽，他依然還保持著那顆心就行了。

    “不，不，不。”沈木然拉著想要出去的王昆，慈愛地搖搖頭，說：“讓我再好好看看你，我怕......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說什麽傻話呢，老師。”王昆一愣，隨即發現到沈木然現在身上有了許死氣，他連忙反過來握住沈木然的手腕，體內的靈力一下子順著沈木然的手腕湧了過去。他忍著再次泛起的淚水，強笑著，說：“我現在可是修士，一定會讓老師長命百歲的。所以，老師別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溫暖的靈力湧入體內，沈木然的精神頓時一震，原本枯老的身軀好像也恢複了不少。看到沈木然精神大好，王昆大喜，連忙把靈力更多地渡過去。

    “這就是靈力嗎？修士的根本。”沈木然感覺體內湧過來的熱流運轉到周身上下，整個人的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行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靈力。我活得夠久了，隻是還沒有看到你，所以一直苦苦堅持著。”

    “別.....別說了，別說。”王昆搖搖頭，低垂的腦袋下早以淚流滿麵。

    感受到體內的那股暖流並沒有隨之減少，而是反而壯大幾分，沈木然笑了笑，王昆的孝心他不好堅持。他現在就想最後教導王昆一次，最後一次。

    “沈家本是安南郡一農戶，因祖父而出名，也因祖父而落敗。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陪伴我成長的是祖父的親隨，教導我人生的也是那位老人。”

    “從小到大，我就跟著那位老人四處流離，直到十歲那年，應該是十歲吧。太舊了，我都快忘記了。”

    “別說了，老師，求求你，不要說話了。”

    對於王昆的懇求，沈木然仿佛沒有聽到，依舊沉浸在往事之中。“祖父穿著跟昆兒一樣的道袍出現在我麵前，那天，祖父帶著我和那位老人來到啤州定居，之後祖父隻留下蔭澤令就離開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祖父。”

    “那位老人始終沒有挨過那個冬天，或許當他看到祖父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所以就隨著飄落的雪花逝去。”

    “還是孩童的我從此獨自生活，我不敢告訴別人我從何而來，不敢告訴別人我的身世......”說到這，沈木然才忽然驚醒，原來，一直對祖父的痛恨從未消散過，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於是他笑了，說道：“祖父的用意應該是讓我拿著蔭澤令去修行吧。可是他哪裏知道，我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恨不得一生不在去看到他，又怎麽選擇泰炎門修行而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呢。”

    “好笑吧，昆兒。我明明不願意在見到祖父，可是又偏偏沒有勇氣搬離啤州到別的地方去，我是在期待麽，期待祖父的再次來臨。”對於這種矛盾的心情，苦苦尋找了幾十年，沈木然依舊沒有找到答案。

    “不過，幸好我遇到了你。”

    “這些年來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我曾經有過一個祖父。”

    “可惜啊，可惜啊。”沈木然臉上泛起紅潮，原本渾濁的雙眼頓時變得清澈，最後，再次化為渾濁。“是我害了你......”

    沈木然的話斷斷續續，甚至前頭不搭後尾，但是王昆知道沈木然想要表達的是什麽。聽到最後這些話，王昆咬著嘴唇抬起臉看著沈木然，盡管眼前全是淚水。

    “我能被老師收養並教育成人，我一輩子感激不盡。所以，請您一定要好好活著，我還沒孝敬過您老人家......”

    “哈哈哈！”沈木然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猛地收回手，雙手按在王昆的肩膀上，注視著王昆說：“人生就是如此，哪裏能沒有離別，也正因為有離別，所以人生才顯得多姿多彩。”

    “你還年輕，以後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事情。不管你接受還是不接受，時間在轉，人生也在改變。等你以後長大了，經曆多了你就會懂得，人生就是要有精彩的回憶才叫做人生，沒有遺憾的人生，又有何精彩可言。”

    “我不要什麽精彩，我隻要老師好好活著。”王昆痛苦地閉上雙眼，嘶聲地低喝著。

    “癡兒！”沈木然感歎了句，忽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手放在王昆腦袋上，就像小時候那樣子。“記住，不管以後如何，一定要保持本心。知道了嗎？”

    感受著腦袋上手掌漸漸變得冰冷，王昆久久沒有回答。直到，那支手掌無力滑落下後，王昆才喃喃回答著：“我知道了......老師。”

    保持本心嗎？

    王昆悲痛地閉上雙眼把頭揚起，不知誰說過，隻要把頭仰著，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從父母雙亡，到被沈木然收養，再到自己落榜......這十幾年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在腦海裏劃過。

    “沒有親人了......”終於，王昆睜開雙眼，眼中全是灰敗。不知是否因為是大冬天的緣故，他忽然感覺好冷，冷意從四麵八方傳來，幾乎要凝固住他的靈魂。

    “我帶你回家。”

    看著露出溫和笑容仿佛入睡的沈木然，王昆把臉上的淚水擦幹淨，深深地吸了口氣後背起沈木然朝著柴房外走去。

    一出柴房，王昆就看到馮邦父子三人，他麵無表情，宛如眼前沒有人，雙目失神。同時的，一輪初日緩緩升了起來。

    “在這輪太陽之下，我想問問你們......”

    “你們......覺得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