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之心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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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裏糊塗的吃完飯,已是醜時將近。

    竹鳶胡亂抹了抹嘴嘴,心說沒人盯著吃飯真是帶勁。

    “鳶鳶初來乍到,我那蕪珩居偏房還未打掃,起居物什首飾襦裙等想必還要準備,恐怕要讓鳶鳶和女蘿湊合住幾天了。”

    飯畢,顏枳又幽幽的飄來幾句,“不知鳶鳶意下如何。”

    “那當然好,我對這顏府還不熟悉,對做丫鬟這事也不懂,剛好和女蘿交流交流。”竹鳶意猶未盡的望著桌上的殘羹剩飯,似乎還沒吃飽。

    “那我就有人作伴啦。”女蘿高興地又想往折鳶身上蹭,被她扭扭身子躲開了。

    “是啊,畢竟是不知從哪裏來的人,省的不知天高地厚衝撞了我顏府上的貴客。”連翹起身撂下一句話,“屬下先行告退。”

    竹鳶心裏嗬嗬一聲,幹脆充耳不聞,“連翹娘子走好不送。”

    她故意將娘子二字咬的極重,激一激連翹這個女扮男裝。

    “那竹鳶,時辰還早,我帶你去顏府看一看好不好?”女蘿歪歪頭,衝竹鳶嬌憨一笑。

    ——

    女蘿與竹鳶並肩而行,一路上鳥語花香,春意相隨。

    “這便是你說的那個名為‘潤’的小湖嗎?”

    竹鳶坐在橫過溪水的矮欄木板橋上,腳自然的懸空垂下木橋,有一搭沒一搭的撩撥著娟娟而行的細流。

    正午已過,陽光泛在水波上,跳躍在細浪上,頑皮的像個孩子。

    水清澈見底,能清楚的辨得那一塊是石頭,那一處是卵子,偶爾有幾尾鯉魚從她腳邊翕忽而過,在水中留下片片紅影。

    女蘿逗著水中遊魚,麵頰像身旁在春風中燦爛的桃花,相應而紅。

    “是呀,它處在顏府的後花園中,水聲清冽,我們偶爾會在這裏洗一些瓜果蔬菜。”

    “沒想到顏枳這麽有錢,府邸還挺氣派的,連湖都有。”竹鳶環顧四周,滿眼綠意。

    “那是當然嘍,”女蘿有些小驕傲,“雖然從門口看顏府並不大,但是顏府有著整個洛陽城最大的花園,春天,野花爛漫,綿綿不絕;冬天,雪壓樹枝,紅梅齊綻,可好看了。”

    “你來閉月很久了嗎?”竹鳶好奇的問。

    “倒也沒有……”女蘿撫了撫耳後的碎發,“但我早就把這裏當做家了。”

    “不過,說到家,”她話語一頓,“竹鳶的家在哪裏呢?”

    “我的家?”折鳶回頭看她,爽朗一笑,波動了一池湖水,“我的家離這裏很遠,而且我不喜歡它。”

    “看你的穿著很是不錯,想必家裏也富庶,怎麽會不喜歡呢。”

    “我家裏確實有錢,很有錢,”竹鳶笑得像個逃脫了家的掌控的孩子,“可我就是不喜歡它,否則我怎麽這麽輕易的同意留下來呢。”

    “聽崇風說,你是因為欠了二爺的錢。”

    “對,我欠了那個小白臉的錢。”竹鳶搖晃著二郎腿,春風撲麵而來揚起暖流,她額前的碎發被呼啦啦的吹起,顯得她爽直而率性,“所以就做丫鬟還錢。”

    風不息,她心中的水波也未息。

    坐在木橋上望著晴空,她忽然感覺到了洛陽城對她這個新客人的揮手,顏府中人對她的善意,以及無比的——

    自由。

    她沒有騙人,她不喜歡自己的家。

    那個地方叫做康國。

    她在那裏是長王女,雖然有一個姐姐,但母親說她是賤人所生,不配做長女。

    她的母親是匈奴羯族後裔首領之女。

    到了她的母親這一代,羯族身上的血腥已經幾乎被抹幹淨了,連典型的胡人特征都已經漸漸喪失,到了竹鳶這裏隻留下了淡淡的綠眸。而母親之所以能成為母後,是因為她的手裏握著兵權,其中最善戰的勇士,來自於她的母族。

    羯族人並不聽命於淳於氏,但和漢人血脈混合後的羯族人保留著好戰的天性,磨去了嗜血的獸性,他們在大周邊境過著不錯的聚居日子,並未降於任何人,大周也同樣如此。大周皇帝雖然對這支部落頗為忌憚,但並不敢輕舉妄動。

    她十歲時羯族首領病重,父王又疏於朝政,兵權暫時移交到母親手中,她也有了垂簾聽政,幹預政治的權利。她的母親年輕時乃是羯族乃至康國的鐵軍將帥,將領風範不輸於男人。

    自從母親成為母後,好像康國的天都變了。

    此起彼伏的向大周投降的聲音,議事廳上一波又一波的對現狀不滿的聲音,也有各種針對母親的流言蜚語。

    她看不懂那些權利旋渦,勾心鬥角,也不想看懂。潛意識裏,她認為,那些事情與她無關。

    在姐姐嫁入長安後,母親帶她密會了羯族有威望的將領,將羯族的兵權正式交於了她,並允諾她笄禮之後可以試著練兵。

    她不知所措。

    康國的山河越來越飄搖,大周的窺視越來越凶狠。這兵權,像一塊燙手的山芋,猛烈的灼燒著她。

    想逃的願望越來越迫切,她虛歲十五,這種國家大事為何要和她掛上鉤呢?

    “你在想什麽呢?”女蘿不知何時坐在了她的旁邊,扭過頭好奇地問她。

    “我在想大家以後就在同一個屋簷下了,要多關照啊。”

    ——

    赤芍居。

    顏枳慢慢喝著一盞黑苦蕎茶,不語。一個男人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

    男人有著一頭漂亮的烏發,高高的綰起,顯得幹練而有英氣。沒有深邃的輪廓,大約是因為年齡的緣故,麵龐年輕而朦朧,隻是薄唇緊閉,目光泠泠,瞳仁晶瑩,微微頷首,冷冽而不可靠近。

    半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單無醉是顏枳的兄弟,比他年長,共事多年。

    據說二人最初是多年前在城外的山莊相遇,山莊遭了那場大劫難後更是相依為命同甘共苦。

    如今顏枳早已是東都的紅人,家大業大,二人同在顏府,共同料理事端,關係一如當初少年郎。

    隻是,有些閑言碎語,說二人關係其實並不融洽。顏枳當年是被單無醉家的山莊收留,而單一家中落道後顏枳倒是飛黃騰達了起來,難免會落下些閑話。

    “你的目的達到了。”

    “想讓父皇承認我,沒個敲門磚怎麽行,”顏枳放下茶盞,十指相扣,“拆散康國暫時的盟友羯族人,讓那群隻在打仗上占些優勢的蠻夷歸降大周,當然要拿下嫁給康國王的羯族女人,她可是力挺羯族與康國聯盟。”

    “而拿下她的最好辦法,就是從她那個掙脫了韁繩的心肝女兒下手。”單無醉冷眼看他。

    “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啊。”顏枳眯眯眼,衝他綻開笑意。

    “所以你對她的女兒這麽好,”單無醉垂下眸子,不屑地吐出一句話,“一如既往的虛偽成性。”

    “可是你除了幫我沒有別的辦法,”與看起來冷若冰霜的單無醉完全不同,即使他話中帶刺,顏枳臉上依舊浮現著淡淡的笑意,“隻有我重新奪得皇子之位,你才能順著我觸碰到皇家的人。”

    “我有時候會想,一刀捅死你會不會更痛快一些。”

    顏枳歪頭,清朗的麵龐俊逸而且人畜無害,“你不會這麽幹的。”

    “為什麽。”單無醉回道。

    “因為現在的你,根本打不過我。”

    “當初那個哭哭啼啼娘氣十足的家夥長大了啊。”單一冷哼。

    “昨日之日不可留,”顏枳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狠,“單一,你可別忘了,這裏是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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