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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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風飛雷厲。
此刻在終南山深處,正上演著一出飛沙走石之戰。
就見一隻兩米多高的神雕飛在半空之中,它頭頂血紅大肉瘤,正張開了雙翼狠狠拍向了直衝它麵門而來的菩斯曲蛇。
別看神雕的雙翼似是甚短,但雙翼一動便是狂風大作,將那長著血盆大口而來的菩斯曲蛇扇歪了一尺遠。也就是趁著這個時機,神雕一個猛撲尖利的雕喙,狠狠啄向了菩斯曲蛇的七寸之處。
“嘶——”一道尖利的蛇吐信聲響起,像是在咒罵神雕的招式狠辣,直取它的命門所在。但是,菩斯曲蛇恐怕怎麽也不會想到,此時狠狠給了它一擊的攻擊不是神雕本尊,而是控製著雕身的人類魂魄,也就是借宿雕身的樂遠岑給了它狠狠一嘴。
樂遠岑聽見菩斯曲蛇的吐信聲,這些年來活在雕身裏她沒能學會蛇語,但多少都懂了蛇的感情波動。這就是惡蛇先告狀了,分明是它先挑釁神雕前來攻擊,她還沒控訴蛇皮特別硬,一啄就磕得她嘴疼。當然其實也不能算是她的嘴,該說是把雕喙給磕疼了。
此話聽起來有些繞口,實則並不難理解。
若是有人的魂魄借住在雕身之中,從感覺上而言,雕身觸痛,人也就會感到痛。
人的魂魄借宿雕身,並且與雕的魂魄共存,聽著就是怪力亂神的瞎話。可是對於樂遠岑而言,她意外身死後,穿越時空借宿雕身一事確實發生了。
眼下在激戰中不容走神,當前先要殺了菩斯曲蛇。
這蛇頭上生出肉角,鱗片泛著金光,加之它龐大的蛇身,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蛇,行走如風,異常凶猛。一般動物見了它,全都盡數淪為它蛇吻下的亡魂,但誰讓它今天遇到了樂遠岑,或者說誰讓它遇到了神雕。
樂遠岑也顧不得嘴是不是疼,她展翅而飛,利用了空戰的俯衝有利優勢,一對利爪再度攻上了菩斯曲蛇的七寸處。她先上左爪,再上右爪,仿佛無影連環踢不給菩斯曲蛇一絲逃脫的機會。
菩斯曲蛇的七寸先後共受到了三次暴擊,第一擊尚且抵擋住了雕喙,第二擊之下蛇鱗帶皮地被利爪勾去,第三擊竟是被徑直勾出了蛇心。
蛇心既然已經掛在樂遠岑揮出的爪子上,菩斯曲蛇龐大的蛇身自是轟然倒地濺起了一地泥沙,原本閃現金光的蛇身仿佛一下就褪去了光芒,這條怪蛇就斷氣了。
‘樂,你這次做得很好,已經有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感覺,再繼續努力,有朝一日你定能得到獨孤的真傳。’
神雕以意識說了這些,它就將利爪上的蛇心甩到了地上,先是一口吞了蛇心,然後破開了菩斯曲蛇的蛇腹,再一口吞掉了蛇膽。
樂遠岑聽聞神雕之言,她是罕見地隔了幾百年時光拜了獨孤求敗為師,還並非憑借流傳下來的典藏秘籍,而是依靠獨孤求敗的朋友神雕以神識傳授,試問世間有幾人有如此運氣?
此事的前因要從很多年前說起,但不妨長話短說。
樂遠岑上輩子死在天災泥石流之中,自然之力威不可擋,根本就沒有給她絲毫逃脫的機會。她並不知山洪的到來觸動了何種機緣,在身軀被壓碎之後,靈魂卻是聽到了冥冥中的聲音。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千世界,妙不可言。汝可願以武入道,窺天地之法?’
當然願意!樂遠岑怎麽甘心就此死去。
她想要活著,如能得道就不會再似身死之際,麵對滾滾而來的泥石毫無反抗之力。然而,隨著這一句願意而來的並非醍醐灌頂的滿點金手指,一股力量仿佛劃破時空的桎梏,就將她的靈魂拋了出去。
這股力量隻留下寥寥數語,大致意思贈予有緣人幾次穿行時空的機緣。至於能在輾轉異世間領悟什麽都是個人緣法,能否凝魂為體獲得真的新生,這就要看樂遠岑自己的本事。
那個聲音鄭重言明,修行之路不會是平坦大道,因為一入江湖尋求武道,總是幾番風雨幾番晴,全看她自身如何一步一步地攀上通天之途。願她珍重,有朝一日得悟大道。
樂遠岑很快就明白了不平坦是崎嶇到了什麽程度,她並沒能借屍還魂,魂魄借宿到了一隻神雕的體內。她的魂魄在穿行時空的過程中受傷了,所以剛入神雕之身時渾渾噩噩,一直都處於並不完全清醒的狀態。
幸而,樂遠岑遇到的是神雕。神雕既然冠以神字,那就與一般的雕完全不同。這隻雕多智近妖,它雖然沒到吸收天地精華化形的地步,但已經完全不再是普通的動物,從它活了幾百年就可見端倪。
神雕起先驚訝於居然有人類的魂魄借宿到它的身體中,它不可能沒有防備敵意,但是這個魂魄一直都是渾噩不夠清醒,而它也無法將其趕出去。
久而久之,神雕反倒也是習慣了,自從它的人類朋友獨孤求敗死後,它也孤寂了很久,有這麽個小家夥陪著也不錯。
作為一隻神雕,它自然能分辨人類的善惡,對一縷借住在身體中的靈魂更能有直觀地感受。這一縷靈魂幾度曾麵臨消散的境地,但她竟然憑著一股意誌硬是支撐了下來,她想要活,想要活得自由自在,終有一日可以翱翔九霄。
神雕都被這股意誌打動了,它已經踏入了感知天地之力的境界,就將吸收的小部分力量慢慢滋養了樂遠岑的神魂,多年之後,終是漸漸改善了她渾噩不清的狀態。
樂遠岑持續了很久半是渾噩半是清醒的狀態,那種日子肯定不舒服,而她的神魂在穿行時空中受了傷,靈魂與記憶相關,上輩子不重要的記憶都記不得了。好在她還能固守本心,保留了自己是誰,想要如何的意識。
人魂借宿雕身並非美好的體驗,最直觀先感受的就是神雕生吞獵物的感覺,那種鮮血淋淋肉類入胃的血腥味道,絕非是讓她的意識產生了反胃的想法那麽簡單,這可能給了她不準備再吃葷食很多年的心理陰影。更不提她要怎麽適應一隻雕的日常生活,包括了吃喝拉撒睡。
不過,樂遠岑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她知道輾轉異世的機緣有多難得,更明白修成大道要承受的苦其心誌。
她更不會多加抱怨活在雕身中的不快,神雕與她非親非故,卻是滋養了她的神魂,可謂對她有救命之恩。越是麵對在這種困境,她越是要好好活著,才不負難得的機緣。
神雕不愧‘神’字,它是一隻博學之雕,雖然不是閱遍群書貫通典籍,但它有過一位絕世之才的人類朋友劍魔獨孤求敗,這讓神雕對於武學的理解遠超了絕大多數的人類。
獨孤求敗是唐末年間的門閥世家子弟,本就是學富五車,卻是離經叛道地離開家族追求劍道。神雕陪伴獨孤求敗隱居在山穀中幾十年直到劍魔身死,他們並非沒有交流,獨孤求敗與神雕談經論道,有時是以沙為紙、以氣為筆寫下千篇文章,雖是一人一雕,卻非自言自語,奇異地兩相而合。隻可惜神雕還是一隻雕,畢竟口不能吐人言,爪不能書文字,那種交流到底隔了一層。
樂遠岑與神雕之間卻無這種困擾,她借宿雕身就能與神雕的意識直接溝通。
在她不夠清醒的年月裏,神雕總是一趁著她清醒就與她說書論道,並非僅是獨孤求敗所言之道,還有神雕幾百年來活在世間,對於天地自然的感知。借以雕身,她確實也能感同身受。
如此教學直到八年前,樂遠岑總算完全清醒了過來。
這下,神雕時不時讓她將所學理論付之以實踐,比如抓蛇撲虎,比如在風雨中與自然抗衡。居然還讓她以爪子握起枯枝,在沙地上開始練習起書寫作畫。
神雕畢竟是雕,它沒有書寫繪畫的本能,但樂遠岑是人,即便借宿雕身,可是靈魂中還有那番記憶,那為何不加以練習,這也算是給它報酬了。
人與雕同在一身,對於人是機緣,對於雕何嚐又不是。等來日樂遠岑離去,它也成為了一隻會書寫的雕,更是不負神雕之名,豈不妙哉?
‘雕兄,我現在就算得了獨孤前輩的真傳,但那距離以人身運用自如,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你本就威猛無比,我借以你的身體能做成,若是到了人身之中,沒有了內功也是要從頭再來。’
樂遠岑看著神雕在水潭裏洗了洗沾血的爪子與尖嘴,她現在已經能靜心守誌,徹底無視神雕津津有味進食鮮肉時,她會有的同步進食感覺了。
可是,借宿雕身終非長遠之計,究竟機緣何時能來,她如何才能借著人類屍體還魂?
‘車到山前必有路。樂,我們總能找到辦法。已知傳說裏的仙山蓬萊並不存在,我倒是想要渡海去東瀛一看,這些年我還沒飛過大海,所以這次我們就往東邊飛。要多走走多看看,窩在一處機緣總不會送上門。’
神雕扇動了翅膀,菩斯曲蛇的蛇膽含有極大的能量,吃過這一頓好的,它就要飛離終南山,遠度大海了。
‘傳至於你所考慮的內功等問題,獨孤當年並未與我詳說,我們所論都脫離了這一範疇。百餘年前,我偶然見過一個男人好像叫黃裳,他寫下了《九陰真經》,那可能是一本不錯的書。或者,你不如去西夏找找靈鷲宮,那裏本該存有高深的武學心法。你聽名字就明白了,靈鷲與雕總有些關聯的,那又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雖然神雕說得隨意,但是黃裳所著《九陰真經》在哪裏呢?而神雕也記不清靈鷲宮究竟在西夏何方,何況幾百年的歲月變遷,那裏是否已經隻餘殘破沙石。
樂遠岑更要考慮獲取這些秘籍的危險性,但那都暫且不論,她目前隻想先定一個小目標,比如說讓她重新做回人。
這算應該是小目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