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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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遠岑撇開心底疑惑,從她的實際需求出發,依照如此圖示,她可以慢慢摸索身體的穴道,如果能閱讀更加詳細的醫書就更好了。如能得到書坊的工作,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如此想著,她筆下有神地已經勾了出了書冊首頁上中年男子的模樣,不多時就看到了一幅一模一樣的畫。

    “掌櫃的,你看如何?”樂遠岑將畫紙遞給了掌櫃,就見掌櫃的連連點頭。

    掌櫃又看了一眼店門外,這會已經到了打烊的時候,沒有什麽人往來了,但他還是稍稍壓低了聲音,開口就先稱讚,“先生的畫技了得,你這一筆畫意本該引得天下人讚歎。可惜啊,這世間千裏馬常有,伯樂卻是寥寥無幾。”

    樂遠岑沒有因為掌櫃的讚歎而心生愉悅,她反倒是更加覺得奇怪了。

    今日,她遭遇了太多次白眼,隻因大多數的人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這位掌櫃反倒是一直和煦和親的模樣,並且從小哥就變作了先生的稱呼。不是她疑心重,但多留一個心眼並無錯。

    “掌櫃客氣了,我不求以畫作聞達天下,先有溫飽的日子就夠了。”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看來先生是明白人。我經營書坊有些年頭了,見過很多讀書人,誰都想要出人頭地,卻忘了腳踏實地,飯都沒得吃了,還哪有力氣治國安邦。

    你也看到了這條街上掛出的字畫,能到這裏賣字畫,他們起碼要有一筆錢先給店鋪為其裝裱,裝裱是有講究的門手藝。裱的不好,就像是人穿了舊衣服,難免賣相不好,也就賣不出好價錢了。不過那筆錢的價格不低,到底能否賣出高價也各花入個眼。字畫畢竟不像米糧,會有一個標準的起步價。”

    掌櫃又是話鋒一轉繼續說到,“話說回來,字畫能賣什麽價格,字畫本身是很重要,但寫字作畫的人更重要。你有名了,這字畫不愁沒人買。你沒有名氣,畫得再好,也就那樣。然而,這年頭講究的是師門關係,能夠真的以一介布衣成為封疆大吏的人畢竟屈指可數,因為人數少,才被人津津樂道,想要出人頭地不容易。”

    樂遠岑明白這個道理,聽來無奈,但就是現實。她覺得掌櫃是話裏有話,正如這一則有些奇怪的醫書謄寫招聘。忽而,她想到了一種可能,這並不是在招聘謄寫醫書的人,而是在招聘另一種畫師。

    “掌櫃,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剛才那本書裏最有一頁竟是有女子經絡圖,這不太常見吧?”

    掌櫃嗬嗬一笑,他見樂遠岑麵不改色,知道大概可以成了。

    “看來先生也猜到了,書坊是什麽書都賣的,賺錢的書更要賣。先生願不願意一起賺錢呢?其實也不是見不得人,隻是在大多數讀書人看來離經叛道而已。”

    離經叛道?

    樂遠岑心說不隻如此,套用這位掌櫃適才所言,如果某日得以功成名就,畫過這種畫會被笑言幾句是添了一段旖旎故事,如果一生未曾執掌權柄,畫了這種畫難免被人說辱沒了文人風骨,沾染了風塵之味。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陰陽相合,並非見不得人的事情。”

    掌櫃一本正經地說著,順手拿出了算盤,他先後撥了兩串數字,“掛在這條街上的字畫一般最多賣這個價,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遇到買家。可是這種畫以套來賣能賣這個數,我給你三成的分成。

    蟲二書坊是整個嘉興城最大的書坊,也是整個江南地帶最受歡迎的書坊。東家做過計算,簡單點說,先生若是成了書坊的特聘畫手,不談日進鬥金,可是每天賺個一兩銀子絕對沒問題。”

    樂遠岑並看不懂算盤,但她聽得懂掌櫃報出的銀子能讓她過上何種生活,當然還有個前提是成為特聘畫手。

    “可能我的問題有點失禮,可既是如此賺錢的活,掌櫃難道還怕找不到人嗎?如此金飯碗盡是沒人搶著要?”

    這個金飯碗指的就是畫春.宮.圖,但這一問題就有些假了。

    雖然這個時代的文人墨客會住在青樓裏寫出流傳頗廣的詞曲,必然少不得一筆潤筆費,但詩詞與春.宮.圖是有很大的差別。

    文人風骨講究的是不怕貧窮,何況真的能讀書識字,家裏總還有一兩分薄財,家裏人也不太喜歡讀書人出來畫春.宮.圖。這總會留下一筆痕跡,對於未來出仕難說有何影響。想要找個好的春.宮.圖畫師,其實並不容易。

    例如樂遠岑這種情況,在前世識字斷文,後來由神雕傳以天地之法,再臨摹獨孤求敗的碑文自成一派,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比之文人作畫春.宮.圖,如果被人識破是身為女子作畫春.宮.圖,才是真的離經叛道。不過,她難道還會顧忌世間的流言蜚語?何況對她而言,什麽是經,什麽是道,是由她的心說了算,不是他人的人雲亦雲說了算。

    樂遠岑覺得奇怪的是,原本的畫師怎麽就離職了?

    掌櫃笑著透露出了些許原委,“說來真的太巧了。書坊的幾位畫師,有兩位都告老還鄉了,還有兩位高中之後不再繼續作畫了,如今正是缺人的時候。先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足見你我極為有緣。

    先生別看我家僅是小小的書坊,其實說到底,誰不看春.宮.圖呢?先生隻要不介意人言可畏,那麽又何懼劍走偏鋒,通過書局也能結識不少讀書人。等到先生某日飛黃騰達,書坊還請先生多多關照。”

    樂遠岑看著很會做生意的掌櫃,對於欲揚先抑,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並且勾勒美好未來是很有一套。她又不去科舉,並不需要那些官場裏的人脈,但如果書坊的書能免費讀,這就很有吸引力了,省去了一大筆開銷。

    “掌櫃是個實在人,我也是實在人,若是錯過了你我兩個實在人之間的緣分,恐怕都會遺憾歎息。我沒有把銀子往外推的喜好,看我這樣子,肚子也不飽了,談什麽清高。

    既然已經把話攤開來說了,那我就直接問了。現在您能給我多少工錢,以後能否有漲幅,書坊包食宿嗎?還有一點,我沒有這方麵的作畫經驗,書坊是否有什麽參考書籍讓我先看一看?”

    “我叫章筠,大家一般都叫章掌櫃,先生覺得怎麽稱呼順口,隨意就好。你的這些問題,我們坐下來談。”

    章掌櫃暗中鬆了一口氣,話到此處就是具體商議待遇了,其實沒人比他希望早日招到一位好的畫師,他負責書坊裏這一塊的買賣。

    蟲二書坊能在宋朝境內一開好幾家,背後的東家必是有些來曆。所謂蟲二既是風月無邊,書坊的春.宮.圖在暗中何止聞名江南江北,遠到金國、西夏也都是被奉為上品。

    能買得起蟲二書坊春.宮.圖的人,都是不缺錢的主,但是接連走了四位畫技高超的畫師,眼見就要出現書源斷層,那麽直接損失的則是銀子,當然要廣納賢士,找一個畫技高超還能好好畫春.宮.圖的畫師。

    樂遠岑與章掌櫃商談了一番,在能夠保質保量的前提下,第一年她的月薪可達二十兩銀子,這在富貴人家看來許是隨手打賞的數目,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絕不是小數目。然而,樂遠岑也知道一般能習得一筆精妙畫技的讀書人,說不定還真看不上二十兩銀子一個月,可是她的情況特別,為什麽要與銀子過不去。

    書坊包一頓午飯,但不包住宿。

    章掌櫃聽聞樂遠岑住在城郊,如果每日都要來回那很費時費力,就提議她可以宿在平日作畫的屋子裏,自己出錢打一張小床。屋子就在書坊後側的小院裏,屋子本身並不大,除了能放下一張小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架,也沒有多餘的空間,但好歹算是一個落腳地。

    樂遠岑參觀了小院子,除了茅廁之外,共有五間房,算是內部辦公地點,也不隻有她一位畫師,可是其餘都已經拖家帶口,不住在小院裏。

    在書坊打樣之後,小院與書坊之間的門就會落鎖,她可以從另一道邊門進出。讓她覺得不錯的是茅廁很幹淨,章掌櫃表示書坊應該隻讓人聞到書香,其餘雜味要能避則避,所以還有兩處設計方便的洗手處,千萬不能把書籍弄髒了。

    章掌櫃也答應了樂遠岑想要免費借閱書籍的心願,新書自是不能借閱,但是書店裏總有些舊書,那可以借著翻閱,反正隻要樂遠岑每個月按時交稿就行。至於樂遠岑所問的如何學習去畫春.宮.圖,章掌櫃表示生意場是個圈子,書坊與青樓總些關聯。

    “紙上得來終覺淺,一睹前輩的書籍是初級入門。此事雖不必親身體會,但是不妨親眼觀摩。我們與嘉興城最好的青樓聽雨樓有些往來,能算半個聽雨樓內部的人。

    明天我就帶你去見識一下,這裏麵有不少講究,頭牌是不會讓你一睹春光,但次幾等就不同了。我們交一筆銀子,可以通過牆上圓洞窺見一二,或者直接在屋裏學習一下。你隻要別害羞不敢直視就好,這都是為了工作。”

    章掌櫃也不是全然開玩笑,讀書人難免想這事有辱斯文,但也不想想,兒女出嫁的時候,有能力的家庭都會備上一套春.宮.圖,那麽就總要有人將此畫畫得精妙。有些誇張的說,春.宮.圖的畫師實則也算肩負著了一個家庭的和諧快樂。

    樂遠岑在章掌櫃打趣的眼神裏波瀾不驚地點頭,她又不是真的青蔥少年,也都已經借宿雕身很多年,幾乎沒有什麽場麵會引得她不適,感受過生吞血肉與直麵撕裂獵物,觀賞男女情.事都不值一提。

    既是離經叛道,也不差這一步了。她也有些好奇此時的青樓是何模樣,更好奇聽雨樓的菜好吃的什麽程度?她好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食物了。

    第二日,章掌櫃預支了一筆工錢給樂遠岑,讓她買了合適的衣物、置辦生活用品,還有夜間觀摩的費用也是算她的。

    入夜時分,他們就一同前往了聽雨樓,這個點也沒有哪位恩客直奔主題,還都在吃晚膳,兩人也就在一樓的大廳裏吃了些。青樓有南來北往的客人,也就有各種小道消息。

    “你們聽說了嗎?半個月前在衢州搞出不小事情的邪怪大俠,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嘉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