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字數:5133 加入書籤
太遲了, 是的,一切都太遲了。
黃藥師聞言緊握住玉簫, 當他終究再也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實則早就猜到了可能的回答。樂遠岑不會回頭,他又何嚐能夠回頭。
如果提早二十五年問這個問題,也許他會忍不住隨著樂遠岑出海。如果在雲南守孝時寄出了書信,也許他不會收下曲靈風為徒, 不必讓曲靈風痛苦而死。
如果在辭別王重陽的那一天, 他堅持隨著樂遠岑去西域走一遭,樂遠岑隻怕也不會拒絕到底。如果兩人第一次在桃花島分別時, 他陪著樂遠岑一同去了臨安皇宮, 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
可是,沒有如果。
當年,他絕不可能做出那些選擇。有的人一直都藏在心底, 但也隻能留在心底,因為他不甘居於人下。
為什麽他會娶馮蘅為妻, 當然是因為深深的喜歡。喜歡並非沒有原因, 因為馮蘅的秀麗絕倫、冰雪聰明、溫柔雅馴, 這樣的女子如何不讓人喜歡。
如果僅是從這些方麵而言, 樂遠岑實則在馮蘅之上,但是兩人有一處天壤之別,馮蘅心裏全是他, 樂遠岑心裏裝著一片廣闊的天地。
馮蘅從來都是以他為重, 樂遠岑不管表現地再怎麽溫和, 笑裏藏刀地時不時就能讓他痛一痛。依照他的性格,不喜別人違逆自己的心意,根本不必多想會做出何種選擇。
他不會為了誰改變。直到那些鮮血與死亡讓他痛到無以複加,直到時光殘忍地帶走了他擁有的美好。
黃藥師收斂了複雜無比的情緒,他平靜地問到,“你曾說出海是為了找一位老朋友,那你找到了嗎?”
樂遠岑點了點頭,神雕在襄陽城外的山穀中靜養,不知要修養多久,但是能渡過了一次雷劫之災,也就有可能在某日羽化為妖。她能為神雕做的至多也就是助它謀得一線生機,將來會如何,說到底都是把握在各自手中。
“你什麽時候關心起這些來了,那倒不如去找找你其他的徒弟。或者再收一兩個徒弟,能夠真的傳承你衣缽的徒弟。”
樂遠岑沒打算將其中因由說清楚,隻因有些事情遲了就是遲了。
如果錯失了一段情緣也不是一個人的過錯,她認識黃藥師的第一天就知道他的性格,也確實不喜歡黃藥師性格裏的固執與不夠寬和。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彼時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哪有閑工夫去改變另一個人。落子無悔,時至今日,她並沒有覺得絲毫遺憾。
黃藥師見樂遠岑不願多談,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因為樂遠岑說得很對,他更該關心的是其餘的幾個徒弟去了哪裏,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等到處理了這些舊事,他應該再收一兩個徒弟,這次要好好教導他們。
就像是不曾出現過兩人間的那番問答一般,黃藥師說起了之後的安排,“丐幫的消息最為靈通。我想去丐幫走一次,找洪七公幫忙打探一下他們可能在哪裏。”
樂遠岑本來想要前往終南山了,可她卻意外地得知了完顏康的秘密。現在可以肯定丘處機收完顏康為徒,必然與那一場郭楊兩家的殺身之禍有關,也就難說是否還有後續。丘處機收下這個徒弟,會否對完顏康也別有所圖。
完顏洪烈也是個奇怪的人,他有著皇室的出生背景,本人是野心勃勃,他怎麽認識了包惜弱,又竟然是深情到了此般地步?
已知自己是一腳踩進了一個秘密裏,她有些不知是否應該一探到底了,畢竟這與她沒有多大關聯。
“你難道也有拿不準主意的事情?”黃藥師昨天就看出了樂遠岑心中有事,她很可能得知了牛家村裏發生過的一些事情,而這事情讓她猶豫不決,“想做就去做,不是你一貫的處事之道嗎?”
樂遠岑也並不喜歡半途而廢,她本來有撬了丘處機牆角的想法,讓完顏康叛出丘處機門下,隻是誰能想到完顏康可能根本不姓完顏而是姓楊。“如果那是一件麻煩事呢?我在想要不要沾上這個麻煩。”
“什麽事情不麻煩?”黃藥師覺得桃花島之外的事情都很麻煩,但是麻煩他也必須去一一處理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
樂遠岑隻是覺得依照完顏洪烈的行事作風,難說他是搭救了落難的孕婦,還是精心設計了一個圈套。她若是戳破了美好的假象,說不定根本就被人認為是多管閑事。不過再轉念一想,戳破虛偽的美好也是非常有趣,她到底還是一個惡趣味的人。
“你聽說過完顏洪烈嗎?十多年前,他有沒有來過大宋境內?”
“金國的六王爺,十三年前,他以朝賀的名義來過臨安城。丞相王道乾就是那時候死的,聽說是死在了丘處機手裏。”
黃藥師雖然沒有聽從父命去考科舉,也早就不關心朝堂之事,但他多少還是留心過國家大事。“也許,王道乾與完顏洪烈之間有某種關聯。怎麽,你說的麻煩與完顏洪烈有關係?”
樂遠岑知道黃藥師不會信口開河。這人其實還是很關心朝堂之事,他們之所以會相遇,不正是因為黃藥師殺了兩位官員,之後牽連於她了。
完顏洪烈來到了臨安,說不定與宋朝丞相暗中勾結,後來郭楊兩家遭到了滅門之禍,包惜弱懷著身孕成為了金國六王妃。她不信這是一出簡單的英雄救美,因為完顏洪烈不是英雄而是梟雄。
“也不是國家大事,隻是風月之事。”樂遠岑搖了搖頭,“看來我也要去找一下七公,打聽一些情況。”
比如說當年是誰帶兵圍了郭楊兩家,找到那個人就能問出事情的始末。
樂遠岑與黃藥師的運氣還算好,洪七公遊曆天下,不定出現在什麽地方,能在臨安城的丐幫據點見到他,可不正是運氣好。
“小樂,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洪七公見到樂遠岑是一臉驚喜,他一直都記得那些烤魚烤雞的味道,後來雖是得了調料卻是難以重複那種味道。“我一直都想什麽時候能再見你。”
“見到我,就能吃到烤魚嗎?”樂遠岑笑著說到,“我可不想再去偷魚了,竊玉大盜的名聲不好聽。從竊玉大盜後來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偷香竊玉,我既是沒有竊過玉,也沒有偷過香,平白被按上了這種稱號,那是虧大了。”
洪七公開懷一笑,他也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傳得越發離譜的傳言。他們兩人明明隻是偷了禦膳房的魚,不知怎麽就變成了偷了玉,從竊玉大盜變成了偷香竊玉的采花賊了。
“幸而,傳言之中無人得知你我的真實身份,要查也無從查起。否則,我們真是冤了,也不知道要多少美食才能洗清冤屈。”
洪七公說笑之後才看向黃藥師,“藥師兄,你怎麽出島了?華山一別,也是難得一見。原來,你與小樂認識。”
黃藥師掃視了一眼洪七公與樂遠岑,他是沒想到那時傳得沸沸揚揚的大盜與采花賊就是這兩人。這會也沒有什麽值得驚訝的,反正他該習慣了這種離譜的事情會出現在樂遠岑身上。
黃藥師沒有多言其他,而是直接問到,“我想托你打聽一些消息,不知方便不方便?”
洪七公將兩人請到了屋內,“怎麽會不方便。你們做的菜都是一絕,請我吃一頓好的,什麽都方便。說吧,是要聽誰的消息。”
黃藥師報出了幾個徒弟的名字,將他們的長相年紀等等都告訴了洪七公,希望丐幫弟子可以探聽一二。
樂遠岑那頭就比較空泛了,“十三年前,有人帶兵圍了臨安城外的牛家村,捕殺了郭嘯天與楊鐵心兩家人。我想知道是誰帶的兵,這人現在身在何處。”
洪七公將這些事情記了下來,“小樂,你要找的人不難查,臨安是皇宮所在,這裏周邊的士兵調動必然留過底,那人不可能是無名小卒。三天之內,我可以給你確切的消息。不過已經十多年了,那人可能去了別處做官也可能已經死了,你要有所準備。至於藥師兄你要找的人就難說了。江湖之大,難說他們會在哪裏,我盡全力幫你找一找,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樂遠岑謝過了洪七公,她的視線難免落到了洪七公的斷指之上。
洪七公就是哈哈一笑直言到,“這是我貪吃的教訓,本以為斷了手指就能斷了對美食的嗜好,可到底還是斷得不幹淨。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了,我能不能列一個菜單,你們看著給我做一頓好的?”
**
是夜,金國汴京,六王府。
完顏康臉色有些蒼白地回到了他的房間,他雙腿一軟地坐到了椅子上。剛才,他差點就被人破開腦袋了,幸好他聰明地躲過了一劫。
六王府就是個篩子總是來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從丘處機到樂遠岑,現在又來一個陰晴不定的梅超風,而且看樣子梅超風是要長期留下來了。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隻有自己的實力才能真的握在手心裏。
完顏康想到了樂遠岑說過的這句話,他不得不承認此言有理。生死關頭,隻能依靠自己,但是他真的不喜歡丘處機,是不是要與梅超風去學武功呢?
完顏康又想到那一隻最美味的烤雞,本以為樂遠岑還會回來找他,她怎麽就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