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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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勇士, 是敢於麵對慘淡的人生。
即便從頭開始猶如孩童學步一樣艱難,但是再難也要堅持下去。隻要人沒有死, 就無法斷言世間不存在翻盤的可能, 也要能在苦中品味出樂趣。
樂遠岑在桃源村住了下來,她又練起了龜息功。盡管這門武功的進展很是緩慢,但卻聊勝於無,而她覺得經脈也是有記憶的,她不希望經脈忘記了內功的感覺。
除此之外,是有很多事情要學, 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聽風辨位。
空氣流動遇到的不同物體會有不同的聲音, 大多數的人聽不到或是根本沒有去聽這種聲音, 而她則是要去聽懂這些從前沒有留心過的不同聲音。
“小心!”楚留香剛從水中冒頭, 就看到了樂遠岑差點撞上了一棵大樹,這也不是她第一次撞樹了。
樂遠岑從走得慢一些也會撞, 變到走得快一些才會撞,又到來到樹枝密布處才會撞上其中一二。兩個月多的時間內,她能夠取得如此進展,確實讓他感到驚異,隻是人撞到了樹總會痛。
樂遠岑及時停住了腳步,但身體難免慣性地往前衝了過去, 額頭處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而是貼上了一隻微濕的手掌, 就又聽到皮肉被刺破的細微聲音。“楚兄, 我說過隻有痛才能記住, 你不必為我擋。”
“那麽你換一種樹撞,這一種不行。”楚留香飛過來太急,下意識已經伸出手去擋了。他將背上被刺的四五根針葉隨手拔掉,卻還是能見到幾個細微的血洞。“你這一臉撞上去,不被刺成刺蝟才怪。”
“原來是鬆樹,難怪風的聲音被分成了那麽多份。”
樂遠岑才感歎了一句,就感到身邊的楚留香神情微凝。雖然她看不到,但兩個月不到的相處,足以讓她能感知小院裏同住的兩人情緒變化。
楚留香與胡鐵花都是很好相處的人,隻是相比行事直爽的胡鐵花,楚留香的觀察入微會讓她有些小困擾,但又不能說這樣的體貼不好。
樂遠岑拿出了傷藥交給了楚留香,“我的目標是不要再撞了,免得我沒成刺蝟,你先變成刺蝟了。不說這個了,你在水下找到感覺了嗎?”
楚留香隨意地抹了藥,張簡齋的秘製傷藥膏都快成樂遠岑的常用藥了,她隨身帶著可見平時沒少摔到跌撞。他就是想擋又能擋幾次,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著樂遠岑,但在他的視野範圍內,總是忍不住還會去擋。
“我還沒有找到感覺,沒關係,不用著急。”
楚留香順勢轉移了話題。他原本想要等一等在說有關水下呼吸的武功,因為對於可能無法再練武的樂遠岑而言,問起這個問題總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隻是有胡鐵花在場,八月十五一起吃晚飯時,就把這個問題給捅了出來。
樂遠岑倒是毫無保留地寫出了龜息功,隻不過練習這套武功的速度快不了,而且是要找到一種感覺才能一通百通。依照樂遠岑所言,她是在生死之際,才有了這種感覺,那麽他要找這種感覺也是急不得。
“你還沒有去過鎮上。馬上就要深秋了,我看不如趁著天晴,明天一起去鎮上置辦些衣物。”
楚留香沒多談武功,眼前實際的是將要進入深秋,自己倒還好,主要是樂遠岑沒有內功護體,還要買些暖爐之類的東西回來。
“好。”樂遠岑當即就點頭同意了,因為楚留香說得實在。
其實,在山裏與鎮上生活是兩種不同的挑戰。
山裏植物密布、行路不便卻是人煙稀少,少有過多的聲音幹擾,讓她能夠靜心分辨不同的風聲。鎮上則是人流較多,不再是要分辨風遇到不同物體的聲音,而是要去區別人所製造出的聲音,腳步聲、呼吸聲、心跳聲。
她也該去鎮上聽一聽了。
不過,在山裏的日子不必太過在意錢財,去到鎮上則是總要花錢。
她知道一份龜息功的價值很高,但是從醫藥費到日常開銷都是用了楚留香與胡鐵花的錢。他們一般是進入深山采藥賣錢,可是她卻做不了什麽。
楚留香見樂遠岑當即答應了,就開始盤算明日要買些什麽,還要問隔壁的老張家借一牛車。不過,他又看到了樂遠岑的淺笑,就也知道她在顧忌什麽。
“小樂,我們沒必要分得太清楚,因為有些事情分不清楚,就像是你給我的武功,你教我做菜,還有你給老酒鬼的酒方。
我們生活在一起,雖然藥材是我與老酒鬼采來的,但其實是我們三人一起賣的。你若是覺得我出錢為你買衣服不妥,那麽以後我的錢可以歸你管,就由你直接付賬。”
樂遠岑聞言隻能笑著搖頭,她隻是在想要不要重操舊業而已。“你這麽說像是我斤斤計較了。我隻是想有沒有什麽辦法日進鬥金,讓我們手頭更寬裕一些。”
楚留香沒覺得缺錢,而他與胡鐵花的生活其實很簡單,練功、看書、喝酒、逛逛鎮上的店鋪,根本也用不了多少錢。他也沒有置辦產業的想法,那都是以後的事情。
“鎮上除了賭場,我還真想不到什麽方法日進鬥金。不過,我們去賭場不太合適,那就是欺負人了。”
除非是另有目的,否則他在桃花鎮的賭場與普通人賭,那必是十賭九贏。這錢賺得燙手,並不可取。
“我說的不是賭場。”樂遠岑感覺楚留香疑惑地看向了她,“我說的是書坊,不知鎮上的書坊收不收畫師,能畫春宮的畫師。想來這一類的畫冊總是有人願意買,算是無本萬利的賺錢之道。”
樂遠岑在這兩個月裏已經開始盲寫,聽風是一件要事,另一件則是能夠認字。看字不能了,那就隻能摸字,就從她自己寫的字開始摸起,自己落筆的字跡較重,可以方便最初幫助分辨。
此次,她去鎮上還打算買幾本書,最好是詩詞歌賦的那一類。從前,她沒有太多的閑情去品讀,所以更能當做摸字的教材。讀書是一件花錢的事情,書坊老板賺了她的錢,她也想辦法賺回來。
楚留香一聽這話輕咳了起來。樂遠岑是一臉淡然,他想到那些卻是微微紅了臉,而這時才慶幸樂遠岑看不見他的臉色。
“我不知道,這要問掌櫃才行。小樂,你擅長作畫,怎麽沒見你畫過?”
樂遠岑雖然擅於畫,卻不是很喜歡舞文弄墨。“你想讓我畫什麽?是畫一幅讓你試讀嗎?”
“不必。”楚留香馬上就拒絕了。想到樂遠岑特意為他作一幅春宮的的場景,他就有些不自在,側頭卻看到了她麵露笑意,“小樂,你故意的,是不是?”
“一個玩笑,你不要生氣。”樂遠岑沒覺得看過春宮有什麽不正常,而且沒人看的話,她就沒錢賺了。“如果你真生氣了,就許你一個要求,你想讓我畫什麽?”
楚留香當然不可能為了這種小事生氣,他隻是有些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好意思。
不過,樂遠岑能開玩笑,這也是他們認識之後,第一次見她開玩笑,那正說明她的心情也確實不錯。他之前總有些擔憂,一般人遭遇了那一切會哭,但樂遠岑沒有哭過。可能是他沒有看到,而他看到的都是她在笑,他卻寧願她能痛快地哭一場。
“不如你畫我?”楚留香也沒再想不開心的事情,既然白得一個要求,那也不必錯失。“你都沒關心過我長什麽樣子。”
“皮相不過是空,紅顏枯骨,對此太執著了可不好。”樂遠岑笑著說到,“當然,我想有朝一日你定能讓無數人著迷。”
有朝一日,卻非今日。
因為會讓人著迷的不隻是外貌,還有更多內在會被無形一起展露出來。以楚留香與胡鐵花的本領與性格,某一天會成為人中龍鳳,書寫一段江湖傳奇也不足為奇。
楚留香笑了起來,他尚未想過自己會讓很多人著迷,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遙遠到比不過眼前的一幅畫。“你不必以將來的我來誇讚我,因為將來還太遠了。你沒說畫不畫現在的我?”
“畫,我許你了,不是嗎?”樂遠岑朝著木屋方向走去,“正好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今天胡兄說從鎮上帶些飯菜回來,我們不必做菜,那麽就現在畫。”
兩人一回木屋,楚留香換了一套幹衣服,樂遠岑準備好了紙筆,就相對而坐開始將要作畫了。
讓一個目不能視的人畫畫,如果落筆不是問題,那麽觀察所畫的對象則總有費些功夫。
楚留香隻覺感到臉上一涼,樂遠岑的手指輕輕摸過了他的整張臉,從額頭、眉毛、眼睛、鼻子、臉頰、嘴唇、下巴。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臉在升溫,也許他的求畫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竟還傻傻地跳了下去。
楚留香努力忽視從臉上輕撫而過的手指,轉移注意力看向相對而坐的人。
即便已經知道了樂遠岑目不能視,但是看著她的眼睛,他卻還覺得其中盡是光亮,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然而,這種感覺太有失冷靜,讓他又下意識想要逃,隱約覺得如果不逃也許會是萬劫不複。
“老臭蟲,小樂。我帶烤雞回來了。”胡鐵花人未至聲先到,下一刻他就飛入了小院,卻是看到了樂遠岑收回了放在楚留香臉上的手。
胡鐵花見狀止住了腳步,他想說其實關門是個好習慣,“你們在……”
“在畫畫,你沒見過嗎?”楚留香很平靜地看向了胡鐵花,“你今天的動作倒是快了些。”
胡鐵花這才看到了樂遠岑桌前的紙筆,他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撞破了什麽好事。“今天,一起喝酒的捕快有事先走了,我一個人無聊就回來了。你們畫著,不用管我。”
樂遠岑對胡鐵花點了點頭,就拿起筆開始作畫了。心有成竹,則是落筆生風,沒用多久就在紙上勾勒出了一幅畫。她擱下筆後,笑著對楚留香說,“希望你能夠滿意。”
“太像了!”胡鐵花從旁看著先喊一聲,“也有些不對,老臭蟲沒有畫上那麽好。”
楚留香看著畫像有了一瞬的充楞,他怎麽可能不滿意,不待再想又是被胡鐵花一打岔,“什麽叫做我沒那麽好?是我不好,還是你的眼神不好?”
“行了,你好,你很好。”胡鐵花沒再趁口舌之快,難得他也沒直接追問怎麽想起來畫畫了。
“先不說這些,最新消息桃花鎮換捕頭了,聽說新捕頭叫柳長街。我看他大概四十來歲,也來酒館喝酒了。關鍵是還來了另一個人坐下來與他一起喝酒,那個人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
“桃花鎮一直都很太平,可是先來張簡齋,又來了我們,現在又是換了新捕頭。我怎麽覺得有一種江湖中人越來越多的感覺。我還聽了一句,柳捕頭叫那人阿五,這人與名字也太不相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