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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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五, 你約我來書坊,不會就是同我感歎什麽情深情淺吧?我們都一把年紀了, 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都過去了。至於後輩如何, 天衍四九,尚餘其一,你難道還想算盡一切不成?”

    柳長街沒有順著龍五的話說下去,他總是相信萬一的存在。“別拐彎抹角了,直說找我來是為了什麽?”

    龍五收斂了悲傷的心緒,“我來書坊, 無非是為了一本書。老柳, 這些年你輾轉多地, 不會真的就是幫人去找殺豬的凶手, 或是處理一二兩銀子的糾紛吧?我想我們所做都是一樣的,你應該聽過一首詩, 天上白玉京。”

    龍五僅是念了一句,柳長街身上的氣勢則是一變,不再是那個拿著一把破刀的捕頭了。

    “人間有青龍!”柳長街低聲緩緩念出了這五個字。他認真地看向龍五,看來龍五也確定了青龍會的存在。“我曾經懷疑過你,後來你成為了阿五。我這些年都沒有能夠調查到青龍會的蹤跡,你知道了什麽?”

    “你變了, 我們認識的時候, 你可不是這麽直接的一個人。”龍五雖是這麽說, 但反而有些高興, 因為有了信任所以才能如此直言。

    “我知道的就比你多一點點, 那條青龍沉眠很久了,但是我怕它會醒過來。青龍掠世,天下臣服。青龍會亦正亦邪,關鍵在於誰喚醒了這條龍,或者說毀去了讓它醒過來的可能。”

    “所以呢?”柳長街覺得自己老了,老了就力不從心了,不似年輕的時候能夠殺伐天下了。“你想怎麽做?”

    龍五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拋給了柳長街。

    這是一本封皮有些破了的《太白詩選》。

    柳長街匆匆一翻裏麵的內容,這就隻是太白的詩。他本是有些不解,但立即靈光一閃想到了剛才離開的傘下之人。“你把什麽送出去了?”

    “我將一些線索記載於《太白詩選》之中,原本我想把書藏著這個書局。桃花鎮是一個太平的地方,就讓一切交給上天去定奪。隻是,我恰好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你說得對,後輩有他們的緣法,我們也該不那麽操心了。”

    龍五說著又想到什麽就笑了,“你還記得夜帝嗎?我小時候聽過夜帝的傳聞。一晃五十多年了,鐵血大旗門很久沒有門人在江湖走動了。卻是沒想到在這小地方,我見到它的門下傳人。”

    柳長街也有些驚訝,他當然聽說過夜帝。

    夜帝、日後與‘風雨雷電,武中四聖’並稱中原江湖中六大高手,他們的武功都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夜帝武功蓋世,為人風流倜儻,處處留情,卻是也有不可得,沒有能夠得到日後的垂青。至於鐵血大旗門,後來出過鐵中棠那般的英雄傳人,隻是這些年鐵血大旗門確實銷聲匿跡了。

    “我從不認為鐵血大旗門徹底散了,有門下傳人出現也是正常。”

    龍五擺了擺手繼續說,“你是看什麽都看淡了,就看什麽都正常了。那我再說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一種武功,能夠讓經脈盡毀之人練習,成為傲世天下的高手?”

    柳長街原本想說這是癡人說夢了,但他由夜帝想起了一種武功,那當然不是夜帝所練的武功,而是夜帝夫人所練的武功。

    “我覺得那還是沒有的好,它太痛苦了。據我所知,世上有三個人練過這種武功,兩個都已經死了,還有一個失蹤不見了。”

    “沒錯,唯一成功的人就是鐵中棠,不過那也是夜帝夫人傳功於他,才能讓他成了,而今那兩人都已經死了。餘下一個不知死活就是的燕南天,他在十幾年前不知所蹤,聽說是被十二星相的人所殺,又聽說是被惡人穀的十大惡人殺了。”

    龍五搖了搖頭,“江湖人以為嫁衣神功不過是他人做嫁衣,卻不知它確實是頂級神功,一旦練成也就快天下無敵了。不過你說得對,要練成這種武功太痛苦了,但對於有些人而言是別無選擇。”

    “我卻覺得這一門受詛咒的武功。你看主動去練功的夜帝夫人,她練了嫁衣神功後癱瘓多年,直到傳功鐵中棠才回光返照地恢複了正常。還有不知所蹤的燕南天,他如果活著,這十多年怕也是生不如死。”

    柳長街將《太白詩選》放到了書架上,他歎了一口氣,“鐵中棠其實算不得主動練功,而是夜帝夫人把功力傳給了他。如果真有第四個人去練習這門武功,也不知會是如何?你難道得到嫁衣神功的心法了?”

    “你以為我真的無所不能嗎?我當然沒有得到,隻是查到了一點線索,一個有關歐陽家的秘密。當年胡力一事之後,我就去著手調查歐陽家。當世人傑歐陽亭,他將天地五絕請了去,要創出一套五絕神功,後來他們都沒有蹤影。”

    龍五說到這裏急促地咳了起來,喉間已經都是血腥味,他是真的不行了,才把那些可能的線索都交給天意。“他們似乎是去了一處密室地宮。二三十年了,人必然是死了,隻不知密室裏有些什麽。”

    柳長街已經能夠肯定龍五送出去的那本《太白詩選》很不簡單,但既然已經送出去了,那麽一切就交給後輩去煩惱。後輩怎麽選擇,他們這老家夥也就不插手了。“不說這些了。你把煩惱送走了。那我們就再去喝一頓酒,此酒過後,隻怕是要下輩子才能同飲了。”

    **

    樂遠岑帶著一摞書回了桃源村。當時她走得太急,而將一摞書的捆綁線拆除後,她重新一掂量《太白詩選》就知道它被換了,因為這本書輕了一點點。

    封皮也同樣有所破損,開篇的第一首詩則是書局中那位怪人所念的‘天上白玉京’,這首詩太長了,她還不能一一摸出出來。但是她能夠肯定的是這本書不是詩選,因為翻過這首詩,後麵那一頁開頭則是‘四大神功,所歸何處?’

    一觸及此,樂遠岑就合上這本書。

    不論這本書的內容是真或假,這裏麵勢必記載了很多秘密。也許是能夠幫助她找到一門可以在斷脈中練習的武功,但都要再等一等,起碼等到她能夠隨意地摸出任何一本書上的字。

    等到渡過這個冬天,就差不多又是練了半年了的龜息功,那就應該能讓她聚集起一些內力去練習使用輕功。能夠用一些輕功,又能斷文識字,才能夠去談去尋找可能存在的神功。

    不過,也不一定要舍近求遠。楚留香說過等他師父來了就問一問可能性。

    樂遠岑覺得楚留香與胡鐵花的功夫在同輩之中已是佼佼,他們的師門必然不凡,那他的師父必定見多識廣,可以給出一份答案。她希望能是一個好的可能。

    樂遠岑已經猜到了那個在中年人的身份,她在離開書局的時候,掌櫃叫了一聲柳捕頭,說明是柳長街進入了書局,那麽那個人就應該是阿五。

    阿五為什麽要將這樣的書留給她,這個秘密不如就暫且擱置在被子下麵,她忍得住好奇心,不到時候不去翻閱,也免得徒增煩惱。

    時間匆匆就到了臘月。

    樂遠岑在這期間又去了幾次桃花鎮,她沒有去主動打聽阿五,但是根據胡鐵花的小道消息,新上任的柳捕頭來了沒多久就打了一副棺材,落葬了一位朋友。

    胡鐵花偷偷去看了一眼桃花鎮外的墓地,還真找到了阿五的墓碑,依照時間推斷,阿五在把書給她之後,很快就死了。

    她覺得柳長街可能知道這本書的存在,隻不過有幾次她路過衙門與柳長街擦肩而過,誰都沒有提及此事,就像是從未發生任何事情一樣。

    ‘叩叩——’楚留香輕敲了兩下房門。

    在聽到樂遠岑說了請進後,他才推開了門,一進門就有股暖意迎麵而來。

    時節到了臘月末,山裏開始降雪,房裏燒起了暖爐,屋內外與外麵是截然不同的溫度。

    兩個多月以來,樂遠岑都有在在研習摸書辨字,這卻是一個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因為需要另一個人去同步確認究竟有沒有摸對字。

    白日裏,楚留香需要練功,晚飯過後則是摸書的好時候。

    兩人每天隨意挑一本書,隨便翻到哪一頁讓樂遠岑去辨識,每日讀上六七頁。經過兩個多月,樂遠岑摸書辨識的速度是越發快了。

    “老胡今天不回來了。他托人送了傳了話,有人幫忙帶著師父書信到了桃花鎮,信的內容是說師父要開春之後才能趕回來,因為師叔要在雪山上等一株花開。”

    楚留香知道那必然不是普通的花。隻是如此一來,有關續脈的武功線索就要再多等上一兩個月。“送信的人受了些傷,老胡就留在了醫館裏。我們明日不如也去探望一下,那人是叫姬冰雁。”

    “靜待花開是一樁美事。何況深冬趕路不如就呆在上山,開春再回來也好。”

    樂遠岑並不著急,她的耐心已經被練得越來越好了。“明日去探望姬冰雁之後,不如明天順便去買些年貨回來,很快就要年節了。”

    “好,聽你的。”楚留香沒再談這件事,就隨便抽了一本書,翻了一頁放在了樂遠岑手邊。

    樂遠岑摸著書頁上的字,這是翻到了《詩經》的《鄭風》篇,就順著書頁念了下去,直到摸到了之後的第七頁末,“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此句話讀完,今夜的讀書就該終止了。一時之間,卻是有些安靜。

    樂遠岑能感覺到楚留香的目光沒放在書上,而是停留在了她的臉上。“楚兄,你還沒說我念得多對不對?”

    燈下看美人,燭火搖曳之間,楚留香確實走神了。

    他這才匆匆拿起了書,像是在確認的樣子,“對,你念得都對。”

    樂遠岑微微挑眉。她的聽力很好,可以確定楚留香拿書之時,書的上下調轉一下,他手裏的書拿倒了。

    楚留香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尷尬地笑著放下了書,“雖然我沒看書,但是我都有在聽。你說得對,就是‘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樂遠岑聞言愣了一下笑出了聲,“你這樣可不好。所謂紅.袖添香夜讀書,我要的是讀書,可是你仗著自己名叫香香,就想做主為我添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