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二十八章
字數:6490 加入書籤
“我打算怎麽辦?”樂遠岑笑著搖了搖頭, 她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筆, 而是將‘無花親啟’四個字寫在信封上麵,“你如果還生氣, 我就再努力一下好了。”
“努力一下?”楚留香重複了一遍,他見樂遠岑慢條斯理地把信裝入信封,眼神就暗了暗。“不必那麽麻煩, 我也不會生你的氣。”
下一刻, 楚留香伸手就沾了硯台裏的墨汁,迅速地將墨汁抹到了樂遠岑的臉上,是以兩個酒窩為原點畫了幾根胡須。“小花貓, 你這樣也很美。”
“楚香香!”樂遠岑手裏拿著信封也來不及去擋, 她也不想讓信沾了墨跡再重寫一封。“你幼不幼稚!”
“楚香香一直很幼稚, 你第一天才知道嗎?”楚留香說著就放聲笑了,“怎麽, 你不叫我香帥了?”
樂遠岑先將信夾到了一邊的書裏,她才不和幼稚鬼計較, 剛打算去洗臉卻被楚留香搶先了一步。
“我來幫你, 免得你擦不幹淨。”楚留香先取過了濕毛巾, 低頭認真地開始為樂遠岑拭去了臉上的墨跡,卻還笑著問了一句, “岑岑, 你現在生氣嗎?”
喜怒哀樂, 貪嗔癡恨, 到了一定的境界, 就會發現它們是其實一種寶貴的情緒。
樂遠岑怎麽可能生氣,而能讓她生氣的事情已經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邀請我也為你添妝?你若是想試試就直說,不必那麽迂回,還是你害羞說不出口?”
他害羞,說不出口?
楚留香端詳樂遠岑被擦幹淨的臉,明明是膚若凝脂,但該問的是這人的臉皮到底厚到什麽程度?這話卻是不能問的,問了隻會換來更肆意的笑容。
“你的易容術能以假亂真,我當然相信你的本事。”
楚留香的目光移到了樂遠岑的喉間,輕輕揭下了那偽裝的喉結。他就握住了樂遠岑的手,將她的雙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要不你看看怎麽畫更好?十年了,我還是有些變化的,應該不在是你記憶裏的樣子。”
樂遠岑輕拂過了楚留香的臉,煞有其事地緩緩點頭,“人總會變的,不論是哪一方麵。你變得很好,飄逸靈動,優雅從容。”
而這不是用來形容容貌的詞匯。
楚留香覺得這話應該應該會有一個轉折,“那還有呢?”
“還有?這是你要我說的。”樂遠岑放下了雙手,仿佛是情深幾許地說到,“你在我心裏的分量越來越重了。”
楚留香聞言心跳得快了一拍,他幾乎就要深信了這種甜言蜜語,“你是在說我胖了?這不叫胖,是人成長的變化,會長高,會有變化很正常。再說隻是摸臉,怎麽證明一個人胖?”
樂遠岑壓根不打算認,一句話,怎麽說怎麽聽,都是各自的自由。“我可沒有說你胖,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香帥的輕功天下第一,這是舉世皆知的事情,誰會說你胖呢?”
楚留香隻能搖頭,這話之前是沒有人說過,在樂遠岑之後也不會有人說,但她還是深情款款地說了出來。不過,樂遠岑能開玩笑,那心情應該好了不少。
“好,不提這些了。岑岑,到底是誰出事了,你才會去找中原一點紅?”
“是柳叔,他在一個月前死在了京城,被一劍封喉。”
樂遠岑說著也收斂了笑容,她之所以會在洛陽城多留一天,不全為了向楚留香道歉,還是因為接到一封信。“我認為,那一天柳叔遇到兩撥人。後麵的殺手與中原一點紅同出一門,至於先前的來人會很古怪的招式。”
楚留香有些驚訝於柳長街的死。十年前,在桃花鎮上他的師父鐵壹與師叔雲貳也與柳捕頭偶遇過,柳長街無疑是一位頂尖高手。雖然十年過後,他已經老了,但也絕非一般江湖人就能殺了他,中原一點紅也是不能。
然而,這個消息卻能夠說明為什麽樂遠岑昨夜的反常。像他們這樣的人,能藏於心底的摯友知己本就寥寥無幾,因為高手總是知己難得的孤獨著。
“你懷疑薛衣人嗎?我覺得那可能性太小了。我與薛衣人有過幾麵之緣。與其說他不會動手,不如說他不屑於為了什麽再殺人。”
楚留香認識的薛衣人是一個冷傲的人。在十多年前,血衣人就已經漸漸隱退了,即便在那之前,薛衣人殺的也是江湖上有惡名之人,不會去與一位捕快交手。
樂遠岑知道不是薛衣人,但必然是他身邊的人。
“這世上能那樣用劍的本就沒有幾人。我知道不是薛衣人,但他還有一個弟弟,聽說是傻了。瘋子與天才隻有一線之隔,誰知道是真瘋還是裝瘋?”
“薛寶寶,這人我倒是沒有見過。”楚留香隻聽過江湖傳聞,薛衣人對弟弟甚是嚴厲,然後薛寶寶在年少時就瘋了。“柳叔的死,我不可能坐視不理。你該不會不讓我插手,一個人去江南薛家莊吧?”
“如果你願意去薛家莊走一趟,那真是萬分感謝,不過要小心,別被劍刺成了篩子。那麽我就能去查另一個人了。”
樂遠岑沒打算阻止楚留香去調查。目前,她不知柳長街在暗中調查了多少案子,隻能根據已知的一一排除,其中就涉及有一個很年不見其蹤的人,十二星相中唯一可能活著的毒龍龐文,這個人比已知的薛家莊要神秘的多。
楚留香微微有些失落不是兩人同行,不過眼下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有關另一個人,你已經有懷疑的對象了嗎?”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樂遠岑從衣袖裏拿出了鐵令牌,“我從鬼醫玄武身上得到了這東西。它後麵的‘龍’字指的是毒龍龐文,但前麵的‘閻’字卻不知指代了什麽。你見過類似的東西嗎?”
“閻指的是閻王殿。我在龐文的妹妹墨玉鳳凰身上,見過一塊一模一樣的令牌。龐雪白雖然膚色黑了些卻也是個美人。”
楚留香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妥,而他看樂遠岑完全麵不改色,心裏就更不踏實了,“岑岑,你別誤會,我會認識她不是因為她是美人。我……”
“你別緊張,我沒誤會,繼續往下說。”樂遠岑笑著說了這句,卻感覺楚留香似乎更緊張了才沒有立即說下去,但她真的沒有介意什麽。
樂遠岑微微歎氣,她隻得說到,“香香,無花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與他在地靈宮、移花宮遇到什麽嗎?也對,他那個人是不會提起狼狽的事情。”
又是無花嗎?
楚留香想到一進門時瞥見的信封,說起來樂遠岑與無花還真是有緣,有緣到了讓他也有一絲羨慕。“難道他還讓你信了佛?四大皆空了?”
“信佛?”樂遠岑不覺得無花信佛,他們兩個人很像,何況又是在那樣的境況下相遇,無花也不可能全部都遮掩住了。
“四大皆空倒是沒有。隻不過蕭咪咪與邀月讓我更參透一個道理,男歡女愛,實屬平常,緣深緣淺,好合好散。每夜被請去旁聽他人的情.事,還要以此成文,我再參不透才是傻了。”
樂遠岑一直都在瘋子打交道,蕭咪咪、玄武、石觀音、邀月,哪一個正常了?她在凝視著深淵,深淵也在凝視她。所以何不享受當下,而分別早晚都要來,晚一些是因為死亡,早一些是因為情到濃時情轉薄。
不過,誰又說得清薄情之人是誰?而這些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無花就很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不是沒有感情,但不管是何種感情,到了必須選擇的那一天,就會果斷地做出選擇,不怨也不悔。
楚留香想要去握住樂遠岑的手,可他看著樂遠岑溫柔的笑容,又沒有伸出手。
他隻得轉移到前先的話題,“其實是慕容世家的人邀我去了一趟,查找龐雪白的蹤跡,為了給慕容家的一位外親報仇。”
十多年前,龐雪白追求麒麟才子不果,就打斷了他的雙腿。麒麟才子臥床多年,前幾年才剛被治好能下地走動。慕容家一直都在追查龐雪白。
楚留香找到人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塊令牌,也知道了閻王殿的存在。那是龐文練成了無相天魔心法,成立了神秘莫測的殺手組織,但是隻殺一種人,那就是大善之人。
龐雪白後來死在了慕容家的手裏,但楚留香並沒有找到閻王殿,他僅是從龐雪白口中得知了一些龐文手下的情況,其中包括樂遠岑說的玄武,還有柳長街曾經殺了的白虎。
“龐雪白其實已經三四十歲了,但還宛如雙十女子。如此駐顏之術,除了武功高深之外,就是因為她從哥哥得到了一件駐顏的寶物。
那東西本是一對,龐文把其中一個給了他的妹妹,還有一個卻被蕭咪咪偷走了。你說的妖姬朱雀被龐文清理門戶,就是因為是朱雀把蕭咪咪引薦給了龐文,沒想到卻鬧出了此事。”
楚留香繼續說到,“龐文還有一個養子修巴,聽聞善用蛇毒,人稱‘赤目螣蛇’,但是也很多年沒有人見過了。閻王殿不似中原一點紅那般出名,他們會對普通百姓動手,但也因此極難查到蹤跡。如此說來,柳叔確實會選擇去調查此類案件。隻是,你想要怎麽找到龐文?難道還想請閻王殿做暗殺樂山的生意?”
“龐文根本就不會接這筆單子,因為在他眼裏,樂山並不是大善之人。”
樂遠岑安撫了楚留香一句,她知道楚留香不讚同這種以身為餌的做法。“我不會那麽做的,因為有人提出來可以幫我,還能告訴我柳叔前段時間是在查一些什麽案子。隻不過,交易總是一來一往,我勢必也要對方做些什麽。”
“是誰?”
“杜先生,是朝廷的人。”
樂遠岑想到了那封今晨收到的信。
杜先生說要了洛陽城與她一敘,說一說柳長街可能因為什麽被殺。她原來還有些不確定對方怎麽會找上她,但是剛剛楚留香說的一句話,讓她肯定了一種可能,是有人暗中操做想要支開她。
“香香,你不用擔心。如果可以的話,你早點動身去江南查一查薛寶寶。這裏的事情,我會與杜先生談妥。我雖不如姬大哥那般會談生意,但是吃虧的交易還是不會做的。”
樂遠岑說完站了起來,她取過了剛才寫好的信,“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出門。順便讓人把信連夜送走。我也得與無花打個招呼,這次怕是讓他失望了,端午之約隻能延後了。”
楚留香也隻能隨著樂遠岑出了門,“我從未提起過我認識樂山,原本還在想我們端午見麵的時候,無花會是什麽反應。”
“我也不認識香帥,也當然不能對無花說什麽了。不過,你想看他驚訝,那還是很有難度的。”
樂遠岑說著笑了笑,她想起了與無花的兩次被困,他們共同突圍死裏逃生。但是,她已經明白了不會有第三次了,真的不會有那樣的緣分了。
一切都走到大幕拉開之際,他們都隻願意按照各自意念而活,那麽過去的情分就隻能留在過去了。
**
少林。
無花放下了樂遠岑的信,他看到桌上的另一封信,那是水母陰姬定下了邀他去講經的日子。
“貧僧,真的很想和你們吃一頓粽子,哪怕是讓我破戒吃肉粽也無妨。”
無花低語著拂過了琴弦,隻是不會有來年的端午了,不論他是贏是輸,他們都會陰陽相隔,區別在於死的人是誰。
“樂山,如果我輸了,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你會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此刻,無花指間的琴音響了起來,琴聲無悲無喜,絲毫不染紅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