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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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樂遠岑在庭院裏等來了杜先生。
杜先生實則是一個女人,當她走入別院的時候, 似是能感到院裏的鮮花也為之搖曳。
並非僅僅是感覺。
鮮花在夕陽的餘暉裏是真的動了。那嬌美的花瓣在霎時間化作了尖銳利器, 就向著石桌邊的樂遠岑而去。這乍一看似是天女散花一般美好, 但更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朝著她籠罩了過去, 不給人留下任何一條退路。
‘錚——’,隨著一道琴弦的撥動,那些花卻是散開了, 像是被風溫柔地拂到了地上。
“鮮花能死在這樣的琴音裏, 那麽它死了又何妨。”
杜先生笑著在樂遠岑麵前坐了下來,似乎剛才的鮮花之攻完全不存在, 她打量著傳說中的樂山, 著實是有些意料之外。
“你比我想得還要年輕, 但是我不該意外的。你我明人不說暗話, 我先告訴你一件事, 你就明白為什麽我會去關注一個京城的捕快了。有了江湖的那一天起就有了青龍會,你猜這是為什麽?”
樂遠岑沒有在繼續彈琴,她在感覺著眼前的人。
杜先生是一個高潔優雅的人,聽聲音應該有三四十歲了, 但是時光許是讓她變得從容, 卻也讓她冷酷了。“杜先生請說,我願聞其詳。”
“世間隻有一條真龍, 你說它在哪裏?朝代更跌, 但是總有一個朝廷, 總會有一個皇上。”
杜先生笑著指了指天空,“我的祖上是‘十一月’,專門負責肅清叛逆。你有沒有覺得很可怕,江湖裏都是青龍會的影子。不過,前朝與本朝更迭之際,前一任的龍頭老大做的太狠了。他親手斬斷了青龍的幾處命脈,讓青龍沉眠了下來,他這一手玩得漂亮。”
樂遠岑麵不改色地笑了笑,青龍會的確無處不在,所以它才絕不能醒來。而說起柳長街調查青龍會,她與柳長街有所接觸,但這不足以引起杜先生的注意。
“杜先生,僅僅是以此就來找我嗎?我不過一位畫師而已。”
“正如你所言,你是一位畫師,柳長街也不過是一位捕快。但是,我知道幾十年前就是一名捕快與龍五聯手破了胡力與秋水夫人的案子。這種事情江湖人記不清楚了,但是朝堂裏的人總該記得幾分,誰讓捕快其實也算朝廷的人。
而且,有人送來了一些消息,樂山不僅是一位春宮大師,你的武功應該足以獨步武林,而剛才我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杜先生沒有繼續繞圈子,“我們還是開門見山,我來找你是有一筆交易要談。你幫我殺一個人,我盡全力幫你報仇釣出重傷了柳長街的人。”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誆我?”
“海島。這兩個字,你信嗎?”
海島。
樂遠岑默念著這兩個字,就笑得更深了。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走得有些遠,江河入海流,萬惡皆隱去。
杜先生繼續說到,“柳捕頭可不簡單。他與當年的第一神捕胡力也算是師徒關係,而後他大義滅親,胡力身死。幾十年來,柳捕頭都沒有再回到京城,而他一回來就走動關係查了一件事,他想要調出大內所藏的海圖分布。
在百年前,國力昌盛,皇室派出過一支海船隊伍行走東海抵達南洋,這航海圖可是絕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海圖,我知道的是有人因此要了他的命,還不隻是請了一撥人。”
樂遠岑緊緊握住了茶杯,她的猜測是對的,柳長街的死與為調查她的案子脫不開關聯。
“我去看過柳長街的屍首,有些傷正是閻王帖這門功夫造成的,那是龐文的獨門武功。江湖人生生死死都是命,但是龐文他越界了,閻王殿殺了不少普通百姓。我猜測柳長街也調查他們了,那些人隻殺大善之人。”
杜先生提起龐文,她的聲音也變冷了,
“你懂嗎?在天災人禍之後開倉捐糧的富商,不畏強權揭露貪汙的好官,為了百姓低價義診的名醫,都成了閻王殿的手下亡魂。龐文該死!這些年,他卻猶如索命閻王,從來沒有活人找到他的蹤跡,朝廷也釣過魚,但都被他溜了。這次,我們可以再設局,想來你能夠殺了龐文。”
塑造一個大善之人,請來閻王殿的殺手,再讓樂遠岑反過來去追蹤。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樂遠岑不拒絕使用這種方式,但龐文應該隻是杜先生想殺的順帶角色。“杜先生,你想請我殺的人又是誰?”
“史天王。東南沿海上的海賊首領。”杜先生之所以會注意到柳長街,是因為她也在查大海上發生的事情。
“這些年,國力日漸衰弱,倭寇侵犯不是新鮮事了。史天王是在一兩年前剛剛上位的新首領,他上位之後,燒殺掠奪之事就多了很多,朝廷打不過他。我總擔心現在不除,再讓他成長下去,日後必為大患。你的出現剛剛好,擒賊先擒王,殺了史天王海賊就成了一盤散沙,就能換的沿海的十多年平靜。”
樂遠岑也聽過東南沿海被犯邊之事,但她不認為史天王會洗幹淨脖子等她去殺。“你是想要讓我出海去殺了他?大海茫茫要我去哪裏找人?難道依靠著一張海圖一個個小島找過去?”
杜先生笑了起來,“你太妄自菲薄了。我說了,你的出現剛剛好,因為你是山大師。開玩笑的說,皇上都想請你去宮裏作一副畫,何況是史天王?你可以認為他們是附庸風雅,或者說是逃不過七情六欲。你恐怕尚未去過江南,你在江南的盛名真的是到了人人追捧的地步。運作一下,史天王就會找上門。”
樂遠岑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她記得上輩子也有個官員一定要請她去刻春宮,然後就被黃藥師哢嚓了。那其中並無因果關係,隻不過說明了一點,別隨便請人去家裏畫春宮,買著看就已經夠了,不然容易倒黴。
杜先生又是拋出了一顆樂遠岑不得不咽下的糖果。
“史天王請你上了島,對你而言也有好處。我們能調查到有兩撥殺手對柳長街動了手,但歸根到底還是要找到幕後下單的人,這才是真的報仇。
史天王在東海的勢力不小,柳長街查的也是出海圖,很難說史天王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而這就要靠你自己去探查了。隻要你答應聯手,海圖是你的,海船也會為你備好,你意下如何?”
樂遠岑已經找不到不交易的理由,雖然這意味她要隻身闖入海島,但沒有風險就不是交易。“我看不如先試一試,如果能合作抓到了龐文,那麽我就答應這筆交易。”
“好。那麽你也盡快動身去京城,局就設在那裏。我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杜先生笑著起身了,“對了,你不想知道是誰把你武功卓絕的事情告之於我嗎?”
樂遠岑搖了搖頭,是有一些人知道樂遠岑武功卓絕,但是知道樂山武功卓絕的人屈指可數,楚留香、姬冰雁、小魚兒,還有就是無花,不用多猜就知道是誰說出去的了。
昨日,楚留香提到了蕭咪咪與龐文有仇。而被關在地宮的日子,蕭咪咪順口提過一句有龍抓她,卻被她逃了。
樂遠岑不知道無花是否去調查了龐文這個人,如果有發現,又是怎麽能追查到了龐文身上。而且,無花似乎也挺關注東海上的事情,這是一般江湖人不會做的。不過,她隱約感知過一件事。在無花殺了邀月的時候,那一刀迎風而斬,戾氣之深不似少林的武功,隻是當時她剛剛死裏逃生的轉醒,沒有能感覺得太清晰。
但僅以此般種種,足見無花的心思細密,而他對杜先生泄露了樂山的武功卓絕,就是希望她出海離開。她離開了之後,無花才能沒有了太多顧忌。
杜先生卻隻說了一句,“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讓丐幫給了我一封信。信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就像個孩子寫的,隻怕是找人代筆。不過,我承認這封信來的是時候。”
很好,還找上了丐幫。
樂遠岑覺得無花真是有大事要做了,隻不過她分.身乏術管不了那麽多,更無法預測尚未發生的事情。該來的,就等它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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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月後,江南某山穀。
樂遠岑站在小山丘上,她的腳邊是龐文的屍體,顯然與杜先生的計劃成功了。
在黑夜裏,她聽著一把火席卷了穀內所種植的妖嬈之花,隨著火光裏是花朵哀嚎之聲,它們還散發出了濃鬱的花香陣陣。
正是這種花的存在,讓龐文控製了閻王殿的眾人,不難猜測這花就是罌.粟,而龐文稱呼用它所煉製的藥物為玄靈膏。
玄靈膏讓閻王殿的人從不敢背叛,也就是這些年難以找到閻王殿的重要原因。
“這些花可不是好東西。”杜先生帶著人馬來清理了此地,她抓住了其中一個閻王殿的門人問了玄靈膏的事情,“這一批燒了,但世間仍有它的存在。聽說西域裏有人向龐文請教過玄靈膏的做法,還買過這些花的種子,也不知還會禍害多少人。”
樂遠岑聞言默默搖了搖頭。正如她從前所言,地獄裏空空蕩蕩,是因為惡鬼都在人間。除之不盡,殺之不竭。
龐文已死,但是他承認了接下殺死柳長街的單子,卻根本不在意是誰下的單,隻要有錢符合他的標準,他就殺人。那日,龐文被柳長街重傷就先離開了,也不知還有後來人再度刺殺。
這結果在意料之中,下單的人要是暴露了,才不符合他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
隻不過,人一旦做了什麽就會留有痕跡,海島在東海上,史天王那裏也許真的會有線索。
“龐文已死,我們就開始那筆交易,麻煩杜先生將樂山行至江南一事傳出去。我在杭州等你的好消息。”
樂遠岑先一步離開了。雖然已經入夜,她卻不想再去聞著這些花的殘屍之味,趁著夜色離開前往薛家莊附近,楚留香應該也有所收獲了。
不過,樂遠岑沒想到幾日後楚留香能給她一個意外。
在行至薛家莊周邊一帶的山林時,她本想去道觀投宿,卻先聞到了遠處飄來了一股血腥味,還有夾雜在其中的一縷鬱金香的味道。
“我記得提醒過你,當心被刺成篩子。”
樂遠岑走到了血腥味散發的源頭,不管武功再怎麽高超,去對付一個人還好,但是對於一個殺手組織,那真是不一定能活著出來。她剛剛從閻王殿走了一遭,身上也有些傷,也很明白這個道理。
楚留香勉強睜開了眼睛,他本來還打算再緩一口氣,明日一早再盡力走到前麵的道觀去。他見到是樂遠岑就笑了,看來他們還是緣分未盡。
“我就是在等你英雄救美。我也記得曾說過,有一天希望你能抱著我走一段路,當下機會可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