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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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花被火化了落葬, 這是他的心願,既然對人世不再有任何的遺憾, 那麽也就不必讓軀體繼續存在。在他留下的錦囊裏, 是一張大漠的地圖, 那個終點處就是石觀音所在的沙漠魔窟。

    不過,無花也提到了殺死石觀音的動作要快, 因為石觀音正在謀劃一件大事, 想要奪取龜茲國的政權。本是相邀他這個做兒子的去出一份力, 但是無花顯然打算送給母親一份意外驚喜。

    “我想無花所言的石觀音欲奪取龜茲國政權一事已經開始了。”

    楚留香在蘭州姬冰雁處得到了一封留信,信裏說得清楚,是將蘇蓉蓉三人請往了西域龜茲國,為的是請他前去一敘。

    隨信所留的黑珍珠,表明了帶走了人的正是龜茲國王劄木合之女, 他們之前在濟南城曾經有過幾麵之緣。這個所謂一敘,隻會是因為龜茲國發生了某些變故。

    “那就更不能耽誤時間, 一定要將紅袖姑娘救出來。”

    樂遠岑不是偏心李紅袖, 而是她需要請李紅袖幫忙, 自然也是偏重於某人。隻不過這樣一來,楚留香就必然會同去大漠救人,讓他在蘭州靜靜等待是不可能的事情。

    樂遠岑不欲再勞煩姬冰雁, 他已經退出江湖紛擾,那在她力所能及的情況下, 就不要將旁人在牽扯進來。

    “不論石觀音想做什麽, 隻要遇到了, 我就立即認出她來,把她解決了也就沒什麽困擾了。這次不必勞煩姬大哥同行,我也很熟悉沙漠的路,不必走一般的商路,而輕車從簡就能順著暗河直達龜茲國。如此一來,還能避開可能會出現的麻煩。”

    姬冰雁很相信樂遠岑在沙漠裏的本事,更相信時至今日,石觀音已經不是她的對手。

    “你們所需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本來是想要配上寶馬好車,但是我知道小樂定然不是此意。就按照你我當年出行的樣子,輕車從簡,口罩、帷帽一戴誰也認不出來了。”

    楚留香以前見過姬冰雁穿著那一身粗布衣物回到蘭州城。不得不說,那些是看著不太有美感,但在大漠裏麵一切都以實用為主,才是保命與生存之道。

    楚留香對此完全接受,而且想象一下他與樂遠岑如此裝扮,兩人騎著駱駝穿行在大漠之中,就湊近了樂遠岑耳邊低語到,“岑岑,你說這回我們像不像大漠雙盜?”

    樂遠岑沒有說什麽,花廳裏就響起了一聲輕咳聲。

    “樂樂,我千裏迢迢來到蘭州看你,更是想要親手報了當年差一點的殺身之仇,你不考慮帶我一起去嗎?”

    張菁放柔了語氣對樂遠岑說著,又是狠狠瞪了楚留香一眼。

    張菁與顧人玉成婚之後,一直都在江南生活,而始終沒有能等待曾經有救命之恩的樂遠岑。

    那一年,張菁沙漠裏麵遇到了白衣人,差點被殺之仇一直都被她牢記在心。

    這些年來,陸續終於得知了可能的仇人就是石觀音。於是,她終於來到蘭州,沒想到偶遇了要再次進入大漠的樂遠岑,正可謂是意外之喜。

    誰想到有人蠱惑樂遠岑去過兩人世界,不準備帶著她一起去報仇。那麽怪誰,當然是看著就不順眼的楚留香。

    樂遠岑才剛剛到蘭州,就聽姬冰雁說有人找上門來了。她與張菁還沒能好好聊幾句,畢竟眼前有未了的急事,但是已經聽說了張菁結識了行至姑蘇的張潔潔。

    兩人都是姓張,這說明五百年前就有緣分,而且她們在閑談裏麵都提到了彼此認識樂遠岑,那真是沒有道理不成為朋友。張菁也就一定改稱樂遠岑為樂樂了,讓樂遠岑不能厚此薄彼。

    “菁菁,你……”

    樂遠岑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此般意外的重遇,不知怎麽的讓她覺得有種負心漢常年不歸家被找上門的錯覺,也不知道張菁與張潔潔是否一起念叨她的不知所蹤。

    隻是,此行並不是去玩樂,更不是什麽過兩人世界,而是去殺了石觀音,之後更是要盡快折返中原。

    樂遠岑不指望一旁的顧人玉能說什麽,這人就是張菁說什麽都是好的類型。她搭上了張菁的手,本來是想說幾句好聽的打消了張菁的念頭,當下卻是麵色一凝。

    “菁菁,你都有孕一個多月了,怎麽能如此胡來。大漠可不是好地方,那是要人命的地方。”

    樂遠岑不可能忘了當年在西域苦寒之地接生歐陽克的驚險。她本人是絕不會擔上兒女這些債,而對於已經有了兒女的朋友或熟人,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撫養子女長大。

    “顧公子,你難道也要陪著菁菁一起胡鬧嗎!”樂遠岑不能對孕婦發火,隻得質問顧人玉,“習武的人多少都懂醫理,你難道一點都沒發現!”

    顧人玉已經傻了,一同傻了的還有張菁。他們兩人是真的沒有經驗,而且張菁半點不適的反應都沒有,誰也沒有往有了孩子的方麵想。

    “楚兄、小樂,你們與我去看一下出行的行禮,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姬冰雁出來打了圓場,他也沒有生孩子的經驗,不知道一般該是什麽反應,但眼下還是讓小夫妻兩人去慶祝或驚訝。

    “你就安心在關內等我的好消息,這個仇不勞你親自動手了。你現在也不合適再動手。”樂遠岑拍了拍張菁的手,看著她有些傻傻地點頭,就先一步離開了。

    此次,在蘭州城的偶遇,最終因為張菁的懷孕,還是隻讓樂遠岑與楚留香兩人同行大漠了。

    一月中旬,沙漠的天氣還很寒冷,隻是再過寒冷都沒有減緩兩人的前行速度。

    不知是否因為樂遠岑沒有選擇一般的商道,而是走了一條一般人難以找到水分補給的道路,這一路上兩人沒有遇到攔路的意外來人,在大半個月後疾馳到了龜茲國。

    遠來皆是客,龜茲國國王正欲延請所到的有識之士以及江湖中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被他女兒請來的朋友們,聽聞還有鼎鼎大名的香帥。

    隻不過,這一場宴會最終沒有能夠辦起來。

    原因自是非常簡單,樂遠岑其實並不喜歡虛與蛇委,她在能不拖延的時候,喜歡速戰速決。剛剛進入龜茲國王宮,正要去換了一身粗布衣物的樂遠岑與楚留香,被路過的龜茲王妃叫住了。

    “等一等。前麵的兩位,你們二人也是來宮裏赴宴的嗎?”

    樂遠岑停住了腳步,她還正愁要去哪裏找石觀音,原來還有自己送上門來這一說。

    楚留香見樂遠岑停住了腳步,他心裏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先轉過了身就看到了長相極美的龜茲王妃。隻是,楚留香敏銳地察覺到這位王妃眼中閃過了一道抑製不住的怒火,看來他是替姬冰雁背了鍋。

    姬冰雁簡單提過那年偶遇石觀音,雙方一戰,樂遠岑對石觀音的臉下手了,這筆賬應該是被其銘刻在心。而今,石觀音再見到了與仇人打扮相似的兩人,在一霎之間,沒能抑製住心裏的憤怒。

    “王妃,我們不僅是來赴宴的。”楚留香笑著,卻隻說了半句。

    石觀音已經收起了一閃而過的怒意,也是微笑著問,“哦?那麽還要做什麽呢?”

    “還有什麽?還要把當年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樂遠岑也轉過了身,“怎麽,你不認識我了?當年,你還允諾了要八抬大轎請我回宮殿。隻不過,我完全看不上你而已。我見過的美人,沒有上千也有八百,哪一個都比你美,為什麽要與你回去?”

    樂遠岑特意變化的聲音讓石觀音臉色一黑。

    如此沙啞陰冷的語調,正就是她遍尋多日不見的仇人。饒是石觀音的偽裝本事再高,可一旦涉及了傷到她顏容的仇恨,再見麵還被仇人當麵如此諷刺,她的眼神已然變得冰冷。

    “你怎麽不說話了?難道是被我說中而羞愧了?不必如此,你窩在沙漠久了,見的世麵也就少了,不知世間多了那些美人。”

    樂遠岑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對了,舊識相見更應該關心對方的處境。你是不是缺錢了?這才遣散了後宮,改頭換麵來做王妃了。我勸你一句,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不過,江湖人善用人.皮.麵.具,這倒是能幫助你長長久久地得到恩寵,要我幫你弄幾張嗎?”

    “找死!”石觀音終是沒能忍住怒意。樂遠岑的一字一句都是宛如尖針紮在了她心裏最為禁忌的地方,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當麵挑釁她,從來沒有人敢如此挑起她的怒火。

    何況,石觀音看著樂遠岑的臉,這是一張讓她必須毀去而後快的臉。

    這一刻,石觀音也不顧那麽多的陰謀計劃了,她伸手則是擊向了樂遠岑。新仇舊恨,讓她要傾盡一切殺了樂遠岑。

    無花所料分毫不差,樂遠岑是最適合去殺石觀音的人。

    因為樂遠岑有這個本事,既是能哄得人找不到北,也能讓人因為幾句話就破了忍功。在這一點上,他們非常相似。石觀音掩飾得再好,被樂遠岑找上了,也就藏不住了。

    一旁的侍衛們已經傻了,他們不明白高貴冷傲的王妃怎麽會突然變成了武林高手,傻過之後,他們迅速把這一變故去報告給了國王。

    樂遠岑麵對石觀音的第一擊,她毫不留情地回擊了,如果石觀音逃不了,那估計就是要爛掉一塊手。

    石觀音避過了樂遠岑的那一擊,隻是她的衣袖已經被燒破了一個大洞,這讓她心裏也有些駭然。在五六年前,此人還不是她的對手,但是那種瘋子一般的打法讓她心生退意。再度相見,此人已經今非昔比,那麽她真的能要這人的命嗎?

    不管石觀音怎麽想,樂遠岑不會放她活著離開,兩人就在湖畔大打出手了。

    隻是,樂遠岑感覺有些厭煩了,厭煩了與一直這些惡鬼打交道。

    這十年多年以來,她都沒能好好休息一番,即便她明白江湖多風雨,但也希望能夠過一段閑適的日子,不能總是毫不停歇地讓她麵對這些惡鬼。然而,她尚有大仇未報,更是在不斷地失去,從柳長街到無花。

    那些人對她而言,情義有深有淺。

    而像是無花,因為目標與理念的不同,他們成為不了摯友,可是撇除了那些江湖道義,她是真的不願意無花死,他們可以做一輩子的對手。然而,死去的已經死去了,她能為無花做的也隻有完成他的遺願。

    樂遠岑很明白自己的雙手已經染滿了鮮血,但卻希望能夠停一停,隻是下一刻仍是要麵不改色地直取石觀音的麵門,不會留有一絲一毫的餘地。

    這一次,樂遠岑的手指擦過了石觀音的臉,讓石觀音心裏猛然一驚,好在她還是側開了,隻被揭去了她臉上的人.皮.麵.具。

    楚留香看著半空中纏鬥的兩人,見到了樂遠岑不帶笑意的臉,他的心裏微微抽痛了起來。他知道樂遠岑累了,在埋葬無花的那一刻,他們都累了。

    這種疲乏不是說要退隱江湖,而是希望能夠有一段放鬆的日子,但接踵而至的事情讓他們無法停下腳步,他更明白樂遠岑不願意再無休止地手染鮮血。

    楚留香看向湖岸,他忽而縱身擊向了水麵,那些水珠在冰冷的內力之下,匯集成了一塊塊平滑的冰,這些猶如透明鏡子一般的冰,驟然衝向了半空。

    石觀音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猶如鏡子一般的透明冰鏡。

    這些冰鏡不近不遠地圍繞在她的周身,透過冰鏡可見她半是模糊半是清晰的臉,裏麵正是她依舊美貌如昔的臉,隻是冰鏡在下一瞬就都碎裂了。正是在此時,她的頭發被樂遠岑的掌風掃到,頭發瞬間化作了焦灰。

    “不——”

    石觀音淒厲地叫了一聲,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鏡像都碎成了渣渣。那一張張破碎的臉,配以禿了的腦袋,這讓石觀音心口一痛,瞬間氣血逆行,一下就走火入魔。

    霎時間,石觀音因為功力潰散,臉上竟是多了些許皺紋,她跌在了河岸邊,低頭複而再度看到湖麵上的臉,終是狠狠瞪大了雙眼,噴出了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樂遠岑上前探了石觀音的脈搏,這人居然是氣急攻心,心脈破損而亡。一代武林高手的心性竟是隻有這般!

    “我不會說謝謝的。”樂遠岑望向不遠處的楚留香,她知道楚留香不喜殺人,她也就不會讓他沾上石觀音的死。這一點上,兩人無需多言,都已經在為對方謀求最好了。

    楚留香搖了搖頭,他也不需要樂遠岑說謝謝。他能為她做的並不多,那麽在他可以做到的時候,就會用心去盡全力。

    楚留香轉移話題,笑著說到,“岑岑,我想聽的也不是謝謝。你知道,我想……”

    樂遠岑打斷了楚留香的未盡之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總在事後來的大人物們,龜茲國王與黑珍珠都來了。“那些交給你處理了,你可別指望我來解釋什麽,我懶得和他們打交道。”

    樂遠岑也沒先一步離開,既然是人在龜茲王宮,那麽總還要給國王一些麵子,但是她可以不說話,就靜靜地聽著楚留香去處理這一切。

    她可以完全神遊天外,好比想一下張菁懷孕了。人世間,有人死去,有人新生,正也是生生不息的輪回。可惜,死者不複生,有的緣到了斷的時候,隻能是斷了。

    龜茲王妃被人殺害掉包,石觀音心有吞並龜茲國的野心。

    這一切種種也讓國王沒有了設宴的心情。不過,王宮裏總也不會缺了來客飯吃。

    一直到晚飯過後,樂遠岑都沒怎麽說幾句話。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目前就處在沒什麽話想與陌生人說的階段。

    月上中天。

    湖邊已經聞不到石觀音所留的任何氣味了。有關沙漠魔窟的事情,石觀音已經死了,就讓楚留香去解決後續。

    樂遠岑聽到來人的腳步聲睜開了眼睛,“紅袖姑娘,多謝你抽空來聽我說些煩心事。”

    在晚飯時分,李紅袖已經認識了樂遠岑。她其實非常好奇,更是非常激動,因為終於讓她見到了憋在心裏已久‘秘密’,但是她在飯桌上要鎮定才行,現在終是能不再遮掩了。

    “樂先生,你真的不必客氣。我對你聞名已久,一直都很想見你一麵,可是楚大哥那個沒用的,他怎麽就沒能把你拐……”

    樂遠岑原本以為是遇到了一個仰慕樂山的人,但是她越聽越覺得哪裏有些問題。“李姑娘,你是不是對什麽事有了些誤會?”

    “沒有誤會,我是親眼所見。有人對著山大師的書籍愛不釋手,還有我聽說了那個裝著畫的木箱。我這般機智聰慧之人,怎麽猜不到其中的秘密。”

    李紅袖卻是一直都憋著不能說,因為連蘇蓉蓉都告誡過她,有的話不能當著楚留香的麵戳破,否則楚留香就會變得不似她們認識的楚大哥。

    “對了,樂先生,你可千萬別說我說過這些,否則楚大哥估計是會惱羞成怒。”

    樂遠岑被逗笑了,她也懶得去猜到底發生過什麽。做人要心如明鏡,但也不必思慮太多。“那我就先謝謝你的厚愛了。我請你來是想詢問一些事情,聽說你對江湖消息了如指掌,不知對於萬福萬壽園的金府可有所了解?”

    李紅袖說起正經事也就認真了起來,“金府有太多人了。樂先生,需要給我一個更確切的提示。”

    “我想找一個人,多半是一個男子,二三十歲左右。他可能是金府的人,可能與金府有關。最重要的,他是一個眼盲之人,還有他家裏有錢。”

    李紅袖迅速地想著符合條件的人,想了好一會,她想到了一樁江湖八卦。

    “可能有那麽一個對上的人,但這是江湖小道八卦,還不知真假。傳言金太夫人的小孫女金靈芝與無爭山莊的原隨雲有些說不清的關係。”

    “無爭山莊在三百年前建立,這五十多年來,沒有出過豪傑俊才,但是餘威猶在。原隨雲是原東園五十多歲的老來得子,而且是獨子,偏偏他在三歲的時候因病瞎了。

    江湖前輩稱讚原隨雲文武雙全、才高八鬥、溫文爾雅、品性敦厚,但這些來,江湖上見過原隨雲的人不多,因為他的身體情況也不便外出。”

    最初,隻有一條線索,有錢有勢才能弄出那樣一個黑暗魔窟。

    後來,多了一種可能,因為武林世家故而對青龍會的存在必有所知,從而心生窺覬,與金家有了接觸。

    蝙蝠島的出現揭破了幕後之人的意欲何為,由於本人是個瞎子,完全能夠掌控黑暗,也就企圖構建一個黑暗世界。

    樂遠岑聽著李紅袖所言,她有了一種直覺,那個深藏在黑暗裏,造成了她這一世苦難的真凶就是原隨雲。

    十餘年來,她一直無法確定到底是誰,但隨著蝙蝠島的浮出水麵、青龍會與金家的暗中關聯,有的人已經藏不住了。

    那麽原東園作為父親,他也許知道什麽,也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許什麽都不知道。原隨雲十四五歲之際,真的想要瞞天過海,也不是不可能。

    “文武雙全、才高八鬥、溫文爾雅、品性敦厚。”

    樂遠岑念著這十六個字,她覺得非常好笑。究竟是不是原隨雲?以蝙蝠公子妄圖一攬天下的心性,他勢必會與樂山接觸,那麽她很快就能揭開謎底了。

    李紅袖聽著樂遠岑的話,她心裏有些沒底,她該不會幫了楚留香的倒忙吧?

    “樂先生,要我說你與原隨雲是沒有共同語言的,他那樣的人才不會去看你的名作。”

    “紅袖,你真的很聰明。這句太對了,我與他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樂遠岑輕柔地理了理李紅袖被風吹亂的發絲,她就笑著踱步向著屋子而去了。其實,她與蝙蝠公子何止是沒有共同語言,他們分明是不共戴天。

    李紅袖摸著頭發愣在原地,剛才樂遠岑笑得真是太溫柔了。李紅袖不住歎了一口氣,低語到,“楚大哥,難怪你拐不來人,但也真太沒用了。”

    “我太沒用了?”楚留香不知什麽時候冒了出來。

    李紅袖嚇了一跳,“你怎麽走路都不出聲!”

    “我輕功好不行嗎?”楚留香並沒有故意放輕腳步,分明是李紅袖自己傻了。“你剛才說什麽來著?誰沒用?”

    “沒有,是你聽錯了。”李紅袖迅速就轉移了話題,“剛才樂先生與我在聊天,我們談到了原隨雲,無爭山莊的原隨雲。楚大哥,比起原少莊主,你真是不靠譜很多。”

    楚留香本來還有開玩笑的心思,但他隨即想到了原隨雲的眼睛也瞎了。樂遠岑不喜歡揭人傷疤,也不喜好探聽這些事情,除非有一個讓她想要知道的理由。

    楚留香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什麽理由,他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天色不早了。紅袖,你也早點休息。我還有些事情。”

    李紅袖點了點頭,她知道楚留香要去哪裏。

    楚留香敲開了樂遠岑的門,就看到她已經整理好了行禮。“你是打算明天就走?你是不是懷疑他?”

    “我來此是為了完成無花的心願,現在已經做到了。那麽我就該做更重要的一件事。”

    樂遠岑也想欣賞大漠風光,但另一件事情迫在眉睫,是該了斷十多年的深仇了。

    “十二年以前,我跳河而逃。十二年以後,樂山潛海而走。你說他聯想到我嗎?我猜他應該不會,畢竟世人皆知樂山是男人,更是不知樂山看不見。現在我懷疑誰並不重要。因為我上了島,蝙蝠公子就必須死,他活得已經太久了。”

    楚留香走進了樂遠岑,握住了她的手,“岑岑,你是想要一個人去對嗎?又不帶你的小書童。”

    樂遠岑也沒抽開手,她隻是笑著搖頭,“香香,你還必須留在這裏。石觀音死了,後續的事情還有些麻煩要處理,無花留下了石窟地圖,特別是石窟的罌.粟花都應該毀了。那裏還關著不少人,說不定還有很多繁複的舊案。

    我懶得去理這些,隻怕我一回到蘭州請帖就該到了。等我從島上回來,你應該也回江南了,或者你心急的話,就隨著杜先生的船來接我。蝙蝠島的事情,我想朝廷出麵收尾最好不過。有些事,就到時候再說。”

    樂遠岑知道楚留香想要說什麽,可還是等到蝙蝠公子死了再說。

    楚留香很清楚他們勢必要分開行動,而他也沒打算時時刻刻都陪在樂遠岑身邊,他們將來也不會安於一隅,兩人都不是如此性格。

    時而聚,時而散,聚時歡喜,散亦歡喜,多年之後能夠一切白頭,這樣其實也不錯。隻是有的話,他總要說清楚。何況他貪心地想要多求一些,如果樂遠岑願意給他一個名分就好了。

    “好,那你要保重,我會來接你的。”

    “我都知道,你也一樣。”

    樂遠岑笑著抽出手,輕輕刮了一下楚留香的鼻子。就趁著他發傻,將人推到了門邊。“好了,你也回去休息,我要起一個大早就不陪你聊了。晚安。”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看著樂遠岑要關門才反應了過來,繼而笑著點頭,“晚安。”

    **

    一如所料,樂遠岑回到蘭州就在雁回商號,見到了等待多日的蝙蝠島來人。蝙蝠公子向她遞出了請帖,希望與樂山在寒食節上島一聚。

    蝙蝠公子顯然很有把握,他將人邀請到了自己的地盤上,蝙蝠島機關重重、毒物密布,更是沒有任何光亮。

    何況,他本人亦是武功高強,難道還會懼怕誰?也許他不會請來水母陰姬,但是卻不懼請樂山一會。他希望他們能夠合作愉快,如果不能,那麽蝙蝠島也就是樂山埋骨之地。

    樂遠岑很是平靜地被蒙上了眼睛,登上了蝙蝠島來接人的大船。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平靜,仿佛不是去見多年的仇人,而僅是去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在十來天的航行之後,她上島了,進入黑暗岩洞前,一個人的氣息讓她確定來對了地方。

    岩洞某處入口的看門人隻會發出嗚嗚的聲響,他的嗓子顯然已經被人弄啞了,但是他的氣息卻清晰地與樂遠岑記憶裏的某人重合了。

    樂遠岑隻是淡淡地掃了看門人一眼,是他,那個當年在她跳水而逃時說出‘殺’字的領隊。

    看來她與柳長街的猜測都錯了,蝙蝠公子沒有在計劃出現紕漏後把人殺了,而是將其毒啞了,扔在了蝙蝠島上做了一個看門人。十二年來,如此懲罰隻怕比殺了他更加讓人承受不來。

    樂遠岑與看門人擦肩而過,看門人完全沒有想起身邊走過的人是誰,而他在這蝙蝠島上早就認不出幾個正常人了。

    丁楓走在前麵,他特意引著樂遠岑繞過了不少路,引得她聽到蝙蝠島裏的哀嚎與呻.吟聲,那是帶她參觀了關押那些裸.體女子所在,又是引得她聽到毒物的絞殺與陣法利刃的摩擦聲,那是故意讓她見識了不聽話的下場。

    “樂先生,您也知道了島上的情況複雜。為了保證您的安全,還請您不要在沒有人領路的情況下隨意走動。我們穿過了前麵的拍賣所,就到了公子房間了。”

    “好,多謝丁統領提醒。”樂遠岑溫和地說著,她並不會隨意走動。因為剛才丁楓帶她這樣故意繞了一圈,足以讓她記住了蝙蝠島的大致分布,她會很有計劃地離開。

    下一刻,樂遠岑來到了一個人聲鼎沸的地方,這裏在叫賣著各種物品,她聽到的就有某某的心髒。

    “蝙蝠島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價高者得。樂先生,如果您願意來此拍賣您的畫,也是極為不錯的選擇。”

    丁楓邊說已經帶著樂遠岑穿過了彎曲小道,停在了一扇半閉合的石門麵前,“已經到了,我就在門口等著先生。”

    樂遠岑無慎無怒地推開了石門,她聽到了屋裏有兩道呼吸聲,兩人氣息皆是非常平穩,看來蝙蝠公子還請來了一位幫手。這也無可厚非,這是蝙蝠公子想要確保他的自身安全。

    “蝙蝠公子,久仰大名。樂某聽史天王提過蝙蝠島的豐富多彩,當時就想要前來一觀,可惜一直與你無緣,直到今天終於能夠一嚐所願,真是可喜可賀。”

    蝙蝠公子坐在上位,他聽著樂遠岑的聲音。此人的聲音太過平和,不似任何來到蝙蝠島的人,這讓他有了一瞬的不適。

    樂山本不是在他的招攬範圍之內,那不過是一個會畫春宮圖的人而已。隻是從風雨滿江湖的刺殺令,卻是一夜之間又被撤單。還有那個捕快死後,此人出現在了京城,之後更是此人攪翻了一窩海賊,這些就讓他不得不懷疑了。

    柳長街與龍五的存在隻有少數有心人才留有,蝙蝠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眼線分布到整個江湖,怎麽可能不知道青龍會。更是想要從金家得到什麽,偏偏尚未得到什麽,就冒出了一個樂山。

    “我也久聞先生大名,就將先生請上了島。有句話,問了也不知是否唐突。”

    蝙蝠公子雖然這樣說,可是語氣裏根本沒有客氣的意思,“先生是否知道柳捕快所查海島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一出,石室內有了片刻的沉默。

    樂遠岑明白蝙蝠公子的意思,他想要的答案是意圖粉飾太平。

    蝙蝠公子也許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地殺了柳長街,畢竟海島那麽多,柳長街並沒有登上蝙蝠島,不能說一定就是與蝙蝠島結仇了。那麽樂山見識了蝙蝠島的厲害,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回答。

    “這個問題,還恕樂某無法回答。死者已矣,除非是死而複生,否則誰又說得清死去的人到底有什麽樣的不甘。”

    樂遠岑想到的不隻是柳長街,還有她所借以還魂的原身,有的仇報了,但也換不回一條命了。“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公子,這問題我想問很久了,久到我怕你不記得答案了。”

    蝙蝠公子微微蹙眉,他已經聽出了樂遠岑沒有合作的想法了。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那麽也就隻能請他永遠留在這裏了。

    “蝙蝠島建島至今,從來沒有出現過紕漏嗎?人不可能不失敗,原少莊主還記得十二年前逃走的人嗎?”

    樂遠岑話一出口,在鴉雀無聲的石室裏,她聽到了原隨雲驟然加快的心跳聲,這就已經給出了最終答案。“看來,我們不必多言了。因為你記得,原隨雲,你都記得。”

    “原來是你!”原隨雲笑了起來。他當然記得這一恥辱,唯一的失敗,第一次做事就遇到了失敗,也是那次失敗讓他變得更為謹慎。“你怎麽可以還活著!”

    樂遠岑也不知道是什麽信念讓她一路走到了今天,能夠肯定絕不是仇恨,可能她對光明的向往之心,可能是她遇到了讓她心懷美好的感情。

    “讓你失望了,我卻是很高興。原隨雲,你如此狠毒,你父親知道嗎?”

    “他?他能有什麽本事,無爭山莊連一個孩子的眼睛都治不好。他以為撥給我的那些銀錢,是我用去做濟世的善款了,以為我研習醫術是為了治病救人。如此想法,倒也不錯。”

    原隨雲提起原東園並無太多的感情,也許曾經是有的,但是這些年以來早就全都耗盡了。“看來,我們無法合作愉快了。”

    這是一句廢話,從知道了彼此的身份開始,他們之間隻能是你死我活的結果。

    石室裏的三個人都動了。

    樂遠岑聽原隨雲叫了那人一聲枯梅,這個名字讓她即刻知道了是華山掌門人到了。原隨雲也真的好本領,能夠讓如此人物為他死心塌地。不僅如此,在一招一式之間,足以見到原隨雲的天賦驚人,他的武功在同齡之中已經是獨枝一秀了。

    如果樂遠岑沒有修習嫁衣神功,今日她就不可能手刃仇人。

    可是,原隨雲算了世間的那麽多事情,到底還是沒有能算到如此萬一的變數。

    石室之中,三人打得不可開交。

    屋外的丁楓當然也察覺到了,他已經跑去緊急開啟了陣法。

    在枯梅倒地的那一刻,原隨雲衝出了石室,樂遠岑卻是緊追其後。

    兩人在不見光亮的石窟之中追逃與對招,詭異的身法,狠辣的招式,誰也說不清此刻究竟誰更像是蝙蝠。

    石洞中的人或多或少都發現了這一變故,開始漸漸騷亂起來。

    原隨雲就在將要到達洞口之際,反手一拉,將跑到洞口等待的丁楓拋向了樂遠岑,阻隔了她瞬間的動作,可是丁楓已然在一瞬化作了人皮。

    在原隨雲半隻腳躍出岩洞之際,樂遠岑終是伸手觸及到了他的後腦。

    這一刻,兩人都站在了一半陽光一半陰影的岩洞入口處。

    前麵的原隨雲隻覺腦子一空,他什麽都來不及說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氣息。

    樂遠岑平靜地跨過了原隨雲的屍體,她將那些黑暗留在身後,走入了陽光之下。十二年了,一切的苦難與仇恨終於結束了。

    樂遠岑沒有去管身後的紛紛擾擾,這些事情自有人會去處理。

    她一步步走向了岸邊,耳邊隻聽到了海風徐徐,眼前仿佛能看到藍天白雲,心如澄澈明鏡。

    在刹那之間,她體內的真氣湧動了起來。

    嫁衣神功,武道禪宗,舍得之間,方得大圓滿。圓滿之際,則為如意之境,身體、靈魂、技巧、意誌結成一體,得伏魔金身,揮手便有雷霆萬鈞之勢,如意隨心,無物可撼。

    然而,正是在功成圓滿的頓悟一瞬。

    樂遠岑前向跌衝了半步,她感到了一陣久違了熟悉感覺——魂不附體。

    嫁衣神功,是一種炙熱剛猛的武功,圓滿之境得以有天雷地火之威,練功者的身心神都將到達圓融一體。

    這世間唯一能讓斷脈者練習的武功就是嫁衣神功,但是借屍還魂者卻是絕不能練習如此武功,因為圓滿之際的體內所成的雷霆之威,正是陰魂的克星,兩相作用之下,必會讓魂體相離。

    從來沒有斷脈者練習過嫁衣神功,樂遠岑是第一人;也沒有借屍還魂者練習過嫁衣神功,樂遠岑還是第一人。在她之前,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兩點,也是到了這一刻,她親身驗證了這兩點。

    ‘嫁衣神功是一門受到詛咒的武功,主動練習它的人都將經曆生死磨難,難以得到圓滿的幸福。小樂,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樂遠岑閉起了眼睛,狂笑了起來,這話柳長街說得語重心長。

    隻是,命運從來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也從未告之過她會有如此結果。

    到頭來,成也嫁衣神功,敗也嫁衣神功。

    “為什麽?”樂遠岑呢喃著登上了小船。這種感覺她已經很熟悉了,她在此間的時間不多了,也許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了。

    這與上輩子主動選擇會神雕醫治不同,她生出了強烈的不甘,不甘於被命運如此玩弄。是去是留,本是她的自由,可她卻無法擁有這份自由。

    但如果一切從頭再來,她還是會選擇練習嫁衣神功。隻因她不甘於平庸,更不甘於就此消散在人世間。舍得之間,終是有舍才有得。

    **

    海岸邊,杜先生的手下海船已經都集結待發了。

    樂遠岑駕著小船從海上飄了過來,她將海圖交給了杜先生。這上麵就是確切地前往蝙蝠島的航線,那個魔窟將會不複存在。

    杜先生帶著航海圖起航離開了。

    樂遠岑走向了等在海岸邊的楚留香,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他將來到來的一切。

    生離死別,他們曾經經曆過生離,原以為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卻沒有想到能夠在一起的時間短得可憐,就要再度麵臨死別。

    “岑岑,你回來了。”楚留香牽住了樂遠岑的手,漫步在碧海藍天的海灘邊。

    一切苦難都已經隨著海風而逝,他們曆經那麽多的考驗,終於才走到了今天。

    他本也該是能言善道了,但竟是一如多年以前,他在樂遠岑麵前,有的話不知怎麽訴之於口,也許可以在餘生裏慢慢地說。“我們……”

    “香香,你還是忘了我吧。”樂遠岑忽而截斷了楚留香的話,他們沒有什麽以後了。她以為能去擁有的幾十年,隻不過是短到了一年半載,難道真要楚留香去經曆得而複失嗎?“你忘了我,去做回我不並熟悉的香帥吧。”

    楚留香隻覺耳邊是炸響了一道驚雷,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樂遠岑,卻看到了她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到底怎麽了?我是不夠好,但是我……”

    “你一直都很好。”樂遠岑用手指止住了楚留香的話,他的好與不好,她非常明白。他們之間,終是她虧欠良多。

    樂遠岑深吸了一口氣,她還是微笑著說到,“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白雲在天,丘陵自出。道裏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複能來。”

    因為生死之別將至,我們的緣分所餘不多,你與我隻能相隔兩個世界。

    然而,細細想來,也不用再過太多悲傷,我們都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一首《白雲謠》,樂遠岑已經將這些話說了清楚。

    “我不信,這不可能。”

    楚留香僵直在了當場,他聽得明白,正因為聽得明白,才有了更多得不明白。他見樂遠岑沉默不語,腦中閃過了很多很多的猜測,最終不確定地問了,“難道是因為嫁衣神功?”

    樂遠岑緩緩點頭,她沒有過多地解釋,何況楚留香猜得已經很準確了。

    楚留香緊握著樂遠岑的手,他知道樂遠岑不會騙他。說來也許諷刺,他們兩人的前半生說過不少不盡不實之言,但都沒有騙過對方半分。

    “原、隨、雲!”楚留香從未生出過如此厭惡一個人的情緒,而如果不是這個始作俑者,他們就絕不會如此結果。樂遠岑根本不會經脈寸斷,她可以有很多選擇,不必去練習嫁衣神功。

    “香香,你不必去恨他。恨是一種寶貴的情緒,隻給對你重要的人,他一點都不重要。”

    樂遠岑笑著撫去了楚留香眼角的淚,“其實,我們應該感謝上蒼。如非那時那刻那般的相遇,如非後來的重重磨難,你我絕不可能有如此深情。難得情深,我已經知足了。人生總是如此,因為意外而美好,因為缺憾而完美。”

    如非是在那樣的黑暗中相遇,樂遠岑不會真切地感受到楚留香的真心,她那樣冷靜又談何動情。如非是經受住了嫁衣神功與江湖風雲的考驗,他們也不能再度重逢。

    楚留香明白樂遠岑說得對。

    如非他在年少情竇初開的一見鍾情,如非兩人亦師亦友、相依相攜的心意相通,如非樂遠岑有著非同尋常的毅力走過了重重黑暗,難麽就不會有今日之情。

    沒有原隨雲所做的一切,他們也會在江湖相遇,但很可能就似千萬匆匆相逢一般,匆匆散去了。

    時到今日,楚留香真的無法說是那般浮萍聚散更好。

    難得深情,遇到了世間獨一無二的一個人,他早就逃不出去了。他已經做不回香帥了。

    “你想讓我忘了你。好,你的心願,我一直都不曾違背。”

    楚留香終也是展顏笑了,他知道樂遠岑這麽說是為了他好,因為忘了就不心痛了。正如很多年前,她放開他的手給他一片藍天。

    隻是,請原諒他唯一的一次任性,忘與不忘,何時再忘,餘生就讓他說了算。“我答應你,我終會忘了你的。不過,你能不能也允了我一件事?”

    楚留香笑著更溫柔了,“岑岑,嫁給我吧。我們一起去行走江湖,有一天就快樂得過一天,有一年就是一年。我不怕餘生之長,你也勇敢一點好不好?”

    勇敢?

    樂遠岑聞言就到了一個問題,那麽天道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她究竟是否在逆天而行。

    她沒有再細究天道究竟如何,終有一日,她會勘破。當下,人有情而不懼有情,何嚐不是一種勇敢灑脫的境界。

    樂遠岑在楚留香嘴角輕輕落下一個吻,不管他從緊張變到笑得有些傻,就牽著他往城裏走,“我不喜歡麻煩,這件事由你來操心了。之後,我要回一次桃源村,將這些年的後續告之龍五。在那裏建一個柳叔的衣冠塚,他與龍五也能作伴了。”

    “好,你說得都好。”楚留香也想起了巫山桃源,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傳說中巫山桃源得到神仙保佑,是一處方外仙境。不論是誰來到桃源村,都能夠找到一生所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