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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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鳳時不時總會與司空摘星打賭, 這次賭的是他們麵前走過去的第三十三個人是男是女, 結果陸小鳳輸了,他願賭服輸地履行了賭約。

    賭約是陸小鳳騎上一匹馬,放任那匹馬往前走, 走上三十三天。

    如果是走入了山林裏,那麽就挖一株上好的藥材回來賣錢;如果是走入了小鎮上, 那就取小鎮捕頭的佩刀借來一觀。如果三十三天後是走在半道上, 就讓馬繼續往下走,看看馬是先入山還是先入鎮。

    也許, 常人看來這是頗為無聊的賭約, 但是陸小鳳玩得很開心。

    這匹馬走了三十三天,剛好走進了西垂邊境上的一處小鎮。

    小鎮入口處, 風沙將石碑吹得有些龜裂了, 但還是能辨認出上麵的三個字‘無俠鎮’。

    “無俠鎮?”陸小鳳摸了摸胡子,他翻身下馬, 牽著馬走進了這個名字有些古怪的小鎮。此處無俠,那麽它會有什麽?

    小鎮並不大, 更加談不上熱鬧。

    很可能因為今日是臘月三十,人們都已經歸家準備起了團圓飯,讓被風沙浸染的長街顯得更為冷清。

    陸小鳳繞著小鎮轉了一圈,他覺得小鎮裏隱約飄散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似乎不久之前這裏發生過一場血戰, 但是鎮上並未留下絲毫蹤跡, 就連一滴血都沒有。

    他在兜兜轉轉後, 終於找了一家在街尾處的客棧。先將馬栓在了一側的馬棚裏, 再繞到了客棧正門處,大門半開半掩著,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還接待旅人。

    陸小鳳抬頭看了客棧的匾額‘歸舟客棧’,門口還掛著兩幅刻字‘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不得不說,這些字寫得非常漂亮,刻得更加漂亮。

    在一筆一劃之間,讓他這個不怎麽精通書畫的人,也是看出了幾分深意,仿佛刻字的刀本不該是用來刻字的。然而,匾額與木牌的材質皆是普通到了極點,與這種刻字顯然並不相稱。

    陸小鳳疑惑著推開了客棧的門,大堂裏的擺設讓他覺得客棧是打烊了,就見不少椅子已經翻到桌子上。隻餘唯一一張長桌,邊上還放著長凳。

    長凳上坐著一個男人,他的麵前放著幾本賬本與一個算盤,也不知是否已經盤好了賬。而男人沒有去管賬本,他手裏拿著一把刀,正在刻著一個木雕,沒有去看進來的陸小鳳一眼。

    此時,二樓忽而出現了一個女人,對著進店的陸小鳳展顏一笑,“這位小哥,客棧已經打烊了。你沒有看到門口貼著的告示嗎?小店休假到年初七才開張。”

    陸小鳳看著半倚在樓梯圍欄處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火紅色的衣服,笑得極為明媚。她看著還似二十幾歲的麵容,但是不經意間的那種風情萬種,表明她已經不再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姑娘了。

    不過,在此般風沙滿天,又是寒風刺骨的西垂小鎮,這個女人如同一把烈焰掃去了此地的枯燥無味。

    “我真的不能投宿嗎?小鎮上似乎沒有其它開門的店鋪了。”

    陸小鳳笑著又說,“而且,我也沒有看到店門口不營業的告示。既然我已經進來了,也就是你我的緣分了。”

    紅衣女人也是笑了起來,卻沒有對陸小鳳說話,而先問了長桌旁一直一言不發的男人,“李二,我讓你去貼的告示呢?”

    “風很大,它可能被吹走了。”

    那個名喚李二的男人終於說話了,他說著還咳了一聲,就伸手摸向了腰間卻落了一個空。這才抬頭看向樓上的女人,“四娘,樂捕頭什麽時候來?”

    李二的話才落下,客棧門口就又多了兩個人。

    “李二,你等的是我,還是我帶來的酒?”

    陸小鳳看向了門口的兩人,一個是髯須大漢兩手提著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幾壇酒。另一個就是剛才說話的人了,那就該是樂捕頭了。

    陸小鳳還記得與司空摘星的賭約,如果馬進入了小鎮,那麽就要借小鎮捕頭的佩刀一用。隻是,他現在有些不確定能否順利借到佩刀,因為直覺告訴他,這是一位很不一般的捕頭。

    陸小鳳見過不少美人,在客棧裏就有一位如同火焰般炙熱的美人,但這位捕頭美得讓人心生迷離之感。

    雲想衣裳花想容,單單看外貌已是天人之姿。而再看到她的三分笑意,一笑讓嚴寒的西域多了三分江南的柔和,但她的眼神卻又是多了另外的三分冷清,一眼讓人又仿佛置身在北方的深秋裏。

    不管怎麽說,這人都不像是一位捕頭,雖然她的確穿了一件普通捕頭會穿的差服,腰間配著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刀。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小鎮,一間更加奇怪的客棧,四位奇怪的客棧中人。

    不過,陸小鳳還就喜歡與奇怪的事情打交道。

    “我等的當然是酒。”李二也沒有太過客氣,他站起了走向了須髯大漢,取過了大漢手上的酒,打開其中一壇就喝了起來。

    李二似乎一點也離不開酒,在一口酒之後才像是醒了過來,“對了,樂捕頭,你是不是不小心把我貼的告示給扯掉了?中午你走出客棧之後,沒有人在動過那扇門。不是你做的,就是風做的。現在因為告示掉了,這位客人就能名正言順地來投宿了,你說要不要讓他住下?今日除夕,還要否招待外人?”

    李二的此話一出,陸小鳳覺得店內其餘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在下陸小鳳。出門在外,四海內皆可為朋友。”

    陸小鳳看向了那位樂捕頭,他覺得應該是此人拿主意。“相逢即是緣,今夜除夕,多一位朋友一起喝酒,也能熱鬧一些。”

    “在下樂遠岑,是這個鎮上的捕頭,也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樂遠岑說著打量陸小鳳幾眼,她溫和地笑了笑,“既然是團圓夜,當然是要留客的。不過,陸兄如果要繼續留宿,那很多雜活就要勞煩你自己動手了。兩位夥計已經回家過年了,所以從整理衣物到挑水燒水,沒有人能幫你的忙。你也不用付住宿的錢了,交一二菜錢就行。”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美人風四娘是客棧的掌櫃,喝酒的李二是賬房先生。”樂遠岑又指了指身側的須髯大漢,“這是鐵師傅,客棧的大廚。今夜算上陸兄,我們五人一起過年。陸兄不必太過拘泥,等會可以去後院取一些草料把你的馬喂飽了。若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開口就好問四娘就好。”

    風四娘在樓上對陸小鳳招了招手,“既然老板說了要留人,陸兄就隨我先來挑一間空房。我看你滿臉風沙,等會可以先一個澡。若是不想把熱水端上端下,就借鐵師傅的房間放個澡盆洗澡,鐵師傅定是不在意的。”

    鐵師傅對陸小鳳點了點頭,“我去廚房了。陸公子不用客氣,等會來廚房找我就好。”

    陸小鳳也就走上了樓梯,餘光掃見樂遠岑關上了客棧大門並落上了門栓,心裏不知怎麽有些發毛,他真的不是誤入黑店吧?

    大堂裏隻剩下了兩個人。

    樂遠岑坐到了長桌邊翻起了賬本,賬都算清楚了。因為無俠鎮往來人煙不多,那也就沒有太多客人來投宿。如此簡單的賬,李二不會算不清楚。

    她卻是忽而說到,“最新的消息,先皇駕崩了。”

    京城距離西垂邊境有一段長長的距離,長到了不能立即得知紫禁城的消息。

    “是嗎?這和我並沒有關係了。”李二繼續在刻著木雕,他刻了幾下不太在意地問到,“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我為什麽一定要離開?”樂遠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地慢慢喝了起來。

    李二搖了搖頭。傷心人聚傷心地,無俠鎮沒有俠客,歸舟客棧盡是離人。

    “因為你應該會成為六扇門的總捕頭,而不是這個偏遠小鎮的小捕頭。”

    “是嗎?可是,小李飛刀也已經消失不見,少了我做總捕頭,還會有第二個能代替的人出現。我聽聞金九齡的風頭正盛,說不定皇上就把此要職交於他了。”

    樂遠岑也是漫不經心地說著,喝了完了杯中的茶就向樓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少雕幾塊木頭,雕得再美,還不是往火裏一扔燒了。”

    李二看著手裏的木頭美人,而今,他也隻能靠雕刻來睹物思人了。

    樂遠岑知道李二不會聽她的,她也隻是順口一說就回了房。

    等關上房門,她才取出了懷裏的信,‘朕願蝕骨七月歸京,待君歸來,同賞荷塘月色。’

    蝕骨,六扇門內門最有潛力的捕頭,正是樂遠岑來到此世借以還魂的原身。

    半年前,樂遠岑來到此世。

    與以往的情況不同,原身本就會武,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武功。

    她從十歲開始練功,十五歲加入六扇門,四年之內就破了不少案子,就被先皇看中,邀請她加入了正欲重啟的六扇門內門。

    所謂六扇門,是特別的朝廷機構。

    它隻接手江湖幫派鬥爭和久為官府通緝的要犯,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權力。然而,它還分為內外兩門,外門的存在已經廣為江湖所知,內門卻在宋朝末年斷了傳承。

    樂遠岑看向床底的那一個木箱,裏麵存放著些許原身不知從何而得來的內門過往資料。

    內門中人,沒有名字隻有代號,就像曾經的四大名捕無情、鐵手、追命、冷血。

    原身被稱為蝕骨,可見她的本領不低。她卻是死在了走火入魔之中,因為她練了一門早就斷絕了傳承的武功《忘情天書》。

    想到這裏,樂遠岑閉起了眼睛。

    當樂遠岑時隔多年重新再見光明之時,就是得了原身的那些記憶,還有原身的兩個強烈遺願,第一是做好一名捕頭,第二就是參透《忘情天書》。

    《忘情天書》的圓滿功成之時,能把己身的意誌融入為天地,彼時彼刻,借以天地的力量擊毀對手。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抵擋天地之力?

    原身是在魂魄離去之時才隱約悟了,她之所以走火入魔,是因為修習武功不當。先不提其他,忘情是先要深於情,這一點是她所沒有的。那麽,越是勉強修行就越是不得其法,最後落得了死亡的下場。

    然而,原身沒有的深情,卻是樂遠岑已然明了的深情。

    樂遠岑對著《忘情天書》,她覺得天意真的頗有趣味。

    當年,燕南天說什麽也不願意遵從前人所示去練習嫁衣神功,他認為可以找到不斷裂經脈,不必自廢武功也成功圓滿的方法,卻是在未成功之前就被十大惡人所重傷。

    如今,樂遠岑手持《忘情天書》,這門武功已經融入此身,她也不介意還一段因果去完成原身的遺願。隻是,她很想知道的是,難道隻有忘情才能練就天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