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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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深情才得入門這一點, 《忘情天書》原本就是一門十分苛刻的武學。

    雖然天書才隻有十五式,但不同與一般武功重視內功與招式,它的深奧處在於注重境界、感覺、情態、氣勢。想要學習《忘情天書》必須通曉琴棋書畫、詩歌樂理、天文地理, 外加需要極高的武學天賦才能學會。

    因此,幾百年以來的有史記載中,僅有蕭秋水一人學會了此中武學, 以而到達了修心通神調動天地力量,功成圓滿者以翻雲覆雨的地步。

    樂遠岑已經研讀過原身所留的秘籍, 不怪《忘情天書》的入門之難,因為它需要的本就是一個全才才能去學習。

    比如說‘地勢’是運用了奇門遁甲之術, 在敵人毫無察覺中縮地成尺、挪移換物,這先要精通天文地理之學。再如‘師教’則是類似於易容之術, 完全模擬敵人的姿態令人難分真假, 這就要有著極為敏銳的觀察能力。更如‘親思’則是攝魂一類的武功,可以製造出敵方內心的弱點以而讓敵人陷入對往事的追憶, 使得其停止攻擊, 但這就需要本人極高的定力。

    這些還不是天書中的攻擊性招式。

    一如‘君王’是可用宛如帝王之威使得敵手折服, 又如‘日明’不管受傷多重都可以汲取天地之力恢複, 出招則讓敵方瞬間眼盲不可視物,隻覺有烈陽出現在眼前。

    更有利用天地萬物的一切, 諸如風流、雲翳、月映、火延、土掩、水逝、金斷、木頑等等, 將世間的一石一物、片杉片瓦都為人所用。

    其中, 最強的一招則是天意, 天意不可違背, 當借用了天地的力量去攻擊敵方,那麽對手如何不束手就擒。

    如此武學,已經脫離了武道,而直問天道。

    難怪從古至今隻有一人大成圓滿,是因為它對於人的資質要求太高,已然超過了萬中挑一。

    原身在因緣際會下得到了這門武學,她也著實有著非凡的毅力,可惜此門武學僅有毅力是不夠的。有的事情說來可笑,有時再多的努力真的敵不過天賦的重要性。

    樂遠岑在研習秘籍之後,就知道原身的走火入魔不僅是因為她尚不懂情,更是因為沒有精通琴棋書畫、詩歌樂理、天文地理,所以原身領悟不了天書的深意。

    對於原身而言的練功困境,對於樂遠岑卻並不存在。

    在無俠鎮的半年裏,樂遠岑養好了此身的傷勢,更對《忘情天書》小有所成。

    她在修行中覺得《忘情天書》並非是讓人無情,否則直接叫無情天書不就行了。忘情一種至高的境界,是不為感情所拘泥的境界。

    兩者看似差之毫厘,而在注重意念的武學裏,就會謬以千裏。

    在反複閱讀了有關六扇門內門的秘史後,樂遠岑得出了如此推論。

    原身之所以做捕快又是練習如此武功,就是因為無意中得到了幾箱子的秘史。

    其中提到了宋朝末年,由諸葛神侯執掌六扇門以及其座下四位徒弟的一段風雲往事,包括了那些江湖與朝堂、本國與外敵的複雜鬥爭。

    在幾百年過後,過往的門派與高手都化作煙塵,也早就在時光裏已經斷了傳承,就像是六扇門也不複高手如雲。

    不談那些如煙往事,就說得以天書大成的蕭秋水。

    記載中很明確的寫到,最後蕭秋水攜手妻子同歸,兩人成為了江湖的一代傳奇。

    蕭秋水神功大成後,如果是無情則會拋妻而去,但兩人成為神仙眷侶,那就是驗證了此功不是無情而是忘情。

    樂遠岑認為天書需以深情入門,至情而忘情,這個境界就應和了秘籍中提到忘記己身,就能將意誌融入天地萬物,以而借用了天地的力量。

    然而,這不是神功的圓滿之境,因為它尚有一個極大的破綻,如果敵手本就是融入於天地之間,那麽要如何對其發動攻擊?那時,應該要從忘情再入高情的境界,彼時彼刻,不再僅是融入天地,更是能駕馭天地之力。所以說,忘情天書要如何忘,是頗為有趣的一個挑戰。

    當然,這僅是樂遠岑依據她的武學經曆與經驗做出的推論,想要驗證究竟是否正確,需要要一步步地走下去才知道。

    眼下,還是一起吃年夜飯更重要。

    畢竟,對於歸舟客棧裏的人來說,團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樂遠岑並沒讓鐵師傅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她也一起去了後廚幫忙。在夕陽下山的時候,一桌好菜與幾壇好酒都擺上了桌。

    陸小鳳為五人滿上了酒,他還是頭一回在西陲之地過年,“我先敬大家一杯,願新年裏諸位都能萬事如意。這麽說似乎太虛了,那不如就是好吃好喝好玩地過每一天。”

    好吃、好喝、好玩,這三樣卻是邊境小鎮最缺乏的東西。

    “希望借陸兄吉言。”樂遠岑拿起了酒碗,也幹了這碗酒。她在看到陸小鳳的時候,就知道窩在無俠鎮的平凡日子就要一去不回頭了。

    其餘三人也都幹了一碗酒。

    一碗酒下肚,配以口味不錯的熱菜,酒越喝越多,氣氛也就有隨意了。

    陸小鳳說出了來到無俠鎮的經過,他有些直接地說到,“樂捕頭,我想要借你的佩刀幾日,不知有沒有商量的可能?”

    這句話問得確實有些直接。

    如此疑問,陸小鳳就不會去問他的一位朋友。比起陸小鳳在江湖上的尚未有名,他的那位朋友已經出名了,西門吹雪絕不可能把手裏的劍借給誰。

    不過,樂遠岑並不看重一把刀,她聽了陸小鳳的賭約之語,而在很多時候她樂得做個與人為善的人。“這刀就是朝廷統一的配刀,不是什麽名貴的兵器,你想要借就拿走,隻是要付些押金。你若是弄丟了刀,這錢我得賠給知縣,你總不能讓我自掏腰包。”

    “樂捕頭,你真是一個和善的人。押金是當然應該給。”陸小鳳這樣說著卻有些失落,可能是因為刀來的太容易了。

    相較而言,他還認識另一位捕頭,是有天下第一神捕之稱的金九齡。吃穿用度頗為講究的金九齡就沒有那麽好說話,通常會有些喜歡賣關子。“我有個小問題,樂捕頭怎麽會是歸舟客棧的老板呢?”

    “因為捕頭的薪水太少了。”風四娘笑著回答了這個問題,“一般的捕快可不是官員,隻是衙役而已,如果不魚肉百姓,那麽還真沒幾個錢。這和六扇門的捕快是不一樣的。你也看到了無俠鎮沒有太多的旅人來往,老板盤下了客棧,也就是賺些酒菜錢。”

    陸小鳳以前沒太在意這些,江湖中人本也就不太在意這些朝廷規矩。

    其實,他更好奇的是客棧裏四人的身份,“那麽,風掌櫃這般明媚動人,也是為了賺些酒菜錢留在了無俠鎮嗎?”

    “我已經喝過最烈的酒,騎過最快的馬,爬過最高的山,吃過最辣的菜,那在哪裏呆著不是呆著?”

    風四娘笑著又喝了一碗酒,她沒說的是她玩過了最鋒利的兵器,愛過了最不可能愛她的人。在一年前,蕭十一郎與逍遙侯對決之後就消失了。即便蕭十一郎不消失,他們也已經沒有可能,因為他已經心裏住了沈碧君。

    “何況,老板對我們都不錯,我為什麽不呆在無俠鎮?陸小弟,你還太年輕了,再過一二十年,你也會覺得留下來沒有什麽不好的。

    當然了,現在也能給你一個多住幾日的理由。常言道秀色可餐,你說看著老板的臉,是不是能多下幾碗飯?可惜的是老板為了省幾個錢,從來都隻穿著這一身捕頭的衣服,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又不是六扇門的捕頭,那就不要搞什麽特例。”

    樂遠岑其實是沒幾個錢,原身是孤家寡人,隻留了夠她盤下店麵的薪水,好在小鎮的開銷不多,還能收支平衡。至於重操舊業之類的賺錢大計,那還是等到重回繁華之地再說。

    “而且,既然是秀色可餐,我又不照著鏡子吃飯,那當然是把四娘打扮得越美越好。就像我也不曾虧待李二,隻不過他太喜歡喝酒了,把自己弄得像是病西施一樣。”

    陸小鳳聞言,笑著幹了一碗酒。

    的確,這個客棧裏除了須髯大漢鐵師傅之外,其餘三人都是美人,包括了眉宇間有些憂鬱的賬房李二。李二不似一個賬房先生,他的頭發微微有些卷,更像是一位有故事的翰林院士。

    李二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並不太善於如此玩笑地說話,或者說那些過去讓他已經沒有年輕玩笑的心。

    “誰還沒一些喜好?喝酒也好,木雕也好,可不就是喜好。”

    風四娘覺得那不是李二的喜好,而是他的習慣。

    半年前,鐵師傅跟著李二一起來了無俠鎮。

    李二揭下了招聘賬房先生的告示,順帶鐵師傅因為手藝不錯也就做了客棧的廚子。

    可是,風四娘知道李二不是賬房先生,小李刀飛隱退江湖,但在八.九年前她卻是見過遠遠見過名震江湖的李尋歡。這裏麵恐怕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我看今夜總要找點事做,別玩你的木雕了。”風四娘想著樓上的一些樂器,“我們不如彈彈琴、吹吹簫,也能更熱鬧一些。”

    “還是別了,我們可以說一說故事。”

    樂遠岑不想聽李二彈琴,琴音是人心,李二的琴盡是離人之心。他們都是離人,何必再聽如此之曲。

    “既然是在西陲邊境,那我先來說一個沙漠裏的故事。

    從前,在西域的遠方住著一位極美的女人,傳言她是貌似天仙下凡,有人就想去一睹芳容,可是從來沒有誰見過她的真容,因為見過的人再也沒有回來。有人不信邪穿過重重沙漠去尋找天仙所在,結果誤入了一座鬼城……”

    **

    此時,有五個人走在了空蕩蕩的無俠鎮裏。

    “老大,我覺得這事有些懸。我們手裏雖然有著圖,可是聽說之前去了沙漠鬼城的人都沒回來,我們五個人恐怕有些不夠用。”

    “三哥,這事就怪那幫馬賊,是他們截殺了我們的兄弟。要不然,現在也不會緊缺人手。”

    “行了,不管怎麽樣先找地方湊活幾宿,再準備一些幹糧。不過怎麽樣,我們搶到了圖就要去走一遭。這一票如果真的成了,以後也就不用再土裏來土裏去了。”

    這位老大的話才說完沒多久,另一個男人氣急敗壞地跑到他身邊。

    “老大,我看到了那匹馬!就是截殺我們兄弟的馬賊騎的馬,他們蒙了臉,可沒給馬也蒙臉。”

    “在哪?!”

    “就是前麵的那家客棧,裏頭還有光。馬棚裏隻有一匹馬,我估計就是一個馬賊在裏頭,要不我們殺進去,能殺一個也是報仇了。”

    **

    另一頭的客棧裏,根據石觀音的真人真事改編的故事說到了尾聲。

    “終是有一位賞金獵人殺了那個囚禁男人的美人,不過傳言她死後化作惡鬼徘徊在沙漠裏不散,原本的宮殿就成了鬼城。但是很多年以後,人們已經忘記了沙漠往事的真相。

    不知怎麽,後來流傳出了一張地圖,傳言裏沙漠鬼城藏有寶物。

    一隊盜墓賊按圖索驥就準備去鬼城了。那時,他們並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麽等待著他們,也不知道鬼城是否真的有鬼。盜墓賊先來到了西陲邊境的小鎮,在除夕夜先找了一家客棧借宿,就敲了敲客棧的大門,發出了‘咚、咚、咚’的三下敲門聲。”

    樂遠岑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陸小鳳聽著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皆因那位故事裏的美人對待男人的手段太狠毒了,她真的沒有變作惡鬼嗎?或者說,沙漠裏有沒有類似的鬼城?

    正在這個時候,‘咚!咚!咚!’,三下砸門聲真的響起了。

    緊接著就是一道凶惡的男聲,“快開門,找人!”

    客棧裏的五人在之前就聽到了街上的腳步聲,但沒想到這些人竟也是往客棧來了。

    “你們說,他們應該不會是盜墓賊吧?”

    陸小鳳打破了一瞬的詭異沉默,外頭的人也太會踩點,來得太是時候了。

    然而,哐當一聲,門就被踹開了。

    這位老大拿著刀尖指向了陸小鳳。他剛才隔著門板聽得清清楚楚,這人知道他們是盜墓賊。他們的身份怎麽會暴露?隻說明此人就是馬賊,截殺他們寶物的馬賊才知道他們的身份。

    “你知道我們是誰!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這位老大又是看著圍在一桌邊的五個人,他當即改口了,“不對,是要了你們五個人的命。我看出來了,這裏是你們的窩點,這就是一間黑店。弟兄們,快一起上——”

    樂遠岑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是她錯了,真的錯了。

    為什麽不彈琴,非要去胡說八道什麽鬼故事。看看,這都是把什麽亂七八糟的給招來了。

    李二忍不住失笑了起來,雖然麻煩比想象中來得更快,但這個除夕還是不錯的。

    沒錯,他們四人早就猜到了會有麻煩,因為陸小鳳就是騎著一匹麻煩來到了無俠鎮。

    不太明白的人隻有陸小鳳,他兩手已經夾住了攻來的五把尖刀。“幾位,你們一定找錯人了,我壓根就不認識你們。”

    “啊呸!不認識我們,我們認得你!”

    這五人被點住穴位不得動彈,但卻還怒目而視陸小鳳。“你就回答一個問題,外頭的馬是你的嗎?”

    樂遠岑看著麵色古怪的陸小鳳,卻是有些好奇地想著,也不知道陸小鳳這一手夾住兵器的功夫遇到了李二的飛刀,誰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