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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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孤城會搭乘一艘商船, 與人擠一間客房休息嗎?

    這個問題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是絕不可能的。

    正如很多人不相信西門吹雪是京城馳名糕點鋪子合芳齋的東家, 更不相信他也有過一次坐在櫃台後麵, 以冷淡的表情示意今天合芳齋不再營業。

    事實卻是這些都發生過。哪怕西門吹雪心裏在意的事情一直都是劍, 但不代表他除了練劍就什麽都不做了。萬梅山莊的產業不少,基本都是老管家再主事, 可是西門吹雪偶爾也會看上一二。

    某次恰好西門吹雪京城去查賬,在快要打烊之際, 店小二被他派到隔壁街去買晚膳, 郝掌櫃肚子疼要去後麵解決一下個人問題,西門吹雪不想幫著搬門板關店門,讓他做一回守門人還是可以做的。

    這樣一想, 西門吹雪吹的是劍上的血, 但他尚且是活在人間的人, 那麽葉孤城為何就不能與人擠一間船艙的客房?

    江湖上見過西門吹雪的人並不多,見過葉孤城的人就更不多,前者好歹一年還出四次門殺人, 後者多年來一直都久居南海白雲城, 而這年頭會沒事找事出海的人並不多。

    然而, 江湖傳聞總是半真半假,葉孤城並非從不離開白雲城,他正坐在了一艘商船的客房裏與人喝茶。

    “原來總捕頭也用劍。”葉孤城說著目光掃過了樂遠岑放在一側的佩劍,雖然他還稱不上閱劍無數, 卻能隔著劍鞘似察覺到那是一柄利劍, 一柄未被隔絕殺氣的劍。

    沒錯, 葉孤城在岸邊認出了樂遠岑的身份。

    他離開白雲城前往京城,不是為了一睹京城的繁華,而是因為南王世子的相邀,想要確認皇上任命的六扇門總捕頭是何角色,會不會妨礙了將來的大計。蝕骨一下就廢了天宗這張大網,很難說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南王世子的猶豫與不安並未影響到葉孤城半分,但他還是走了一趟京城,可能他多少也會好奇蝕骨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就像他也會好奇傳聞裏的西門吹雪到底能使出何種劍法。

    好奇心誰都有,葉孤城也不例外。

    不過,葉孤城遠遠瞥見了走進宮門的樂遠岑,她的手裏並沒有劍,於是他的好奇心也就淡了很多。等與南王世子吃了一頓沒什麽話好講的飯,又是確認了京城暫無異動後,也就可以從天津港折返白雲城了。

    葉孤城雖是白雲城城主,但他並非出入都要包上一條豪華大船,那豈不是明晃晃招搖過市對外言明他上岸了。他不會太過刻意地隱匿行蹤,但也沒有過分張揚的喜好。

    每隔一段時間,幾大港口都有前往白雲城的商船,難道他還怕找不到一間客房?隻不過,今次他的運氣有些不好,由於晚來了兩日,有三支商隊都提前出發了,僅僅剩下了一艘販賣布匹的船隻尚未離港。

    是不是再等下一艘船?

    當葉孤城見到樂遠岑時,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了同行,因為他看到這時樂遠岑帶著一柄不曾被劍鞘隔絕殺意的劍。但是攜帶利劍的人隨意地將其擱在了肩上,劍的另一側還掛著一個行禮布包。

    葉孤城就絕不會如此拿劍,他怎麽可能將劍當扁擔使,想到這裏他微微蹙眉了。

    隔著茶杯裏升起的嫋嫋水氣,樂遠岑覺得此時的葉孤城多了幾許冷豔高貴,不似剛才在岸邊的神色淡淡,是與傳言裏葉城主的孤高清傲對上了。

    引發這番變化的是一柄為出鞘的利劍,那是朱旬說隨便去內庫裏挑選一二的兵器,看來這年頭真是劍比人更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至於葉孤城看上起比他的實際上年輕了五六歲,這也沒有什麽值得驚訝,說明城主武功高深保養得當,沒有糟蹋一張賞心悅目的臉。

    樂遠岑以閱盡美人的眼光,暗中打量著穿著白衣的葉孤城,又想到上次在京城合芳齋見到的白衣人,光是看臉還是葉孤城更甚一籌,至於其他,佛曰不可言。

    不管樂遠岑是不是另一種職業病犯了,見人就要從頭到腳掃視一番,以而給入畫尋找更多靈感,她開口說出的話依舊非常一本正經,“既然鍛造出了劍這種兵器,那就是給人用的。一種米養百種人,一百種人自是有百種不同的用劍之態。城主用劍,我也就可以用劍。”

    朱旬金口玉言讓樂遠岑隨便去選幾樣兵器,樂遠岑也就不會隨意拂了皇帝的好意,於是就選了一柄利劍與一把鋒利的匕首。

    選劍的理由很簡單,這次出海指不定可以用劍戳魚吃。當然,這種接地氣的原因還是別告訴創出天外飛仙劍法的葉孤城,樂遠岑總也還是要麵子的人,這一點別管旁人信不信,她自己深信不疑就可以了。

    顯然,葉孤城並不認為誰都配得上劍,在劍道一途,沒有幾個人能說比他走得高遠,“總捕頭用的又是什麽劍?”

    “乘物以遊心,而逍遙馳騁,以尋得天地之劍。”

    樂遠岑目前處看得順眼或是不順眼都能來幹一架的狀態,這可能是被宮九那個肆意妄為地刺了一劍後激發出來了好鬥心情,隻是這種想要搞事情的心情被很好掩飾著。

    好比說對著花滿樓,她總不可能說拔劍,再如對著隻會用手指夾武器的陸小鳳,她也沒有打一架的想法。可惜李尋歡在梅花大盜的事情解決後,又一次的行蹤不定了,否則是能夠試一下小李飛刀的例無虛發。

    葉孤城的出現非常及時。

    在朱旬提及白雲城時,樂遠岑就知道皇上的意思,並非讓她去白雲城觀光遊樂。都說近墨者黑,她也許找到了能幹一架的人。

    “葉城主,是有興趣想一觀樂某的劍嗎?”

    葉孤城很久沒有與人約戰了,其實他一直都很想與西門吹雪比試劍法,隻不過比劍的時間與地點都應該是經過精心挑選,因為比劍不僅僅是為了比劍。

    而今,在一艘商船的客房裏,草率地定下比劍,這絕非他的做派,“以後總會有機會。”

    樂遠岑不見失望地繼續喝茶,她確定這個機會不會太遠。

    這會她想起合芳齋那位白衣人見麵就問是否用劍的開場白了,如果今日坐在對麵的是那位白衣人,想必他是會爽快地定下日子。

    “確實,以後總會有機會。”

    商船在海麵上航行著,從天津港到南海並非管事虛報的十天半個月,而是要再翻一倍的時間。

    船開過了半個月,海麵上風平浪靜,一間客房裏以屏風相隔的兩個人也是相安無事。

    樂遠岑很會給自己找樂趣,船上並不缺能讓人打法時間的琴棋書畫,隻是少了能一起品鑒的人。

    遙想當年與無花共同被困的時日,隨時都要麵對蕭咪咪或是邀月帶來的死亡威脅。那時的日子確實困苦了很多,但樂遠岑從未感到日子的無趣,因為無花不是一個無趣的人,哪個方麵都能聊一些。

    相對而言,如今的航行看著是一帆風順,卻越發顯得葉孤城是一個不怎麽有生活情趣的人。

    琴棋書畫,葉孤城多少都會一些,可是他絲毫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隻是端坐著望著窗外的海麵,能夠靜坐上一整天。這可能也是他不常離開白雲城的原因,旅途太無趣了,除了看海還是看海。

    樂遠岑暗中腹誹,難怪是取名孤城,這人除了劍,也許隻剩一座城了。所以說取名很重要,別隨便就弄什麽孤獨寂寞之類的詞,不然很容易應驗的。

    隻是有關應驗這一點,樂遠岑是不該去說的,甚至連想都不應該想。

    子夜時分,客房的窗忽而就被人推開了。

    在茫茫大海之中,沒有海盜船靠近劫船,那麽破窗而入者隻會是船上的人。

    來人直衝向軟塌地位置,雙手拍向了榻上的樂遠岑。

    樂遠岑驟然往內側一個翻身避過了這一掌,看清了眼前的攻擊者,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樂遠岑以玩世不恭的語氣說出了八個字,再加之她過於放蕩不羈的笑容,沒有讓偷襲的牛肉湯變色,倒是讓推開屏風的葉孤城眼神稍變。

    “你應該知道,我出現在這裏,今夜你隻有死路一條。”

    牛肉湯說了這一句,房間的大門就也被踹開了,帶頭手持鋒利寶劍的就是那位商隊管事,帶著一對人馬衝了進來,為的當然是要樂遠岑的命。

    “你們也真夠沒完沒了的,死了一個宮九,難道還不夠嗎?”

    樂遠岑知道這是上了黑船,隻怕這艘船專程在岸邊等她。因為她拿走了宮九身上的海圖,所以不難猜測她會出海一探,距離京城最近的海港就是天津港。等她上了船,航行到了難見人煙的大海中,就是下手的最好時機了。

    牛肉湯聽到宮九的名字終是眼神冰冷,她正是為了報仇而來,“你殺了九哥,難道以為還能活著嗎?”

    “就憑你們?”樂遠岑說著以餘光掃過了葉孤城,他沒有要拔劍的意思,這是要做局外人了。不過,葉孤城想要做旁觀者也來不及了。“看來,此番是我連累葉城主了,城主有否聞到火.藥的味道。”

    “你的嗅覺倒是很不錯!所以,今夜我們就一起去見九哥。”

    牛肉湯是心狠手辣之輩,當然很明白前後三撥刺客外加宮九都沒有能要樂遠岑的命,那麽今夜就玩一把大的。大火燒船,外加船體崩塌,即便樂遠岑能避過他們的圍攻,卻也躲不過這一場大海上的同歸於盡。

    這一艘船運的不是布匹,而是很難到手的火.藥,用來對付樂遠岑也是她的榮幸了。

    葉孤城聽到如此一問,他終是拔出了手中的劍,不管船會不會塌,又要如何遊過茫茫大海,先要解決了眼前的這些人才行。

    樂遠岑多了一個幫手,卻沒有多大誠意地追問了一句,“城主,殺人事小,關鍵是你的水性過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