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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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對於穿越時空這件事, 樂遠岑不敢妄自尊大地說非常精通, 不過在幾次輾轉時空的過程中, 她已經掌握了如何以內功護住魂魄,使得其可以安全著陸。

    當練成了忘情天書這一種試問天道的武學, 她的魂魄獲得了充實的力量, 而在衝破時空壁壘時, 借以此種浩蕩的天地之力,她感覺到了可以凝魂成體的契機。

    下一刻, 樂遠岑幾乎就能通往一處高武世界,終於能借助彼方的天道擺脫孤魂野鬼的狀態, 不僅可以凝成一具身體, 說不定還能探查到前往更高世界的途徑。

    然而, 異變突生!

    時空法則太過深奧莫測, 也許即便是得道成仙者也不敢輕易嚐試回到過去,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誰也想不到還真有人膽大妄為地以身相試。

    刹那之間,兩股時空波動衝撞到了一起, 引發了極大的動蕩。

    這股動蕩的範圍波及甚廣,必然受到衝擊的是樂遠岑前一步離開的世界, 還有引發時空震動的另一位穿越者原先所在的世界。

    時空的大動蕩豈是凡夫俗子的肉眼能夠窺探,但總有一些非同尋常的人察覺到了天地之法的改變, 至於會有什麽難以預測的影響, 那些都是後話了。

    當下, 樂遠岑尚且不知引發天地之力動蕩的具體原因, 她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衝向魂體。幸而她已經達到了忘情天書的圓滿境界,保護著魂魄的能量足夠堅實,才沒有讓魂體受到重傷。

    可是因為異常時空動蕩,魂體完全偏離了原本前行的方向。

    在就此滅亡還是得以存活的關鍵時刻,她緊緊抓住了一線生機,衝入了另一個時空之中,也已然顧不得這不是當年那股神秘力量所幫忙選擇的世界了。

    剛一進入這個世界,樂遠岑就感覺到不妥。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是此間的天道遏製了人練得高深內功的可能。原本以為得以一舉凝魂成體的可能性,在如此天道下也完全免談。

    那麽受限於如此天道,她要怎麽才能獲得保護魂體前往下一個世界的力量?

    這種感覺是否正確不久應該就能被驗證,而要如何解決魂體的棘手困境,也隻能緩緩圖之。

    此刻,樂遠岑先在借屍還魂後接受了原身的記憶。

    原身十四歲,母親是秦國人,但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她隨著父親來到了南方越國境內,父女兩人在山野間定居了下來。直到半年前,她的父親死在了猛獸口下,而原身也死在了一場風寒裏。

    一般而言,普通人的記憶都是不完整的。比如隨著年歲增長,人會漸漸忘了小時候發生的大多事情,更是不可能記得每一天經曆的一切。

    如果極其不走尋常路的借屍還魂了,也別指望能得到原身的所有記憶,關鍵是要會抓重點。

    樂遠岑迅速抓住了原身所留記憶的重點,其中最不幸的消息是她真的來到了先秦戰國時代。

    雖然暫且無從得知這個世界與曾讀過的史書所載是否相同,但是已知秦趙兩國已經打過了長平之戰。據聞秦國名將白起坑殺了四十五萬趙國士兵,這一舉動讓他被加之以戰國第一殺人狂魔的稱號。

    白起的凶名從被狠狠坑了一把的趙國人口中傳出,在八卦傳播速度不算快的戰國時代,卻已經傳遍了各個諸侯國。

    這一凶名也讓大多其他國家的人對秦國人產生了些許畏懼之心,認為秦國將領的手段很是凶殘。不過,他們沒有擔憂太久,殺人狂魔白起就死了。縱觀白起一生可謂是戰無不勝,他不是戰死的,而是死於皇命,自盡而亡。

    原身對白起的了解來自於父親。

    他們一家三口人原本生活在秦國,而她出生的那一年正是白起死的那一年。

    子曾經曰過,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從春秋到戰國,中原地區的戰事就沒有停止過。三晉逐鹿,加之秦國在商鞅變法後的國力日漸強盛,這一帶就沒太平日子。

    打仗是平常事,男人隨時都有被拉去征召去當兵的可能。而在秦國對外戰爭中,當男人不夠用了,女子也會被征召,這個年代並沒有女人不得從軍的說法。

    因此,在原身的母親去世之後,為了躲避中原的戰亂,其父就帶著她一路來到了越國。

    比起動蕩未歇的中原地帶,雖然南邊的楚、越、吳三國也展開了一場持續百餘年的大亂鬥,但是吳國已經被越國滅了,盡管楚越之間還有戰事發生,可普通百姓卻能避開被征召的可能。

    因為如今的江南一帶還算是南大荒,再往南邊走就更加荒了。某些地域與其說是在越國境內,不如說朝廷也沒有多餘的人力去管轄,隻是冠以其名。

    這也就讓南方國家不像有著嚴格戶籍管理機製的秦國,越國無法切實地將國內的絕大多數人口都登記在冊,也就讓想要逃離戰爭的人有了喘息之機。

    不過,戰國年代被冠以了‘戰’字,其實並沒有絕對安穩之處。

    中原地帶的人即便想過要逃離戰亂,可他們大多也不會付之實踐往南邊走。語言不通地背景離鄉,一路前往南大荒,先不談路途之中的風險,抵達了南邊去開荒,聽著也不是享福之事。

    人不與人鬥,就要與大自然鬥。山林之地不易居住,還要時不時被野獸騷擾,若不小心就成了它們的腹中餐。

    與宋明年間有很大的不同,戰國時期的江南地區還沒有後世熟知的那些名勝風景。比如說西湖就還沒影,它隻是錢塘江地域內武林山水的一部分。欣賞不到人文景觀,卻能飽覽各種奇珍異獸,像是能在江裏見到成群結隊的白鰭豚。

    此等景觀,後世不可見。

    後世江南地帶更不可見的是隨便出來遛彎的猛獸。在這個時代,南大荒是它們的地盤,好比說老虎從山林裏跑出來吃個把人,這是太稀疏平常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原身的父親是一名獵戶,稱得上藝高人膽大,才能帶著原身一路來到南邊,他卻也死在了虎爪之下。在父親亡故之後,原身沒敢繼續往山林裏獵食,她隨父親習得了打獵的本事,可也隻敢殺雞捕魚了。

    這回正是因為在雨天捕魚,原身才會得了風寒,而她會這樣做是為了救人。

    有一個名喚連晉的年輕男子受了傷倒在了原身的家門口。在救起對方之後,巫醫開出了藥方,其中就說要給傷患喝魚湯,能夠讓其加快速度康複。原身常年鍛煉體質不弱,恐怕她也沒有想到一次淋雨就會要了命。

    “天神下幹疾,神女依序聽神吾:某水鬼非其處所,巳;不巳,斧斬若!”

    樂遠岑還有些迷糊頭昏,她先遇到到了時空動蕩,雖說魂魄沒有受傷,但進入此身後也無法在瞬間讓病體痊愈。這才剛剛理清了原身的記憶,就聽到好幾道腳步聲進了門,走在最前麵的人一開口便厲聲喝道這一句聽不太明白的話。

    穿越有風險,入行需謹慎。

    特別在是先秦時代,諸國之間很多風俗文化都不曾一統的情況下,第一關就是語言關。

    樂遠岑曾經特意學習了各國文字,由於後世典籍缺失,那種學習總不可能全麵,而在戰國年間的語言關特指的還不是書麵刻字。因為各國各地間的語音各不相同,所以文盲事小,聽不懂說不來的可能性極大。

    原身從秦國來到越國,這對樂遠岑來說是件大好事,因為其記憶裏多少留下了各國的語音,但是留有些許記憶與能夠切實掌握是兩碼事。

    中原地帶有通用語,稱其為雅言或夏言。各國的中上階層都會以此語交談,而南邊的楚越貴族也會雅言,可那與平民百姓無關。特別坑人之處正在於此地是越國。在當今的不少人看來越國話真是南蠻鴃舌,聽不懂更是說不來。

    樂遠岑即便得了原身的記憶,但也將剛才那一句話的發音在腦中滾了幾遍,終於聽懂了意思。這是請來了巫醫作法,巫醫讓纏著她的水鬼滾蛋,不滾的話就要上斧子劈了。

    巫醫真的會用斧子劈水鬼嗎?

    子曾經也曰過,敬鬼神而遠之。可是獨尊儒術那是漢朝的事情了,戰國時期儒家還就是自家吆喝著玩。在這個時代,巫與醫不分家,普通百姓信鬼神,也時常請巫醫治療各種疑似鬼怪引發的毛病。

    捕魚淋雨而風寒高燒,這種病與被水鬼纏身很像。

    在一般方法醫治無效後,那就要上特別手段了。巫醫進門後開口第一式是厲聲叫出咒語,緊接著就是快快作法。

    樂遠岑剛要睜眼抬手說話,巫醫的動作比她要快。嘩啦一下,一盆狗血就衝著躺在床上的人潑了過去。

    什麽是狗血淋頭?!

    樂遠岑隻覺得滿鼻子都是血腥味,隨即伸手一抹臉,將眼睛口鼻上的血跡都粗略抹去後,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房裏來了連帶巫醫在內的五個人,其餘四位都是周邊的鄰居,正因為樂遠岑的清醒而一臉欣慰。隻見巫醫再眨了眨眼,他又從隨身的布袋裏掏出了一塊用布塊包裹之物,正想著打開再度向樂遠岑投擲而去。

    “多謝鄭巫,我感覺好了。請務必將神藥留於更需要的人。”

    樂遠岑幾乎是用盡了她的語言天賦,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用越國語音說出了這段話。她平生第一次被狗血淋頭,可不想遭受二連擊了。

    老話說得好,人可以沒知識,但不能沒常識。

    常識真的很重要,必須知道戰國時期的巫醫能夠到處混口飯吃。其中有真本事的人也不多,但是大多都必備一件法寶——狗.屎。

    狗.屎被各國巫醫都公認為驅邪法寶。如同咒語裏的動不動對水鬼劈斧頭是不多見,但是弄一坨狗.屎往病患身上一扔,或是讓病患洗一個摻著狗.屎的藥浴,這都是驅邪治病的普通手段。

    這就是樂遠岑不願意來到先秦時代的諸多原因之一。曆史長河太偉大了,大浪淘沙淘盡了糟粕習俗。如今,她卻必須麵對很多舊時習以為常,但她一點都不認為可取的風俗習慣,包括會隔著血腥味聞到狗.屎的氣味。

    這筆賬,樂遠岑總要與人算一算才行。麵前收起了狗屎的巫醫不是責任人,引得時空動蕩的主因也遙遠不可知,那麽隻能遷怒隔壁房裏的病患連晉。

    連晉,他最好能經得住折騰,或者祈禱能經得住折騰。